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看了常氏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你別想著回娘家去提醒你的母親和哥哥了。”


    “他們會這樣做,根本就是不打算依靠自己,已經沒有救了。你嫁過來也有這麽多年了,與其一味依靠著娘家,不如好好撫養兩個姐兒。”


    “二郎房裏也有許多年沒有添丁了,他可是還沒有嫡子的。海哥兒你若是覺得不行,要麽自己多籠絡二郎的心,不然也該拿出個主意章程來了。”


    “每日裏在院子裏打雞罵狗,除了招二郎不喜以外,終究又有什麽用。”


    常氏也知父親過世後自己的娘家是早都靠不住的。


    想要錢財還好,畢竟宣瑞伯府有關外的藥材生意在,可是要有人能給她在定國公府、何閣老府這樣的人家撐腰,那就是天方夜譚一般的事了。


    可是一講到子嗣的事情,她不免又心酸起來,“媳婦何嚐不想再能有個孩子,私底下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藥下去,菩薩不肯垂憐罷了。”


    “也非是我要和院子裏那些妾室通房過不去,實在是二郎他喜歡的女子都太不省心了些。媳婦到底是正房太太,也養了兩個女兒,若是讓她們騎到了頭上去,潤姐兒和海姐兒可怎麽辦。”


    一邊說,一邊不由得垂下淚來。潤柔還跪在地上,起先聽太夫人和她母親說起常家的事情還有些不解,聽完也全都明白了。


    她母親想要個兒子,她又豈會不想要個嫡親的兄弟,兩個人都是傷心,就幹脆抱母親無聲的落起淚來。


    陸嬤嬤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了宴息室,見太夫人給她使了顏色,就走過去好聲好氣的把潤柔扶了起來。


    “姐兒也不能隻知道孝順母親,就不孝順祖母了。太夫人平日最是心疼你,你跪在著半日了,太夫人心裏不知道多疼,還是早些起來才是。”


    潤柔畢竟是養在深閨的大小姐,陸嬤嬤去攙扶她也是下了力氣的,她就是要掙紮也掙不開,隻能在一邊站好了。


    陸嬤嬤卻沒繼續伸手去扶常氏,任由她在地上跪著。


    就聽太夫人對潤柔道:“潤丫頭還是先回去吧,讓扈芷給你上點藥,明日若是膝蓋還疼就不必過來問安了。我與你母親還有事要說,你放心,我不會委屈了你母親的。”


    潤柔猶豫了一會,見常氏仍跪在地上就有些不放心。


    “謝過祖母體恤。祖母和母親還有話要說,我不敢打擾,我母親是做媳婦的,犯了錯跪跪婆母也份數應當。但母親畢竟是二房的太太,還請祖母千萬給母親留些臉麵。”


    太夫人沒有說話,隻衝著她擺了擺手。


    潤柔沒法再留,隻好一步三回頭地出了宴息室。


    宴息室裏就靜默了許久,太夫人重新在胡床上坐下,閉著眼念了一段心經才漸漸的平複下來。睜開眼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常氏:“起來吧,往後做事之前多思量思量。”


    常氏在地上跪的有些久了,一時有些站不起來,還是陸嬤嬤扶了她一把,把她攙到了一邊的太師椅上坐下。


    太夫人便道:“既然話趕話說到了這裏,我不免也就要問問,二郎的子嗣你究竟是怎麽打算的。”


    “海哥兒你是不喜歡的,呂姨娘母子在你們二房幾乎要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其他的通房妾室,如今又都喝著避子湯。”


    “我也不是要你給她們都停了藥,庶子庶女太多終究也不好事,是亂家的根本。可你自己的確是該多上些心,把二郎留在你房裏才是。”


    “二郎是我的兒子,你也做了我十幾年兒媳婦,我不是那拎不清的,偏要盼著你們不好。”


    常氏就垂了眼,低聲道:“娘說的是。二郎這幾年寵愛的女子,有些出身實在太低了些。咱們這樣的人家,這樣的庶子庶女生出來,也實在是有些不好看。”


    “媳婦也隻是給她們用了藥的,院子裏像呂姨娘,洪姨娘這樣的兩家妾,媳婦並沒有給她們用藥的。娘說呂氏在我們院子裏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媳婦實在不知道這話從何說起。”


    太夫人見常氏還要狡辯,心裏也膩味起來,冷笑道:“你打的倒是好主意。統共就這兩個良家妾,還都是不見寵不能生育的,縱然是停了藥,又有什麽用?”


    “頭幾年呂氏剛生了海哥兒的時候在二郎跟前還有些寵,每次二郎要去那邊過夜,你不是說自己身子不適,就是抱著哭鬧不停的海姐兒出來借故攔人,一來二去,呂氏也就不見寵了。”


    “另一個洪姨娘,當年也是我做主給二郎抬進來的。我是讓人好生打聽了,知道她性子柔順,絕不會和主母爭鋒,又有些姿色,能替你籠絡住二郎的心才讓她進府服侍的。”


    “她一進了門,我就當著她的麵把她的契書給了你,她焉能不聽你的話?可也是有了身孕,懷到五個月莫名其妙的掉了,後來壞了身子,二郎也就不往她那去了。”


    “常氏,你是不是覺得滿府隻你一個聰明人?二郎究竟為何待你冷淡了,你自己真的懵然不知麽?”


    “這幾年我沒有出手管你,你就以為你可以瞞天過海,把別人都玩弄於股掌之間了?”


    常氏身上就漸漸的起了冷汗。呂姨娘的事情她是理直氣壯的,一個妾室,已經有了一個兒子,若再生一個,是想和正房太太打擂台麽?


    究竟她是正房太太,況且她和呂氏又是前後腳有了身孕的。結果生下來呂氏那邊是個兒子,她卻還是個女兒,她心裏不免有些不平,不喜呂氏也一直都是台麵上的事。


    可洪氏卻不同。太夫人把她送到她院子裏來的時候,她其實很不情願的。洪氏根本就不是太夫人說的“略有姿色”而已,她生的實在是太好了。


    常氏對她自己的容貌向來很有信心的,在洪氏出事之前,即便他們夫妻再爭吵不和,丈夫也從來沒有真正冷落過她,可是洪氏來了以後就不一樣了。


    洪氏是小家碧玉,五官生的雖不明豔,一笑起來卻很是清麗,自有一段天真憨態,一下子就抓住了丈夫的心。


    而後她也很快就有了身孕。她從沒有看過丈夫這樣的寵愛除了自己以外的女子,也從沒有責怪過她歲院中的妾室太過嚴厲。


    那一日她不過是罰洪氏站著替她磨了一個時辰的墨,丈夫回來以後就氣得不得了,當著院中其他妾室下人的麵斥責她狠毒,不知道體恤有孕的媵妾,一點麵子也沒有給她留。


    那時候她就真的洪氏這個人不能留了。他既然說她狠毒,她也就狠毒給他看。


    過了沒幾日她就回了一趟娘家,拿回來一副藥性霸道的墮胎藥,等丈夫望田莊裏去查賬就找了個機會把藥下在了洪氏的膳食裏。


    母親明明說這副藥喝下去,大人和孩子幾乎都是沒可能活的,更何況懷孕五個月小產本就凶險。可是洪氏最後還是活了下來,郭大夫來的很快。


    一個妾室而已,太夫人居然讓郭大夫親自過來開方,守了她好幾個時辰才保住她的命。


    她那時候還以為不過是郭大夫正好在鬆鶴堂裏為太夫人請平安脈,聽聞這件事順便讓郭大夫來看看,這是個巧合而已。


    郭大夫當時也並沒有說洪氏是被人下了藥,隻說是她自己身子太弱所以才保不住孩子而已。


    常氏本來是惴惴不安的,郭大夫的醫術太好,一定能斷出來洪氏是被人下了藥了,她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嚇的幾乎要暈倒。


    結果郭大夫居然說不是用錯了藥物之故,可她還是惴惴不安了好久,自己也生了場病。


    她以為太夫人相信了,二郎也相信了,還在暗自竊喜,卻沒想到他們都心知肚明,隻是還哄著自己沒把這層窗戶紙捅破而已。


    常氏又驚又怒,她多年養尊處開了便是。”


    “當年洪氏那樣得寵,我雖然是主母,這樣的日子過著又有什麽趣兒?不如我自己早些下堂求去了幹淨。”


    太夫人見她還不知悔改,uu看書ww.uanshuc 心中也很失望,“若不是為了潤姐兒和海姐兒,你當我還能容你至今?若她們有一個和離大歸的娘,她們將來還怎麽做人。”


    “有事倒是想著讓潤姐兒出來替你扛著,無事了就害了她們也不在乎,哪有你這樣做娘的?還是你以為你和離歸家,有你母親庇佑你就能過上舒坦日子?”


    “當年若不是我替你遮掩著,二郎知道了這事隻怕早就鬧著要休你了。可他到底還是知道了些影兒,才對你冷淡起來。”


    “我看你當年還因此病了一場,以為你是知道悔改了,卻沒想到到了今日還不知悔改。”


    太夫人越說也越發起了性兒,“你也不必下堂求去,我這就讓二郎寫了和離書給你。”


    “為了兩個姐兒,這件事就先不要聲張,隻說你忽然起了學佛之意,要住到兩家的家廟裏去清修就是了。”


    “兩個姐兒出嫁之前我不會讓二郎續弦,姐兒們婚事照樣由你操辦,等姐兒們都嫁出去了,自然也聽憑你改嫁,你看這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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