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延生辰的第二日,倒又正好是沐休日。春慶堂裏仍然沒有換了主人,沛柔讓綰秋去打聽了,回說卻又是世子的病有些不好。


    世子的身體一不好,大小兩位張氏,自然又不會把心思放在家事上了。


    沛柔樂得自在,從養頤堂裏請完安出來,就跟著齊延一道去看他的恩師周老先生。


    昨夜沛柔和齊延頭碰頭各吃了一碗長壽麵,喝了一點酒,吃完飯無事,便在書房裏看齊延寫字。


    他的恩師周老先生也是當朝書法大家,齊延的字也是他指點過的。


    前生沛柔與齊延一同去看望周老先生的時候,他已經沉屙難返,見他們過來,卻還是很高興,寫了一副字贈給他們。


    “琴瑟百年,瓜瓞延綿”是美好的字眼,於他們前生而言,卻並不合時宜。


    她坐在馬車上正想著,齊延騎著馬與她同行,便掀了她的車簾,“今日要讓老師寫什麽字,你可想好了?”


    “周老先生是你老師,你口氣怎麽這樣大,仿佛我想要他寫什麽,你就能讓他寫什麽似的。”


    齊延就挑了挑眉,“送給我的字,自然是我說什麽,他便寫什麽了。”


    沛柔就笑著道:“你可要小心些,他可是我的二舅公。”


    齊延俯下身來,臉龐離沛柔很近,“你也要小心些,我可是你相公。”


    他們行走在小巷裏,見此時並沒有人,他便飛快地在沛柔唇上偷香,又惹了沛柔一陣嬌嗔。


    估摸著快要到崇安大長公主府門前,沛柔便又掀了轎簾,對齊延道:“今日日頭大,不要曬著了你,要不要和我一道坐馬車?”


    上次回門,他便是借口天氣太冷,非要和她擠在馬車裏的。


    那時候是回定國公府,是她的娘家,門房上的仆婦見了,隻會說鄉君與五姑爺夫妻情深,一刻也不舍得分開。


    今日卻是去拜見恩師,他自然不能被人笑話兒女情長。


    齊延也知道沛柔是同他玩笑,故意撩撥他,便目視前方,正色道:“夫人好意,我心領了。不過男子生於世間,卻連日光與風雨都一點也受不得,怎麽能行。”


    假正經!沛柔在心裏暗笑,放下了轎簾。


    很快便到了公主府門前。這裏是太夫人的母親崇寧大長公主當年與駙馬住的府邸,綿延至今,也已經是家大業大,人丁興旺了。


    也有幾支族人,譬如太夫人的三弟和四弟,前些年便搬出了這裏,回到了濟南老家族中生活。


    周老先生是太夫人的二弟,因為任著鬆石書院的山長,所以並沒有回濟南,仍舊和兄長住在一起。


    到了公主府的後門,齊延扶著沛柔下了馬車,便跟著周家的仆婦一同進了門。


    公主府中的景色,比誠毅侯府要好的多,迎麵便是一片湖,蓮葉接天,菡萏香連十頃。


    周老先生也正在湖邊的水閣裏等著他們。


    多年不見了,周老先生如今仍然是精神矍鑠,隻是比當年更多了些白發罷了。


    他正站在案幾前寫字,見了他們進來,便高興地如同頑童,向著他們招手。


    齊延便拉著她的手上前,去給周老先生行禮。


    周老先生沒理會齊延,笑著扶了沛柔起來,“徐家的五丫頭,你祖母在家可好?”


    見沛柔站起來,齊延便笑道:“老師忘了,如今沛娘可已經是我的妻子了,隨我住在誠毅侯府裏,家中祖母的事,哪還有這樣清楚。”


    沛柔便白了他一眼,“難道我如今住在誠毅侯府裏,便不關心祖母,祖母的事情一問三不知了麽?”


    又對周老先生笑道:“二舅公放心,祖母一切都好。隻是最近新下了好桃子,又不敢多吃,怕傷了脾胃,正難受呢。”


    周老先生似乎樂於見齊延吃癟,先是得意地朝他笑了笑,而後才拍了拍沛柔的手,“你是個好孩子,你祖母老了,心思便隻在你們身上了,有空你該多回去走走。”


    對齊延道:“我鼓勵你媳婦多回娘家,你是不是要不高興了?”


    齊延便拱手笑道:“學生豈敢,學生連沛娘的話都不敢駁的,又怎敢駁老師的話。”


    沛柔攙著周老先生在一邊的太師椅上坐下,才笑道:“也隻是在長輩麵前將話說的這樣好聽罷了。方才我叫你與我同乘馬車,你怎麽卻不肯上來。”


    周老先生聽說,也不問沛柔為何如此行事,隻是饒有興致地看著齊延。


    齊延卻也隻是望著沛柔笑,並不答她的話,反而厚顏道:“夫人便一刻都不願與為夫分開麽?既是如此,待會兒回府之時,為夫與你同乘便是了。”


    周老先生聽完便大笑起來,也不用沛柔服侍,走回案幾前,大筆揮就一副字,“今日見你們夫妻和睦,如膠似漆,我也就放心了。”


    “古有龍丘先生河東獅吼之故事,我瞧元放今日,恐怕不久之後也便如龍丘先生一般了。”


    齊延便道:“何必以後,學生如今便已經如龍丘先生一般無二了。”


    沛柔就笑著嗔他,“那相公的意思,我便如那柳月娥一般凶悍愛吃醋嘍?”


    齊延忙擺手,“不敢,不敢,是我失言了。”


    周老先生又大笑了一陣,招呼他們小夫妻過去看他寫的字。


    卻和前生一樣,是“琴瑟百年,瓜瓞延綿”。


    琴瑟在禦,莫不靜好。她與齊延,已然做到了前一半。等她將誠毅侯府裏的事情梳理清楚,也便可以與他有自己的孩子了。


    與周老先生說完話,他們一同去公主府裏的花園,這裏是太夫人從小長大的地方。


    “我祖母說,從前園子裏的牡丹花開的最好,比熙和園裏滿庭芳更盛。”


    “我曾祖父很愛惜那些牡丹,連我祖母想采一朵戴,也都不許的。曾祖父愛花,便如同愛妻子一樣。”


    “如今雖然不是牡丹花開花的時節,可下次再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今日也想去看看。”


    齊延與她十指相扣,溫言便笑道:“文人多風雅,梅妻鶴子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你若是想看牡丹,明年我自然還會陪你過來。再過幾年,咱們也可以有自己的院子了。”


    “說起來,其獻的妻子出身周家,與你也算是表姐妹,你與她可相熟?若是無事,不妨也可以去四皇子府裏坐坐。”


    “其獻如今仍然很是低調,不過你們女子在內宅中走動,其實也無甚關係。”


    沛柔便道:“四皇子妃是周家的十二娘,從小宴會過節時常見。說起來,那年曲水流觴,四月牡丹花杯便是四皇子妃得了。”


    “‘唯有牡丹真國色’,若有將來,倒真是應了這景了。”


    他們在湖邊散步,有幾朵荷花,開得離岸邊不遠。齊延便叫沛柔在一邊的樹蔭下等著,去為她采一朵荷花。


    他伸手去折,沛柔便故意要逗他,“不是這一朵,我要的是旁邊那一朵。”


    齊延便走了幾步,去折沛柔說的那一朵,回過頭笑著問她,“可是要這一朵?”


    沛柔又搖頭,“我覺得還是方才那朵更好。”


    齊延自然也知道她故意與他為難,便又走回原地,“這可是最後一次了,確定要這一朵麽?”


    沛柔就點頭,催促他,“快折了下來吧,仔細些,別又帶了蟲子。”


    昨天齊延給她戴花,後來那梔子花漸開,居然從裏麵爬出了一條小蟲子。


    其實沛柔倒也沒有很怕蟲子,隻是乍然一見了,到底還是受了幾分驚嚇。


    齊延折了那朵花,一路上都盯著花看,快走近時,卻忽然舉著花高聲道:“哎呀,有蟲子。”


    沛柔嚇了一跳,連連往後退,絆著了路麵上的碎石,身子就向後仰去。幸而身後有人扶住了她,她才不至於摔下去。


    沛柔站穩了,回過頭去一看,卻居然是柯明敘。


    “柯世兄安好。”自從東宮一別,算來如今已經有七個月未見過了。


    齊延也很快走過來,“柯師兄,許久不見了。”而後低頭,關切地問沛柔,“方才有沒有摔著?嚇到了吧?”


    沛柔站到齊延身邊,“沒事,並沒有嚇到。要多謝柯世兄。”


    柯明敘看起來,與東宮那時差不多。今日在公主府中,穿著道袍,更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樣子了。


    “鄉君不必客氣,舉手之勞罷了。元放也是許久未見了,倒是沒想到今日會在此偶遇。”


    齊延便道:“今日沐休,成親之後還沒有帶妻子過來探望過老師,所以特地前來拜見。uu看書 ww.uanshu 師兄這段時日在翰林院,可有什麽新鮮見聞?”


    柯明敘便笑了笑,即便是仍然溫和如春光,這春光裏亦染上了絲絲縷縷的清寂。


    “在翰林院中,常與大儒談古論今,使我受益匪淺。今日過來找老師,便是因為有個問題想請教。”


    他拱手行禮,“今日還有正事,便不打擾你們遊園了。”


    齊延與沛柔自然便也沒有再說話,行了禮目送他遠去。


    沛柔和齊延繼續朝前走,心中生出了些惆悵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柯世兄才能遇見真正與他兩心相知的女子。”


    齊延把手上的荷花遞給沛柔,“我從前看書,讀到過一首詩,‘有時熱哄哄,有時冷冰冰。有時如牽驢入井,有時如順水張帆。’”


    沛柔聽完,覺得有些奇怪,嗔了他一句,“別是你自己編的吧。”


    “真有這首詩。當時我初聽見時,也覺得有些奇怪。”


    齊延替她理了理鬢角,“可讀多了,卻也覺得很是精妙,世間諸事,其實不都是如此。”


    “世間聚散無定,並非人力可改。柯師兄也一定會遇見那個與他兩心相知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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