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居然想見她?


    前生她也活了二十幾年,到太妃薨逝,中間有十七年,從來沒有聽說過太妃對她感興趣。


    這又是前生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可是她知道,徐貴太妃才是徐家真正的精神領袖,她身處深宮,又是太妃之尊,能夠知道很多她們這些在圍城之外的人不知道的消息。


    如果她能夠進宮,又有幸得到太妃的青眼,是不是意味著,她也能知道更多的有用的消息,甚至在太妃和父親之間渾水摸魚,暗暗的把自己知道的前世的事情也告訴父親?


    沛柔越想越覺得可行,可又突然想起方才郡王妃提到的端午這個時間節點。


    那想必這次應該是不行了。因為端午的時候,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太夫人略想了想,便道:“若是那日家裏沒什麽事,我帶沛丫頭走一趟倒是也可。不過這也是說不準的事情,太妃也許隻是一時起意隨口一說,倒是我們會錯了意。”


    太夫人的那番關於沛柔出身的話,用來堵一堵燕京其他勳貴文官家眷的口倒還不錯,反正也沒有什麽人家敢公然的拿這件事情與定國公府為難。


    可對宮中的貴人卻不能如此,她們雖然身在深宮,可是傳遞消息的方法未必就會比宮外人少。


    太夫人是擔心沛柔的身世進了宮會有麻煩。


    郡王妃卻不以為然,“娘遞個折子進去問問總沒錯。若能得了太妃的青眼,也是這丫頭的福氣。”


    當然是福氣了。即便是同族的女孩子,也不是個個都能得宮中貴人的喜愛的。


    有了這樣的關係,也就彌補了沛柔出身上的缺陷,身價自然不同了,說親的時候也能夠說到更好的人家。


    沛柔結一門好的姻緣,即便七彎八拐,對永寧郡王府終歸也是助力。


    又或者,今生沛柔和她一樣都是由太夫人教養的,她不會再如前世一般嫌棄沛柔的教養,若她真能入太妃的眼,永寧郡王府會心甘情願的娶她為婦也說不準。


    這才是她這麽熱心的為沛柔牽線搭橋的原因吧?前生和沛柔同齡的姑娘家,她可是一個也看不上的。


    *


    永寧郡王妃和景珣在鬆鶴堂用完了午膳便回府了。沛柔還惦記著那幾頁經書,也沒有休息就直接回了小佛堂。


    她一進門就被嚇了一跳,海柔不知道什麽時候跑進來,正趴在她抄經的桌子上哭。


    淚水把她抄寫好的佛經洇開了一大半,這下是徹底不能用了。


    沛柔在心裏歎了口氣,又默念了幾句佛號,才拍了拍海柔的背:“三姐姐,你這是怎麽了?”


    海柔聽見是她,就止了哭抬起頭,睜著已然腫成了桃子的眼睛,哽咽著道:“五妹妹。”而後直接抱著她的腰哭了起來。


    沛柔被她撲的差點站不穩,好容易才穩住了身形,拍著她的背:“三姐姐你到底怎麽了,一味的哭可沒有用,你既然來找我,總該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情才是。”


    雖然這樣說,但沛柔是知道海柔的,能讓她這樣的這世上隻有三個人,一個是她娘常氏,一個是她姐姐潤柔,還有一個就是她的表哥常毓君了。


    倒不是海柔不怕二叔父,也許是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每日耳濡目染,沛柔前世就覺得她其實心裏是隱隱有些瞧不起他的。


    而人是不會為了自己瞧不起的人說的話而真正傷心的。


    海柔到底還是又哭了片刻,直到把沛柔褙子上的芙蓉花全哭的濕透了才止住了眼淚。


    她今日是犯小鬼不成,兩件衣服都是她平素喜歡的,全被景珣和海柔這兩個冤家給毀了。


    海柔就開口道:“我要是告訴你,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


    沛柔自然點頭不迭,以手指天:“我若是把今日三姐姐說的話告訴別人,下輩子就變成這被金粟箋紙和芙蓉花褙子,每日都被多情小姐的眼淚給浸透了。”


    “臭丫頭,就知道拿你姐姐取笑。”海柔就推了她一把,自己站起來,往屋角的臉盆裏淨了臉。


    才道:“前幾日春宴時,我表哥就沒有過來玩。我就寫了一封信托蕊表姐帶給了我表哥。今日我外祖母給我母親送東西,表姐把表哥給的回信裝在了她自己的信封裏送還給我。”


    “我拆開了看,表哥卻說叫我下次不要再寫信給他了,‘男女七歲不同席’我既然知道這規矩,也到了年紀,怎麽還能這樣寫信給他呢。”


    “男女七歲不同席”是元宵夜海柔說祝煦憐的話,常氏就是為了這件事情才回的娘家找了兄長。


    其實這也是為了他們常家的名聲好,這個常毓君可真是個混蛋。


    不過這和她印象裏的他並不太一樣。前生他對海柔還是很好的,即便是沒有超過他對其他女子的好,可也是很多情的,怎麽這次卻這樣果斷決絕起來。


    沛柔就看了一眼海柔,才八歲的女孩,因為喜歡吃點心,就是一張喜氣的圓臉,皮膚看起來很白皙,眼睛也很明亮澄澈,看起來十分喜氣可愛。


    可這可愛終究是屬於小女孩的可愛。


    祝煦憐雖然長的隻是一般,可畢竟比海柔大兩歲,已經褪去了些許的稚氣,開始粗粗有了亭亭少女的模樣。


    海柔還要繼續說:“五妹妹,表哥這是在怪我不該把這件事情告訴母親吧。可是你不是說這是為了他好嗎?”


    “明明我才是他的親表妹,為什麽他一直向著祝家的那個醜丫頭,我究竟哪裏不如她了?”


    “我究竟哪裏不如她了?”前生的海柔也在沛柔麵前說過這句話。


    那時候她挺著碩大的肚子站在窗邊,癡癡的看著對麵的廂房裏,男子和女子尋歡作樂的身影。


    她前生看著海柔站在窗前,喃喃的重複這句話的時候,她什麽也沒有說,因為她也在心裏問著自己這句話。


    “我究竟哪裏不如她?”


    可其實根本不是誰比誰差的事情。不過是愛不愛,在意不在意罷了。


    所以她要跟海柔說清楚:“你根本就沒有不如她,犯了錯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你,是你表哥。”


    沛柔的神色很堅定,海柔看著她,不由停止了說話。“你表哥既然受了你舅舅的罰,就說明他的確錯了。”


    “你告訴你母親這件事,就是為了讓他認清自己的錯誤,可他居然不思反省,反而責怪你不該告訴你母親,這樣的人,不交往也罷。”


    “可是……”海柔很猶豫,“他是我表哥,從小就對我很好的,我想吃什麽,要什麽,他都會想辦法找給我。”


    “這樣的小恩小惠誰不會給。難道咱們家又有誰對你不好了不成?”


    “東君寄的風箏那樣難買,你一開口,大哥哥還不是立馬就給你找來?也沒見你對大哥哥就和顏悅色起來。”


    “上次他出門辦事忘了給你帶三沁齋的窩絲糖,你可是立馬就胯下了臉,也沒見你體諒大哥哥出門辦事辛苦啊。”


    有些人對人好是從不要求回報,潤物細無聲的。


    而有些人哪怕一點點的好也是有代價的,總是把自己宣揚的很高尚,渲染的很真心,前生海柔就義無反顧的陷進了這代價高昂的好意裏,最後用性命償還。


    “五妹妹。”海柔被她說的不好意思起來,心裏卻還是因為常毓君的事情很難過。


    “後日是我外祖母家宣伯府的春宴,我母親到時候會帶我過去。你能不能也和我一起去,我想當麵問問我表哥。”


    “我腦子亂的很,我和我表哥說話的時候我想讓你在一旁聽著。我們是表兄妹,你又年紀還小,應該沒關係的吧?”


    沛柔其實並不想去宣瑞伯府,如果今生和前生一樣,柯氏這一胎是不可能保過四月的。


    如果真是這樣,她想在家裏給這個無緣的弟弟妹妹抄幾章《往生咒》。平日詠絮齋課業多,她並沒有時間。


    可海柔睜著一雙紅腫的眼睛期待的看著她,她不忍心讓她失望:“如果祖母同意讓我去的話,那也不是不行。uu看書ww.uukashu ”


    “不過我覺得從最近發生的事情來看,你表哥並不是值得我一交的朋友,他那日若是欺負你,你可別怪我說話難聽。”


    海柔就破涕為笑,猛地從紫檀木鑲八仙過海的螺鈿繡墩上站起來。


    “我就知道五妹妹最好了。我外祖母家有一個專門做蘇式點心的廚子,到時候我讓他做給你吃,保證你喜歡。”


    又頓了頓,“不過,我覺得你對我表哥還是客氣些好,大家畢竟都是姻親,鬧起來了也不好看。”


    沛柔就沒好氣道:“他是你表哥又不是我表哥,我跟他算什麽姻親。景珣還是我正經的表哥呢,你何時看我對他客氣過。總之他這樣待你就是不對。”


    她可真是越混越回去了,居然開始受起這種人的氣來了,可見人還是得強硬些才行。


    海柔扁扁嘴,“珣哥兒那小子麽,就是被姑姑寵壞了。姑姑看著凶,其實內裏不知道多疼她,我娘私底下說了好幾次,再這樣寵下去,珣哥兒將來遲早要闖出大禍來。”


    又道:“不過我表哥可不是,他可能就是被舅舅責罰一時心煩罷了。”


    果然人一沾到自己真正在乎的人就沒有理智了。


    常氏看別人的家事倒很清楚,自己卻也寵女兒寵的沒邊。


    她前生若能好好教導海柔,哪怕她隻學會了一點點她整治妾室的手段,都不止於落到前生那個下場。


    海柔不喜歡景珣,就任由她母親說她的壞話,喜歡她表哥,哪怕沛柔說了再多她表哥的不是,她也下意識的會為他找理由開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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