他們此時正站在一片竹林裏,四野無人,萬頃蒼翠,好像隻屬於他們兩個。


    若不是因為想好好的和他在一起,她根本就不必如此緊張的。齊延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鬢發,由上至下,停留在她麵頰上。


    沛柔正覺得他有些肉麻,想把他的手拍下來,齊延便閉上眼,低下頭覆上了她的唇瓣。


    他們明明正說著正事,怎麽忽然又成了這樣。他們已經做過很多次這種事,可從前每一次,無論願不願意,沛柔都是閉上眼的。


    因為他對許多香料過敏,他是從來不用熏香的,衣物上淡淡的皂莢香氣,也隻有湊的很近的時候才能聞見。


    齊延的眉眼,她已經再熟悉不過。他有比她更濃,漆黑如墨的眉毛,也有比她更是突出的眉骨。


    他的一雙眼睛生的最好。她總是忘不了前生她剛剛與他熟悉時,他望著自己溫和微笑的時候。


    她當然不是懷念那笑容,畢竟如今的齊延與她在一起時,總是笑的很真心。她隻是舍不得那雙眼睛。


    沛柔今生一直覺得柯明敘的目光溫煦,對他的好感也大多來源於此。


    可齊延和他是完全不同的,那時候他有顧慮,覺得與她之間有無法逾越的鴻溝,隻是勉力將她與尋常人一般對待。


    那溫和的笑容是假的,他的目光自然也是。


    可越是明知道他假,沛柔就越是想看看那後麵能有幾分真。而後便是無可自拔的沉溺,再也沒能出來。


    也許是發覺了她的不專心,齊延忽而睜開了眼,對著她挑了挑眉,像是在說,“想什麽呢。”


    沛柔被嚇了一跳,亦忍不住為他這一下神魂顛倒。這個男人,大約就是天生來克她的。


    她前生原本過的很不錯,若是沒有喜歡上他,嫁到其他人家去,依舊那樣飛揚跋扈,就算最後定國公府的結局仍然如此,她大約也不會比嫁給他更是心傷。


    今生也是。她當然不是說嫁給他不好,隻是她若是嫁給了別人,大約也就是如郭氏一般過日子,你自愛你的小妾,我也有我自得之法。就不必總是因為他而患得患失了。


    看起來總是他聽她的話,實際上他的話她明明也很願意聽。


    沛柔就莫名臉紅起來,推開了齊延,惱怒道:“齊元放,我晨起時特意抹好了的口脂,全被你給毀了。”


    美人含怒,也別有一番風情。


    齊延更是要捉弄她,“也許我祖父就是不喜歡人塗脂抹粉呢,至少我祖母就從不用這些東西。”


    沛柔聽說,便立刻掏出了帕子來,將自己唇上的口脂擦幹淨。


    看著齊延在一旁笑,她又掩耳盜鈴般地道:“隻是因為它已經被你給毀了,才不是怕你祖父不喜歡呢。”


    齊延就愈發不掩飾,站在竹林裏大笑起來。


    沛柔不免越加著惱,“齊元放!”


    齊延看她生氣,就將她摟在懷裏,自己卻仍忍不住一邊笑一邊發抖,手臂上不免也被沛柔連掐了好幾下。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就要撩了自己的袖子,給沛柔看他的胳膊,“我覺得已經被你掐腫了,待會兒我就叫祖父好好看看,我到底娶了個什麽樣的媳婦。”


    沛柔眯了眯眼,咬牙切齒地道:“你這樣皮糙肉厚,哪裏可能被我這兩下掐腫。別是在外麵養了什麽野女人,挨了貓爪子的撓。”


    齊延就笑了笑,“我在胡說,你倒是比我更胡說。我那點心思,可全用在你身上了,哪有精力去想別的女人。”


    一邊替沛柔戴上了風帽,牽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才走出去幾步,迎麵就碰上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童,那小童居然認得齊延。


    “四哥?你怎麽來了?”


    沛柔就看著齊延。齊延笑了笑,“渭川,今日又來替祖父找冬筍麽?這是你四嫂,我們過來給祖父拜年。”


    那叫“渭川”的小童就跟沛柔作了個揖,“四嫂新年安康。”


    沛柔不知道要如何稱呼,就隻是笑了笑。齊延便道:“那我們先過去,你也早些回家。”


    那小童很聽話,又行了個禮,目送他們遠去了。


    走出了好幾步,沛柔才問齊延,“方才這個小童是誰家的孩子,和你很熟悉麽?”


    齊延便答他,“就是我們家的孩子啊。”


    沛柔在和齊延說話,沒注意腳下,踩著了一塊小石頭,絆了一下,差點就摔了下去。


    她當然是被齊延拉住了的,“夫人若是想要為夫抱你,直說便是了,大可不必這樣的。”


    “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沒有和我說啊。”


    看來齊延今天真是要跟她作對了,“這個孩子是誰生的,總不能是你祖父寶刀未老又得了個孩子吧?”


    “渭川是孤兒。他是我祖父在這片竹林裏撿到的。祖父也一把年紀了,我又不能常常在他身邊陪伴,能有個孩子作伴也是好的。”


    齊延頓了頓,又道:“前生那個孩子,我也送到了祖父這裏。”


    隻是片刻,沛柔也反應過來了。他說的應當是何霓雲生的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不是我的,齊建又不肯認。他到底也姓齊,所以我幹脆把他送到了祖父這裏。父母都是品行不端之人,遠離了燕京,或許這個孩子將來還不至於長歪。”


    沛柔隻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那片竹林原來離齊延祖父居住的小院就已經不遠。繞出了竹林,不過又沿著山中雜石拚成的小路走了一會兒,就到了院門前。


    他們是用了早膳出來的,此時已近午時。家家戶戶都已經開始做飯,炊煙嫋嫋,從不同人家的煙囪飄出來,又逐漸地匯聚到了山中的雲霧中去。


    齊延的腳步沒有慢下來,很快就推開了麵前的一扇柴扉。院子並不大,右邊角落裏整整齊齊地堆著一摞柴禾。


    左邊則是一棵老梅樹,樹下還種了一叢蘭花。是周先生從前說過的,很名貴的蓮瓣蘭。


    她隻看了一眼,就被齊延拉著進了屋。他拉著她的手很緊,好像怕她臨陣脫逃似的。


    或許是多年獨居,屋子裏比她想象的還要小。也並不見什麽名貴家具,都是鄉間最普通的木頭做的。


    齊延的祖父並不在堂屋裏,在屋子裏找了一圈沒有見到人,齊延便帶著她繞去了後院。他的祖父正細心地喂著一窩兔子吃草料。


    齊延的笑意就舒展開來,“祖父。”


    或者是老人家年紀大了,齊延的聲音並不大,他就沒有聽見。齊延隻好更大聲地喚了一聲,“祖父!”


    老人家就有些訝異的轉過身來,“元放?鄉君?你們怎麽來了。”


    沛柔就有幾分不好意思,忙行禮問好,“祖父,您是長輩,喚我沛娘便是了。”


    齊延便道:“今日是新年,想著您隻是和渭川兩個人過節,所以過來看看您,明日再回燕京去。”


    他和印象中並沒有什麽不同,仍然是清瘦矍鑠的。


    沛柔沒有見過老誠毅侯,不知道齊延的父親和他是不是相像,但齊延卻是很像他的祖父的。


    齊延並不太像他父親,也不知道將來他們的孩子會像了誰。不過,總歸會是好看的吧。


    老人家看起來很高興,見沛柔注目於那一窩小兔子,就笑著招呼她過去看。


    “沛娘,這是山裏的野兔子,你恐怕沒見過。我從路邊撿到,沒幾日便下了一窩小崽,快過來看看。”


    沛柔便笑了笑,從善如流的走到他身旁,看著那一窩小兔子。


    這一窩總有七八隻,都隻沛柔的手掌大,吃起老人家手裏的草料卻很快,沒一會兒功夫就都吃完了。


    老人家一邊喂兔子,一邊和沛柔說話,“像這樣的兔子,一般的草是不能喂的。兔子不能喝多了水,不然就很容易養不活……”


    林林總總,說了許久。沛柔也都認真的聽著,時不時點頭微笑,就是在周先生的課上她都沒這麽聽話過。


    齊延就一直站在他們身後,望著沛柔笑。還是灶上的仆婦出來請他們去吃飯,老人家的兔子經才停下來。


    這裏的飯菜,自然不能與沛柔平日所用的相比。可灶上的仆婦手藝也不錯,俱是些野菜,嚐起來也頗有味道,沛柔倒是用了不少。


    用過午膳,陪著老人家說話,uu看書.uukashu 沛柔到底還是有幾分拘謹,不如在其他人麵前時自在。齊延就常趁著老人家不注意的時候和她做鬼臉,故意要逗她發笑。


    聊了一會兒,老人家要午休,齊延出門時正好看見屋角的一把鋤頭。


    便對他祖父道:“知道您愛吃冬筍,中午時間太短,渭川怕是並沒有帶多少回來,左右無事,下午我去竹林裏一趟。”


    老人家笑著擺了擺手,“去吧,去吧。隻是不要累著了沛娘。”


    沛柔就有幾分不好意思,替他帶上了門,“您好好休息。”


    甫一出門,沛柔就狠狠地在齊延手臂上掐了一把。


    齊延也不覺得疼,隻是望著她笑。將那鋤頭背在肩上出了院子,就指著老梅樹下的蘭花問沛柔,“認不認得那是什麽花?”


    沛柔便道:“這可是我的長項。燕京貴女,成日就是賞花作樂,若是連蓮瓣蘭都不識,還怎麽在她們之中站穩腳跟。”


    齊延隻是笑,“我從前想送你的素荷冠鼎也是祖父從山中尋來,教會我養的。雖然每年我能來看祖父的時間也不多,可是他其實教會了我許多。”


    沛柔的目光就落在那蓮瓣蘭上,平白多了幾分溫柔。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手機版更新最快網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銀缸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知我情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知我情衷並收藏銀缸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