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三日,進了臘月,齊延進宮當值,沛柔也越發忙碌了起來。不過今日下午她倒是特意空出了時間,等著揚斛夫妻進府來給她請安,而後領了她房中的差事。


    揚斛之前生了兒子,這次得了個女兒,她已經做完了月子。正好紜春的婚期也就在這一兩日,揚斛進來,剛好可以頂了她的差事。


    宴息室裏就是紜春陪著沛柔坐,等著揚斛進府來。


    “這麽多年不見揚斛姐姐了,也不知道她怎樣了。”沛柔一邊說,一邊轉身望向窗外,想看看有沒有揚斛的身影。


    紜春便笑了笑,將手邊的針線活擱下,“鄉君還是好好坐著吧,總這樣回頭,隻怕要把脖子扭了,四爺又該心疼了。”


    與林霰相認之後,姐弟倆常常在一起,紜春在她麵前好像也更放得開了些,和前生的她已經完全就是兩個人了。


    沛柔就取笑她,“眼見著就要嫁人了,不在我跟前了,膽子也越發大起來了,連我也取笑起來。”


    紜春到底還是未嫁之女,一提到自己的親事,也有幾分臉紅。就站起來,鄭重地給沛柔行了個大禮。


    “鄉君為費大哥在西山大營裏謀了一個職位,還沒有好好謝過鄉君,請鄉君受奴婢一拜。”


    沛柔就把她攙起來,“我還是喜歡你方才同我說話的樣子。我於你有恩,你於我也有恩,你我之間,實在不必如此。若是真要謝,等成婚之後再謝也不遲。”


    紜春站起來,臉色就更紅了。


    正好院中也有了動靜,綰秋領著揚斛夫妻和他們的兒女笑著進了門。沛柔和紜春都有幾分激動,都站了起來,等著他們進門來。


    雖然闊別了多年,揚斛還是最懂禮數,一進了門,便領著丈夫兒女要給沛柔磕頭。沛柔隻好坐下來受了,也好叫他們安心。


    行過了禮,到底還是讓他們都在小杌子上坐了,才開始閑話。


    沛柔最喜歡孩子,見了揚斛丈夫手裏抱著的銀紅色的繈褓,便笑著要揚斛抱過來給她看看。


    揚斛見她笑著接過了自己的女兒,便道:“說起來這塊繈褓的料子還是鄉君賞的,又請織夏妹妹繡了花,不然也不能這樣體麵。”


    “若不是這小娘子生的這樣可愛,也用不上這樣的繈褓,揚斛姐姐還跟我客氣。”


    沛柔逗弄了一會兒,怕自己抱的這孩子不舒服,就笑著將她還給了揚斛。


    又去看一直低著頭的揚斛的丈夫。


    他雖然是莊戶人家出身,聽說也是識字的,很懂得規矩,進了她的正房也並沒有四處亂看,一直規規矩矩的,叫沛柔心生好感。


    揚斛見沛柔注目於自己的丈夫,便介紹道:“他自小在鄉下長大,沒見過什麽世麵,鄉君不要見怪。”


    揚斛的夫君姓吳,沛柔便笑道:“我聽說吳大哥也是識字的,我在城東有一個點心鋪子,老掌櫃年紀大了要回家養老了,倒正好讓吳大哥過去學一學,將來替我管著鋪子。”


    聽見沛柔這樣說,他在那小杌子上就更坐不住了,就又要給沛柔磕頭。


    “鄉君實在太客氣了,小的一家都是太夫人的佩陪房,您叫我吳長顯便是了。鄉君要小的去您陪嫁鋪子上當差,小的隻怕自己做不好。”


    “不要緊,萬事都要時間學的。我聽說你種田是把好手,難道你生下來便會種田不成?”


    沛柔看了揚斛一眼,“你好不容易出去了,過了幾年舒坦日子,又把你要回來,總也不能叫你夫妻分離。下院裏已經給你們備好了院子,好生住下就是了。”


    揚斛熟知沛柔的脾氣,就也不再客氣,和自己的丈夫一同跪下去,又向沛柔道了謝。


    沛柔去看一直站在一旁,盯著她桌上的糕點看的一個小男孩,“熹哥兒過來,想吃什麽糕點,自己拿。”


    她把那剔紅喜鵲登梅的點心盒子拿在手上,招呼那小男孩過來。他卻也還是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見她點了頭,才向著沛柔走過去,也隻拿了一兩塊糕點在手裏。


    沛柔原以為他是要自己吃的,他卻又走回去,遞給他爹娘一人一塊。


    沛柔不由得歎道:“揚斛姐姐把熹哥兒教的可真好,就是大家出身的哥兒,在這個年歲隻怕也沒有這樣懂事呢。”


    揚斛哄著熹哥兒自己吃了那糕點,笑著道:“畢竟是小門小戶出身,難得好東西。鄉君從小比我們家熹哥兒可懂事多了。”


    “我進府的時候都六歲了,熹哥兒這才多大。”


    沛柔嗔了她一句,又去哄熹哥兒,“來,這一個盒子的糕點都送給你,若你喜歡,連盒子留下也使得。”


    熹哥兒自然是不敢接的,又抬眼去看他娘,沛柔便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往後我給你的東西,你都不必問你娘,都收下就是了。”


    到底還是要揚斛點了頭,熹哥兒才笑著收了,學著大人的樣子,口齒不清地說了句,“謝謝鄉君。”


    這樣的可愛,叫她想起了鬆哥兒來。想到前生鬆哥兒或許不能再有從前顯赫的身份,也不會科舉為官,可隻要他還活著,總歸是件很好的事情。


    和揚斛夫妻又說了幾句閑話,終究有幾分拘謹,沛柔便讓人先好生帶了他們下去休息安頓了,過幾日再來陪她說話。


    才將他們送走,齊延就進了門。


    他剛剛上任,有許多規矩要學,這一陣子回來的時間都不固定。天氣又冷,齊延也不舍得叫她去二門上等著,因此每日沛柔都隻是在嘉懿堂裏等他回來。


    聽見門口的動靜,沛柔就笑著迎了出去。


    齊延一看到她,倒是不忙著走過去,“我身上寒氣重,你在屋子裏衣裳穿的少,別凍著了你。”


    他現在不是文官,在宮中禁軍二十六衛中負責護衛天子的府前衛中任職。借了元容淑妃與河道總督貪墨案的東風,直接任了個指揮同知。


    沛柔就聽話的立在原地沒有動,直到他在火爐旁站了一會兒,覺得身上有些暖了,才攬了沛柔的肩膀進了宴息室。


    “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


    沛柔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是有事要同她說的了,算算日子,她拖趙五娘辦的事情,也應該要辦下來了才是。


    齊延卻不著急說,先正色對屋裏的紜春道:“我和鄉君有事要說,紜春你先下去吧。”


    這件事情想必過了今夜,燕京城中就應該是人盡皆知了,她倒不知道齊延為什麽要這樣謹慎,還以為是自己猜錯了。


    卻沒想到齊延原來隻是想占她的便宜。他把她抱起來,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引來沛柔一陣驚呼,又在她麵頰上親了好幾下,才把她放下來。


    沛柔就瞪著他,惡狠狠地道:“你到底有沒有事情要說。”


    齊延也知道她並不是真的生氣,就抓了她的手放在手心捂著,道:“夫人的計策果然不錯,今上傍晚時已經下令,要刑部的楊大人嚴查這件事,七天之內便要定罪。”


    “以楊大人辦事的效率,想必連三天也不要,之前不過還是在揣摩今上的心意罷了。”


    沛柔也高興起來,“真的?那身為檢舉之人,有些人豈不是又要升官發財,名揚天下了?”


    齊延便道:“升官發財倒是不要緊,最重要還是要讓今上信任我,這樣將來再辦些別的事情,也就更容易的多了。”


    “你就不想聽聽白昭儀,不,如今是白貴妃了,她在今上麵前是怎麽說的?”


    “貴妃?那你快告訴我,她是怎麽和今上說的。”


    前生昭永這個年號到十八年而止,今上駕崩,白昭儀也很快隨他而去了,並沒有被封為貴妃。


    “真的想知道?”齊延睨了她一眼,又指了指自己的麵頰,“你得先親我一口。”


    沛柔的眼睛眯了眯,捧過他的臉,輕輕咬了一口,“親我倒是不會,這樣齊大人可還滿意啊?”


    齊延也不生氣,抓起她的袖子擦了臉上的口水,uu看書.uuknshu “看來最近夫人用的膳食裏,骨頭和肉還是太少了。待會我就讓人去廚房說一聲,讓他們多做幾個肉菜上來。”


    沛柔就輕輕哼了一聲,“你還不快說,我先吃了你。”


    齊延就湊近了她,有些曖昧的道:“你想怎麽吃?”


    他夫人在他麵前愛哭,也愛害羞,見沛柔漸漸真的生了些惱意,他又忙正了神色。


    “白昭儀披發跣足,不用綾羅綢緞,隻穿了一件極薄且破舊的春衫,從居住的春柳殿一路走到了今上的樗元宮。”


    “而後跪於樗元宮門前,自陳身世,為天下因黃河泛濫而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百姓情願,要求嚴查河道總督,武寧侯張致青貪墨案,嚴懲涉案之人。”


    “今上先時要她起來說話,她卻不肯,仍要將她的話說完。宮中的內侍宮女,甚至來自民間的嬪妃也有不少曾經是流離到燕京的流民,便自發跪到了她身後。”


    “等到她陳情完畢,不知道已經聚集了多少人。慟哭之情,便是我也要動容了。”


    “後宮佳麗三千,她卻最是今上心尖上的那一捧,見了她這樣,又聽了許多流民故事,今上當即震怒,連發三道聖旨,要求刑部嚴查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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