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的熱鬧,就見恒國公府穿玫紅色比甲的丫鬟過來傳話,說是水榭那邊已收拾好了,請各家的小姐過去服侍長輩聽戲。


    沛柔就忙回頭去找海柔。


    瑜娘就打趣她:“她不是你姐姐嗎,怎麽反而要你照顧她似的。”


    沛柔歎了口氣,無奈道:“我這個姐姐什麽都好,就是有些太‘真性情’了。”


    話沒說完,就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海柔就已經把下巴放在了她肩頭,“五妹妹說我什麽呢?”


    “你妹妹正在找你呢。”瑜娘笑著道,而後自報了家門,“我父親是禁軍統領萬靖遂,我叫萬之瑜,家裏沒有姐妹。我是昭永元年二月的生辰。”


    海柔見她這樣落落大方,也心生好感,“家父是定國公二弟徐斂和,我叫徐海柔,倒比姐姐小兩個月。”


    “我還有一個姐姐,不過她和我娘一起在水榭用膳。若是算上家裏的堂姐妹,我還有三個妹妹。”


    她挽了沛柔的手,“不過也隻和這個淘氣的要好些,另兩個小些的妹妹並不大和我們一道玩。”


    “三姐姐倒說我淘氣,也不知道是誰三天兩頭被二叔母拘在屋裏。”沛柔嘲笑她。


    海柔不依:“好啊,你居然敢嘲笑我,今天就讓我這個做姐姐的好好教訓教訓你。”二人就繞著萬之瑜轉起了圈。


    “好了好了,這還是在別人家做客呢。”瑜娘笑著攜了她們倆的手,“不過你們倆的感情真好。我做夢都想要一個姐妹陪我聊天解悶呢。”


    什麽時候她和海柔的關係在外人看來已經這麽好了?


    沛柔失笑,就聽見海柔道:“萬家姐姐在家裏上學麽?若是在家中無事,不如來我們家上學。我們家的先生是祖母從山東老家請過來的,學識淵博,性情又溫和,天文地理無所不知。”


    沛柔聽她說的熱鬧,不由笑道:“原來周先生在三姐姐眼裏的形象倒還不錯。我還以為三姐姐三天兩頭挨周先生的手板,定然對周先生有些成見呢。”


    “五妹妹可真不懂事,你不說的好些,萬家姐姐怎麽肯和我們一起上學啊。”


    海柔跺腳埋怨道,“況且我學不好是我的事,和先生又有什麽關係,怎麽不見我姐姐挨先生的手板?見過我姐姐的人又都說她‘溫柔端方,知書達理’?”


    瑜娘就掩袖笑道:“海柔妹妹可真有趣,是個光風霽月之人。想必你們家的先生的確不錯。也不知我父親和祖母會不會同意我和你們一起上學。”


    三人就一邊說著一邊進了水榭。


    沛柔和海柔自然先去給太夫人問好,而後海柔便跟著潤柔坐到了常氏身邊。


    沛柔在人群中尋找瑜娘,正見她和她母親說話。


    萬家老夫人早年在西北跟著丈夫,也很是吃過苦,晚年身體就不太好,大多在家中靜養,並不太出來應酬。


    前生瑜娘出來和沛柔在香山別院裏住著,每隔幾天總要給家裏去信問問她祖母的情況。


    此時近水齋裏的貴婦人們正在點戲,太夫人卻之不恭點了一折,就把戲單傳給了其他夫人。


    見沛柔在自己身邊坐下,就和她說話:“方才和你一起的可是萬家的瑜姐兒?出來一趟,這是交到朋友了?”


    沛柔笑道:“祖母說的是,正是萬家的姐姐。方才和萬家姐姐一桌用膳,覺得她端莊大方十分可親。”


    “用完膳就互通了姓名家世,發現她父親和爹還是多年的好友,方才也就結伴過來了。”


    太夫人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覺得有些涼意,就把自己的手爐遞給她:“萬家的瑜姐兒聰慧活潑,往常也來給我問安的,確實不錯。沛姐兒有眼光。”


    正說著,瑜娘就從她母親身邊站了起來,穿過人群過來給太夫人請安。


    “瑜姐兒許久不見太夫人了,太夫人這一向身體可好?”她行的是親近的人家之間晚輩見長輩的禮。


    太夫人就把她攙起來:“幾個月不見,我們瑜姐兒又變漂亮了些。我這一向都好,隻是正月裏家裏有事才沒有去看你祖母,她最近身體可好些了?”


    瑜娘就對沛柔善意的笑笑,“今日見了沛柔妹妹,原本覺得自己漂亮,現下也覺得不漂亮了。”


    “勞您掛念,開了春我祖母身上好多了,前幾日還和我念叨,想等天氣再暖和些請您去家裏坐坐。”


    “給我下帖子我一定來。”太夫人嗬嗬笑道,“你父親最近很忙吧。”


    瑜娘答道:“父親這一向還好,左不過是那些事。前兒還和徐家大伯父出去喝了頓酒,回來被我娘數落了一頓,您倒是不知道。”


    “我老啦,兒子的事情也不大管了。你徐大伯母最近有有了身子,那邊的事情我就更不清楚了。”


    太夫人就搖了搖頭,讓小丫頭又搬了鼓凳過來,讓瑜娘在自己身邊坐下。


    瑜娘就順從的坐下來,和太夫人很是親昵的樣子,“那倒是要恭喜太夫人了,也恭喜沛柔妹妹,又多了個弟弟或是妹妹。”


    沛柔抿了唇笑,想了想,向太夫人道:“祖母,我聽說萬家姐姐家裏沒有姐妹,也沒人作伴,不如和周先生打個招呼,讓萬家姐姐也來詠絮齋上課吧?”


    太夫人就想了片刻,“我看倒不是上課,是想一起在學裏淘氣吧?周先生這個人傲氣的很,教你們幾個已是勉強,願不願意多收一個學生還是說不好的事情。”


    “再者你萬家姐姐的家離咱們家坐馬車都要半個時辰,每日裏這樣奔波來回,身子可受的住?”


    居然並沒有同意。


    沛柔不覺有些訕訕,瑜娘卻笑道:“謝過沛柔妹妹的好意了,隻怕這件事我祖母也並不會同意。家裏也給我請了學問很好的先生,妹妹有閑時給我下帖子請我去家裏玩也是一樣。”


    近水齋對麵的戲台上突然傳來了鑼鼓的聲響。


    瑜娘就趁著太夫人不注意跟她眨了眨眼睛。這是告訴她不要在意吧?


    沛柔也隻好暫時作罷,去看戲台上的動靜。


    孟老夫人是老京城人,最喜歡聽京戲,因此今日過壽請的就是京城最有名的京戲班子天香班,青衣翁禦霜的玉堂春唱的最好,曾經進宮獻藝被趙太後稱讚過。


    沛柔前生就喜歡聽戲,倒不是喜歡戲文,隻是覺得每次家裏唱戲都熱熱鬧鬧的,她喜歡這種氛圍。


    她前生隻認真的聽過幾出戲,俱都是‘才子佳人’。


    先是因家世不對等婚姻遭到親人反對,而後佳人自甘貧賤不顧一切與才子成婚。那才子赴京趕考必然能中個狀元,成了一朝宰輔或是百戰百勝的大將軍,又必然有貴人要不顧才子已有家室把女兒嫁給他。


    那才子也定然先是大義凜然的拒絕而後欣然接受,再把家裏的老妻接過來一同享福,這就算是皆大歡喜。


    可沛柔卻對這圓滿嗤之以鼻。


    等那才子功成名就,那佳人已經受盡了人間苦楚,青春不再,成了糟糠,哪還有半分佳人模樣。


    若那才子當真情深義重,就該不計後果的拒絕貴人,又哪裏會心安理得的坐享齊人之福。


    這所謂的圓滿結局,於那佳人而言,也太殘忍了些。若她是那貴人之女,縱然他有經天緯地之才,也定然不會嫁那兩麵三刀的小人。


    今日點的第一出戲倒並不是《玉堂春》,而是一出她從未聽過的戲。


    水榭中顯然也有一些貴婦人並未聽過,就有一位穿著湖綠色織山水紋杭綢褙子的少女溫言軟語,娓娓道來:“這出戲倒是天香班的班主自己寫的新劇目,uu看書 ww.uukanshu 劇名叫做《慶雙麈》,是天香班的班主根據焦循先生《劇說》中的一個故事改編而來的。”


    “這故事說的是山東一個富家女出嫁,娘家贈給她一個裝了財寶的荷包當嫁妝。出家途中路遇大雨,在廟中避雨遇見一個貧家女。”


    “聽聞貧家女的遭遇後,那富家小姐很是同情她,就把這荷包慷概相贈,卻未通姓名。多年以後富家小姐夫家遭逢巨難,洪水滔滔,家人離散,她亦流落街頭,不得不進了當地的大戶人家做了乳母。”


    “有一日陪那少爺在花園遊玩,卻突然見了當年她贈出去的那個荷包。原來這戶人家的女主人正是當年的貧家女。”


    “因為富家小姐所贈的荷包中的財物而興旺發達,不敢忘卻恩情,把荷包收藏在花園中的一處軒館。後來兩家相認,感慨良多,那富家小姐也在那貧家女的幫助下找回了家人。”


    她聲音清脆,講故事又條理明晰,水榭裏的人一時都聽住了,待她說到後來富家小姐一家團圓,有不少老夫人都暗自鬆了一口氣,英國公家的王太夫人聽說,不由雙手合十,輕輕念了句佛號。


    孟太夫人就笑嗬嗬的道:“我這二丫頭不錯吧,給你們家當孫媳婦,不算委屈了你們家翰哥兒。”


    原來方才這少女就是孟老夫人的二孫女,許給了英國公府嫡長孫為妻,明年春日就要出閣。


    趙二娘就紅了臉,卻也並不如何扭捏,“祖母,好好聽戲吧。正好唱到您最喜歡的《紅樓》一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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