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到底還是陷在了兩難的境地裏。


    睡前齊延同她說,替她把暨娘關起來的人,就是她的三舅舅。他其實一直都在默默地關心著她。


    可是他對徐家的敵意也是真的,他說話的神態令她感到不安,好像他將來會對徐家做什麽不好的事情報複一般。


    沛柔還是不相信她敬愛的父親與祖母會是這樣的人。


    每次祖母與她說起她的外祖父,她眼中的情感是騙不了人的,更何況外祖母曾經待她那樣好。


    或許真的就如齊延說的那樣,定國公府對這件事也根本毫不知情,是曾經的太子為了自保欺騙了所有的人。


    所以他才不敢為外祖父一家翻案。


    沛柔多了一個親人,卻也同時多了一個敵人。


    她又看了一眼身邊的齊延,每次折騰完,他總是睡的很好。


    沛柔便惡作劇一般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晃了晃。


    晃完又覺得,與前世相比,自己今生可真是膽大包天了。


    雖然是新月,可是內室裏的月光沉澱久了,也有足夠的光華叫她看清她心上人的眉眼。


    她靜靜地看了許久,起身靠過去,在他眉間輕輕落下一個吻。


    而後沛柔就看見齊延的嘴角翹了起來,下一刻,紅綢錦被蓋過了她的頭,叫她再也看不清帷帳上繡的鴛鴦戲水。


    她新婚第二日就想換了去的,卻是齊延說好看,寓意好,不肯讓她撤下。可明明前生他最討厭這些了。


    男人可真難伺候。


    第二日齊延已經在院子裏練完劍,從淨房洗漱出來,沛柔也還沒有醒。


    齊延就在床邊坐下,在沛柔額上吻了一下,又在她耳邊輕輕地說話,“快起來,再不起來趕不上請安了。”


    沛柔迷迷糊糊,還以為自己在定國公府裏,“那你就去跟祖母說一聲,說我晚些在過去。”


    “嗯。”齊延點點頭,“我可以替你報了病過去,不過馬上就是端午了,我還準備帶你出門去的。可你要是生病,總不能隻生一日吧?”


    齊延說了一大堆,沛柔卻隻覺得吵,也根本沒聽清,把坐在床沿的齊延往外推。


    齊延就又笑了笑,推了榴鳥插屏出了內室。


    *


    沛柔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時了。進了五月,天氣越發好起來,有日光落進來,將她放在錦被外的手臂都曬得很暖。


    可她一看清自己是在嘉懿堂裏,立即就嚇的坐了起來,“綰秋?綰秋?”


    綰秋聽見聲響,便推了門進來,笑著道:“鄉君,您醒了?”


    “這是什麽時候了,四爺呢?”


    綰秋道:“您瞧瞧這日頭便知道是什麽時候了。四爺在外間和林大夫說話,在等著您起來用午膳。”


    此時沛柔也清醒過來了,雖然她是新婦,不去給家中長輩請安有些說不過去,可有齊延在,他總不會就看著自己得了不是的。


    其實很多時候,家裏的女人相處的如何,還要看男人在中間如何調停,她今兒就算是曆練曆練他。


    沛柔將自己打理完畢,出了內室。


    齊延和林霰正在書房裏說話,見她進來,齊延便先笑道:“夫人可是睡飽了?阿霰已經餓壞了,正好可以讓人擺膳了。”


    沛柔就看了一眼林霰,“阿霰這段日子可好?都許久沒來見姐姐了。”


    林霰卻是冷冷淡淡的樣子,“我過的挺好的。瞧嫂子的樣子,看來這段時日身體也不錯。”


    他叫她嫂子,豈不是把齊延當兄長,跟著齊延這邊叫了。


    她還沒說話,齊延先笑著對林霰道:“阿霰你就不要給我找事了,你嫂子待會兒又給我小鞋穿。”


    沛柔的眼睛就又眯了眯。


    待他們坐下來,山珍海味滿桌,齊延卻許久都沒有動筷子。


    沛柔便看了他一眼,“可是今日的菜色不合你胃口?”他平時也沒有這麽挑剔。


    齊延卻正色道,“夫人昨日才說了不許我吃三頓,今日沒有發話,我不敢動筷子。”


    林霰也放下筷子,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


    反倒是沛柔不好意思,“還有小孩子在這呢,你也不嫌丟人。快吃吧,往後再跟你算賬。”


    等用完了午膳,林霰便說有事,自告辭出去了。


    等林霰出去,沛柔坐在梳妝台前把頭上的首飾取下來,才想起來問齊延:“今日你去給祖母和父親、母親請安,我沒有過去,你是怎麽說的?”


    齊延側躺在床上,拿著一卷書在看,漫不經心地答:“我說你昨兒晚上累著了,今日腰酸背痛,實在起不來。”


    沛柔一聽就站起來,瞪大了眼睛走到床邊:“你真這麽說?”


    齊延看著她的樣子覺得好笑,到底沒忍住笑了一陣,才道:“你以為阿霰今日進來是做什麽的,我說你身體不適,可能是著了涼了,總得叫個大夫進來替你看看吧。”


    他也總要叫林霰看看,三房每日送過來的參湯,裏麵究竟放了些什麽東西。


    沛柔就撲上去,要撓齊延的癢,“叫你亂說話,叫你亂說話。”


    齊延卻幹脆坐起來,一把將她拉到了床上,也去撓她的癢。沛柔最怕癢不過,一會兒就沒了力氣,連聲求饒。


    齊延也就鬆了手,把她壓在身下吻了一會兒,忽然間自己又躺好,雙手交疊放在錦被上,沒再動她,“我要午睡了,你不要吵我。”


    沛柔心裏好笑,反不想讓他睡,就趴在他胸膛上,用手指隔著衣服在他身上畫著圈。


    “我今兒可是睡飽了,午間也不想再睡,等會兒還要辦事,便不陪你了。”


    她看了齊延一眼,見他緊閉著雙眼,呼吸卻漸漸重起來。


    她又刻意的去他耳邊說話,“我的丫頭年紀漸大了,我想替她們找個好歸宿。”


    “你也替我留意著些,若是你們書院有些寒門學子,不嫌棄以婢女出身的女子為妻,不妨就帶過來讓她們自己相一相。”


    齊延沒有說話,隻是喉結動了動。沛柔便偏要挑逗他,用貝齒輕輕咬了咬他的耳垂,而後道:“你可記住了?”


    她話音剛落,齊延便立即反客為主,欺身上來,“夫人方才說的話我已記住了。可夫人方才的行止,似乎有些不妥。”


    沛柔看著他,笑著道:“別鬧,我下午還有事。”


    齊延伸手將她用以束發的最後一支玉釵取下,“明明是夫人在鬧。”


    *


    沛柔下午到底是沒能見成費嘯,隻能明日再找個時間了。


    他們一覺睡到申正,還是齊延先起來。剛梳洗完,便聽見綰秋在門外道:“鄉君,三奶奶過來看望您了。”


    沛柔還懶在床上,和齊延對視了一眼,倒是正好坐在床上裝病了。便忙著收拾了一番,而後道:“請三奶奶進來吧。”


    小常氏一進門,見了室內無一處不精巧名貴的裝飾,臉色便微微變了變,而後堆出笑來。


    “今兒在養頤堂裏,四弟說鄉君身子不適,恐怕著了涼,我便想著該過來看看才是。”


    “鄉君嫁進來不過幾日,昨日才回了門,居然就鬧起不舒服來,可不是我們這些做嫂子的沒照顧好你。”


    小常氏話雖然說的是自己的不是,可卻又偏偏提起她回門的事,明明就是在說她自己不懂得照顧自己。


    “三嫂太客氣了,隻是昨晚回來時見星河燦爛,便與相公在院中一同貪看了會兒夜色,那時候覺得有些涼意,也沒在意。不是什麽大事,想來明日便會好了。”


    小常氏與齊建並不恩愛,她也就偏偏要戳她的痛處。


    果然小常氏的笑意便又多了幾分勉強,“進了五月,雖然白日天氣漸熱,晚上還是要多多注意才是。四弟是男子,素來身體便好,也沒有那樣細心。鄉君嬌弱,該多注意才是。”


    沛柔便微微紅了臉,做出靦腆的樣子來,“相公待我倒是沒的說,昨夜也叫人給我添了薄毯的,是我自己任性罷了。謝過嫂子關心了,往後會多多注意的。”


    小常氏便又笑道:“咱們府裏的規矩,夫妻敦倫之後,早晨都會喝一碗參湯補身。這幾日廚房應當有按時送來吧?”


    “鄉君這幾日身子不適,正該多多進補才是,將來也好早些為我們齊家開枝散葉,恩哥兒,忠哥兒也有伴些。”


    沛柔在心裏冷笑,u看書.uukashu.co嘴上卻道:“多謝嫂子記掛著,這幾日都有按時送來的,我喝了也覺得好。”


    又閑話了幾句,終究無甚可說的,小常氏便起身告辭,“見了鄉君無事,我也就可以放心了,還要往養頤堂與惠清堂都走一趟,也讓娘和祖母寬心。”


    惠清堂是侯夫人張氏住的正房。


    沛柔便笑了笑,讓綰秋送了小常氏出去,另包了一包昨日從定國公府帶過來的蟲草送她。


    小常氏一走,齊延便饒有興致地湊到了她身旁。沛柔還以為他要說什麽,開口卻是:“我發現一件事。”


    沛柔問他:“什麽事?”


    “你叫我叫什麽?”


    沛柔莫名其妙,“齊元放啊,怎麽了?”


    齊延搖了搖頭,“你方才和我三嫂可不是這麽說的。”


    沛柔明白過來,笑了笑,“有事好相公,無事齊元放。你若是如昨日一般犯了錯,自然隻能聽我喚你齊元放了。”


    齊延便道:“那前幾日我總沒有犯錯,你得補我幾聲。不然的話……”


    他伸出手,做出要撓沛柔癢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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