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揚斛隨著冷金往夕照樓往方向去找人,一時間真是萬籟俱寂。


    左右無事,沛柔就開始閉目養神,風聲也是安靜的,偶爾從遙遠的水麵上傳來幾聲鶴鳴。


    沒多久她突然感覺到有人輕輕的拍了拍她右邊的肩膀,轉身去看時,卻發現並沒有人,然後就被站在她左邊的景珣嚇了一跳。


    還以為他們是去夕照樓裏玩了,結果卻居然跑到這裏來嚇唬她。


    雖然被嚇著了,她也並未表現出來。她是熟知她這位表哥的,若是發現你被他捉弄著了,隻怕就要次次都來捉弄你。


    果然他見沛柔並未被嚇著,就覺得有些無趣,“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徐沛柔那個醜八怪去哪裏了?”


    沛柔一時有些失語,她的名字可從來沒有和‘醜八怪’這三個字連在一起過,也不知道沐柔是怎麽得罪了他。


    “世子說的想必是六妹妹了,她如今在家裏排行第六,改了名字叫沐柔。我是定國公的女兒,生母是過世了的莫姨娘。”


    景珣就摸了摸鼻子,湊到她身旁,像要看清她究竟長什麽樣子似的,“這也太奇怪了,我可從來沒聽說過你。”


    前生他對沛柔的出現並沒有那麽大的反應。他同他的父親永寧郡王一樣,都愛在美色上留心。


    雖然是表兄妹,可郡王妃對沛柔的態度一直都並不太友善,因此她和景珣的關係一直是不近不遠,隻是有時遇見了也會纏著她說話。


    她對景珣的耐心向來欠奉,懶得再回答他這無聊的問題,“世子若是想知道我的來曆,不如還是去問祖母。我年紀也還小,有些事情也記不清了。”


    景珣就湊的更進了些,“算了,這也不要緊。知道你是大舅舅的庶女就夠了。不過你比原來的五妹妹可好看多了。”


    雖然他們都還是小孩子,可是這距離也還是莫名的讓她感覺到危險,她立刻站了起來,要往亭外走。


    “世子的丫鬟正在找您,您既然在這裏,我去讓那邊的仆婦去把您的丫鬟找回來。”


    “不必去了,她們知道我在這。”景珣見她要走,站起來張開了手擋在亭子的階梯上。


    這算什麽?簡直就像街頭惡霸在調戲良家少女。


    沛柔盯著他,“那想必也是世子讓人把我的丫鬟叫走的吧。”


    景珣見她語氣不善,將手收回來,“你別這麽凶啊,我隻是想和你說說話,丫頭們都在多沒意思。你別叫我世子了,你也叫我表哥吧。”


    “那世子的話可說完了?若是說完了,我要回鬆鶴堂去了。世子若是覺得無趣,不如去楓晚堂看看六妹妹和七妹妹在不在家。”


    燕梁女子回門也多有不帶庶出子女的,四叔母身體不好照管不過來,想必是不會帶著雙胞胎回娘家的。


    “她們倆有什麽好玩的,一個呢逗一逗就哭,跟個潑婦似的;另一個呢怎麽逗也沒反應像根木頭。”景珣就翹著二郎腿在亭邊坐下,一幅百無聊賴的樣子。


    永寧郡王和定國公一樣都是當今天子的伴讀,自小一起長大,也為了皇帝南征北戰,立下不少功勞,是如今宗室王爺裏最受皇帝寵信的一個。


    景珣卻一點也沒像了他父親,前生文不成武不就,還流連青樓楚館落了一個紈絝之名。


    姑姑是太夫人親自教養出來的,卻教出了這樣一個兒子,這是她前生一直不得其解的問題。


    反倒是永寧郡王的庶長子很有父親的風範,在西北也立下了不小的戰功。


    庶長子的生母是永寧郡王側妃許氏,和宮裏的許賢妃正是姐妹。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景家的兩兄弟就被許家的兩姐妹迷的神魂顛倒。


    許側妃出身既高,有宮裏得寵的姐妹,兒子教養的又好,景珣母子在永寧郡王府裏就有些被動,幾乎要坐不穩世子的位置。


    沛柔雖然是庶出,可畢竟是定國公唯一的女兒,父親又是皇帝的肱骨之臣,有了這樣的媳婦,景珣的地位自然也更穩當了。


    彼時沛柔正因齊延傷情,也確實是對他死了心,準備認命的聽從家裏的安排嫁進永寧郡王府。


    可臨到下定,永寧郡王府卻忽然改了主意,另聘了柯太師的長孫女柯明碧為世子婦。從那以後,兩家的交集就少了很多。


    沛柔並不想嫁給景珣,聽聞此事隻是鬆了一口氣,也沒有去深想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如今想來處處都是疑點。


    兩家是世交,郡王妃更是她親姑姑,雖然平時對她也多有不滿,可也不至於做出這樣傷兩家情分的事情來。


    她前生可真是個棒槌,居然這樣重要的事情都不多想一想,難怪最後落得這樣的下場。


    當時兩家要親上加親的風聲都已經傳了出去。


    前生聽聞永寧郡王要再度和定國公府結親,世子要娶定國公獨女,沛柔的死對頭恒國公趙家的五娘趙姿齡曾經特意在當年的春宴上嘲笑她:“宗室的紈絝子弟和公府的驕縱千金,當真是絕配。”


    對於他們這樣的人家來說,悔婚並不是一件小事,婚姻並不僅僅是結兩姓之好,更多的是政治資源的交換和政治立場的聲明。在這種情形下悔婚,無疑是對定國公府的羞辱。


    昭永年間兩家一直都是堅定的站在一起的盟友,可永寧郡王居然不惜得罪徐家也要悔婚,這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她想要讓徐家逃離抄家滅族的命運,恐怕的確就要從此時著手,從細微之處發現問題。


    沛柔就突然對今日郡王妃的表現感興趣了起來。“表哥平日在王府裏都做些什麽,可有什麽有趣的事。我平日裏都和祖母一起,等過了十五就要和姐妹們一起去上學了,所以祖母最近在告訴我描紅。”


    景珣見她回轉過來,待他不再那麽冷淡,就顯得很高興,也沒有深想。


    “我爹給我請了兩位先生,早起要跟著武師傅打拳,下午和文先生一起念書。進了臘月二十才放的假,這幾日每日也要在母親的書房裏寫一百個大字。因為今天出來拜見外祖母,倒還沒有寫。”


    沛柔便佯裝驚訝,“姑姑的學問很好嗎,還有自己的書房?”


    景珣就一骨碌坐直了,像很驕傲似的,“我娘是外祖母親自啟的蒙,也是外祖母告訴她讀的書,她在你們府裏原先住的地方有一屋子的書,叫什麽‘寒煙閣’的,你沒有去過嗎?”


    沛柔搖頭,“我今日才是第一次逛這園子。”


    景珣拉了她的手就要走,“我知道在哪,我帶你去看。”


    沛柔被他扯的一踉蹌,好不容易才掙脫了他的手,“我的丫頭會找不見我的,我看我們還是等她們回來了先去鬆鶴堂,既然是姑姑的舊居,讓姑姑帶我們過去看看豈不是更好?”


    說到這裏,沛柔有些猶豫的道:“不過我看姑姑今天好像不是很高興似的,是不是表哥又淘氣惹姑姑心煩了?”


    景珣人已經躥到了亭子外,就不悅地踹了一腳腳下的石子,“不是我。府裏的側妃又有了身孕了,前幾日我不過是在花園裏玩,她非說是我衝撞了她,我爹就不分青紅皂白罰我跪了一場,我娘也挨了他好幾句重話。”


    沛柔注意到他的手已經緊緊的握成了拳,“我爹實在是太不講道理了,寧肯信那個老妖婆也不肯信我和我娘。”


    沛柔突然覺得重生在這個年紀真是一件好事。她隻是隨便一問,便可以引來想要的答案,後來的景珣雖然紈絝,可也不會連這點城府都沒有。


    她心下了然,景珣話中說的應當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許側妃了,未來王府裏會有一位備受寵愛的小縣主。


    這也難怪郡王妃心煩,未來的十數年間,直到許側妃身死,王府的後院才真正屬於永寧郡王妃和未來的世子妃。


    在昭永十七年太子被廢之前,永寧郡王應當和徐家一樣是堅定的保皇黨。在太子被廢之後,父親反而不知道為何站到了被廢的太子那邊,和後來上位稱帝的三皇子對立。


    柯太師是廢太子的老師,和太子有扯不斷的關係,永寧郡王府娶了柯家女為婦,應當也是跟柯家有相同的政治立場。


    然而這和徐家的立場並不矛盾,那他們家又是為何要舍近求遠,看書 w.kanhu.om 不顧兩家多年的情誼和名譽做出悔婚的事情來。


    若說和他向來寵愛的許側妃有關,就更說不通了。廢太子是許賢妃所出,算是許側妃的外甥,許家是天然的太子黨。


    難道隻是因為自己驕縱不馴的名聲在外,所以姑姑也不願意娶她為兒媳?


    可是柯明碧也未必就能討得了她的好。而且這是必然會得罪自己的娘家的。她能在永寧郡王府屹立不倒,靠的可不全是正妃之位,更多的還是定國公府這個娘家。


    怎麽想都不對。


    太複雜了。


    沛柔就又想事情走了神,景珣喊了她兩聲她才回過神來。


    重生之後她太容易出神了,這幾乎成了她的一個缺點,應當改掉才是。


    在這說了這麽久的話,她才突然想起來,“五哥哥去了哪裏?”前生她求沛聲替她向齊延傳個話他怎麽說也不肯,今天倒是就放景珣和她在一起單獨說話。


    “五妹妹,我在這。”


    沛柔循著聲音望去,才發現原來沛聲竟然就坐在亭外的一棵榆樹上。她不由得冷冷一笑,說他是個猴子可真沒說錯。


    “五哥哥可真是好身手。我應當告訴三叔母一生才是,免得她總是說你一無是處。”


    沛聲就三下兩下從樹上下來,“五妹妹怎麽這樣,說不了幾句話就要去告我的狀。”


    沛柔還要再說時,卻見冷金那丫頭從樹叢後轉了出來,給眾人行禮。沛柔往園門的方向一看,正見寒客帶著方才去取魚食的丫頭往這邊過來,於是就先壓下話頭暫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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