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所料不錯,不過一個下午,晚膳時陸嬤嬤就來回話,基本已經可以肯定是梅真堂裏的下人漏出去的消息。


    她倒不驚訝是梅真堂的人傳的謠言,隻是詫異於陸嬤嬤辦事的效率。不過一個下午,實在也太快了些。


    陸嬤嬤當年是太夫人的陪嫁大丫鬟,後來由太夫人做主和老國公爺身邊的一個副將訂了親。


    隻可惜後來那副將也埋骨於西北戰場了,這麽多年陸嬤嬤也沒提再嫁的事,一心侍奉著太夫人。


    她為太夫人辦了一輩子的事情了,到如今也還是寶刀未老。


    太夫人還沒說要怎麽做,倒是梅真堂裏先來了人。


    攢心給太夫人和沛柔行了禮,神情中帶著些焦急。


    “太夫人,今日下午我們夫人突然動了紅,郭大夫進府給我們夫人把了脈,說我們夫人的胎像有些不穩,恐有滑胎之象,讓我們夫人臥床保胎不要隨意走動。”


    “夫人心裏害怕,隻好讓奴婢先來給您報個信。”


    她轉身接過身後跟著的小丫鬟手裏的對牌,“我們夫人這個樣子隻怕也執掌不了國公府的中饋,這是府裏的對牌,恐怕隻能請您讓三太太或是府裏的其他太太出麵管事了。”


    太夫人一驚非同小可,忙追問道:“上午不是還說沒有事麽?怎麽下午突然就這樣了?”


    “大夫究竟是怎麽說的,可需要什麽藥材,如今不是有差不多五個月了麽?為什麽還會胎象不穩?”


    攢心便道:“郭大夫說的醫理奴婢們也聽不懂,隻是夫人下午動了紅,郭大夫囑咐我們夫人的語氣又十分鄭重,所以夫人心裏有些不安。”


    “偏巧國公爺又不在家,現下夫人連床也不敢下,晚膳也沒有胃口用了。”


    太夫人聽完,意味深長地看了沛柔一眼,對她道:“你快去穿件衣服,和我一起去看看你母親。”


    又對攢心道:“你先回梅真堂去服侍你們夫人,揀些你們夫人平日愛吃的菜色讓小廚房做些送過來,我和五小姐收拾好了就去看她。”


    攢心就應聲去了。


    太夫人回頭看著沛柔,欲言又止。


    她當然知道太夫人的意思,現下不是追究謠言來源的最好時機。


    前生柯氏又要打理家事又要照顧自己,兩隻手都不肯鬆一鬆,所以勞累過度沒有保住孩子。今生沛柔不必她照管,柯氏使了心眼想養著她也沒有成功,這反而算是救了她自己了。


    若這個孩子能夠保住,沛柔也隻會高興。


    “祖母不必擔心我,母親肚子裏的孩子如果保不住性命,隻會比我更可憐,我省得的。我這就回去換衣服。”


    太夫人好像很欣慰似的,把沛柔摟在懷裏拍了片刻,才放她回去換衣服。


    既然是探病,也不必穿的太華麗,不然反而像是去看熱鬧,礙了人的眼。她隻穿了件天水碧的素麵褙子,打了個辮子就跟著太夫人往梅真堂去了。


    潤聲顯然也聽到消息,見太夫人一行人進了院子,也從廂房裏出來打算去探望柯氏。


    沛柔就站到他身邊對著他他笑了笑,一起進了正屋的門。


    正房裏藥味很重,好像是剛熏過艾草。柯氏躺在紅木雕百子千孫的大床上,整個人縮在被子裏,小小的一團,顯得很是可憐。


    她見太夫人進了門,卻還由丫鬟服侍著要下床,忙被太夫人按住了,“你這孩子,就是不該聽我的,也該聽大夫的才是。”


    “既然讓你躺著,你就好好躺著。”問站在一旁的攢心:“你們夫人可用過膳沒有。”


    攢心搖搖頭:“廚房做了山藥薑絲瘦肉粥來,夫人不過用了一兩口就放下了。其他的什麽也沒動。”


    太夫人就吩咐寒客:“讓廚房燉碗雞湯來,什麽藥材也不要放,要清清爽爽的,把油都撇幹淨了再上。”


    寒客應了聲“是”,就告退轉身去廚房裏傳話了。


    “身子不好就更要吃飯了,若是實在吃不下,喝點湯補補身子也是要的。對牌我已經交給你三弟妹了,家裏的事情不必你操心。”


    “大郎那裏我也讓人給他去了信,若是無事就讓他早些回來陪你。你千萬放寬心些,若是還是覺得害怕,我聽說你娘家大嫂能幹,二嫂在府裏是不管事的,不如把她請過來陪你住幾日,直到大郎回來為止。”


    沛柔不過轉身回西廂房換個衣服的時間,太夫人居然已經安排下去這麽多事情了。


    柯氏開口,聲音細若遊絲,的確已經很虛弱,:“有娘在家中坐鎮,媳婦並不怕的。娘還不知道,我二嫂雖然在家不管事,可最近又有了身孕了。”


    “我情形不好,倒不好嚇著她。國公爺是公務在外,怎好因為私事就擅離職守,國家之事,我萬萬不敢耽擱。”


    一番話說來入情入理,卻不免顯得太夫人有些不分輕重,好像隻有她一人高尚似的。


    她前生怎麽沒有發現柯氏說話這麽有意思,她還以為她從來都是十分得體,一句錯話也不會說的呢。這分明還是看不起定國公府是勳貴了。


    太夫人又豈會聽不出來,隻是麵色不變:“你二嫂也有了喜訊了,這可真是個好消息,倒是我們家失禮了。親家那邊也總該去個信才是,若你大嫂有空過來陪你說說話,恐怕比我們在這說十句話還管用。”


    “你且寬心些,郭大夫的醫術十分高明,你隻要聽他的話好好臥床休養,再少操些心,必然不會有事的。”


    柯氏點點頭,“娘說的是,這幾日我就在屋裏休息,家裏的事情就麻煩三弟妹了。這原本都是我的責任,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煩三弟妹,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


    “一家人又何必說這兩家話,等這孩子長大了,讓他好好孝順她三叔母就是了。郭大夫開的藥裏若是還有什麽不足的,或是不夠好的,隻管來鬆鶴堂問,一定給你淘換上好的來。”


    太夫人替柯氏掖了掖被角,轉身對潤聲和沛柔道:“你們也來和你們母親說說話。”


    潤聲是長兄,上前拱手給柯氏行了禮:“請母親放寬心些,好好休養。前幾日父親給我來信,說是不日即將抵京,想必很快就能回家陪伴母親了。”


    柯氏就笑著對他點了點頭,好像很欣慰似的。


    沛柔也上前蹲身行了福禮,“請母親保重身體,勿多思多慮,沛姐兒還等著母親八月時順利的把弟弟生下來呢。”


    若想要保住這個孩子,柯氏的確是要少動些心思在算計別人身上。


    柯氏麵上就浮現出歉意來,對夫人道:“下午四房的事媳婦也有所耳聞,也盤查了自己院中的人,居然真的發現了這樣居心叵測狼心狗肺的人。”


    她看了沛柔一眼,繼續道:“正是那日陪著沛姐兒進府的廖媽媽。那時她說錯了話,我就把她從內院采買的位置上撤了下來,讓她回家去反省。誰知道她不僅不思反省,反而懷恨在心,覺得是姐兒害了她,在家無事時就常和其他下了值的仆婦們閑聊,說了這些混賬話。”


    “現在她人已經被我的仆婦押了來,就在後院的耳房裏關著。我掌管了中饋幾個月,居然對這樣的事情懵然無知,實在是我的失職,對不起沛姐兒這孩子。如今姐兒還一心為我,我實在是沒有臉麵見她了。”


    說著說著就流下了淚來。


    沛柔在心中冷笑。相處一世,她果然還是最了解柯氏。


    廖媽媽曾經得罪過她,又失去了原來的差事,的確有理由恨她,這個替罪羊找的不錯。


    而且沛柔是早上向太夫人提議讓郭大夫進府為柯氏看診的,徐家的求請,郭大夫向來是不會延誤的,和定國公府自己養著的大夫也沒有什麽區別。


    上午還沒有事,下午聽說了四房的事情又知道太夫人讓陸嬤嬤在各房各院追查,柯氏就突然動了紅,讓人很難不把兩件事情聯係到一起。


    若不是實在有些嚴重,郭大夫一天之內進府兩次的事情也瞞不過人,恐怕柯氏都不會把自己胎像不穩的事情報到鬆鶴堂裏去。


    現在就把事情捅開,做出一副光風霽月悔不當初的樣子,也不怕太夫人找她秋後算賬,柯氏的算盤實在打的很妙。


    沛柔卻又為她肚子裏的孩子歎息了一聲,照這樣下去,這孩子即便能順利出生,恐怕也很難不會被柯氏養歪。


    沛柔心裏飛速掠過的想法,太夫人當然也有。


    就聽太夫人關切道:“才剛說了讓你寬心些,你又做出這幅樣子來,誠心讓我和孩子們為你擔心不成。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下人們嚼幾句舌根,常有的事情。uu看書 .uukashu 她既然這樣不懂事不識抬舉,一副啞藥再送到莊子裏關著就是了。”


    “今後若再有此事,也形同此法。你也不必擔心沛丫頭,這孩子懂事的很,也定不會怨怪你約束下人不力的。”


    雖然麵上那樣的關切,話中隱含的警告卻是誰也聽得出來。


    柯氏的麵容有一瞬間的僵硬,然後就恢複如常,拉過沛柔的手:“都是母親的不是,讓你受了委屈,等母親好些了,定然親自向你賠禮。”


    柯氏是她的嫡母,讓嫡母跟自己低頭,傳出去她成了什麽人了。沛柔就低聲驚呼道:“母親的手怎麽這樣涼。”


    快速地把自己的手了抽出來,又把柯氏的手推回被子裏去,“攢心姐姐快去拿個手爐來。”


    才繼續對柯氏道:“母親方才說的哪裏話,有祖母和母親疼愛,沛姐兒並不委屈的。還是那句話,請母親保重身體,勿多思多慮。”


    柯氏就對她笑了笑,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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