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我想殺了你】我是真的想殺了她+左右為難的男人


    李睿此時十分猶豫。


    寶珍現在這副模樣,再繼續交給莊貴妃養著,也不可能再好。今天看皇後的舉動,不照著常理走,居然能讓寶珍公主身上的熱度退下來,比起清和宮裏那些沒用的宮婢嬤嬤們可厲害得多。便連太醫,也不敢提出來給公主洗溫水浴降溫。


    皇後的大膽敢為,救了寶珍的一條性命。


    或許交給她,她真能將公主的身體調整好些?也不指望她能長命百歲,隻求無病無災,能夠長大成人。


    可是誠如莊貴妃所言,她的身邊如今隻剩下了寶珍,若將寶珍交給皇後,可不是跟要她性命一般?


    自己視她如親人,曾對她發過誓,這輩子要善待著她。


    “皇上,您不能把寶珍帶走。”莊貴妃跪在了李睿的麵前,“那是妾身的命!”


    “是嗎?”皇後慢慢走上前來,由上至下地俯視著她,“莊姐姐,你說寶珍是你的命,若她哪天真沒命了,你會如何?”


    莊貴妃聞言一怔。


    “你頂多哭一場,並不會隨她而去的不是嗎?”皇後的麵容在昏暗的燭火下顯得黯明不定,隻有一雙烏瞳,幽幽地閃著光,“寶珍沒了,您可以跟皇上再要一個孩子。”


    “不、不是。”莊貴妃連連搖頭,“寶珍若沒了,我也活不下去……”


    “你能舍得了皇上?”


    李睿去拉皇後的手,卻被她反握著捏了一把。


    莊貴妃不能說舍得了,也不能說不舍得。能舍了皇上,說明她心裏沒有這個男人。可說不舍得,那她之前所言將寶珍當命的說法也就成了空話。


    這丫頭,牙尖嘴利倒是會擠兌人。


    隻是會擠兌,她也不是那種被話一擠便沒了應對的人。


    莊貴妃抬起臉,蒼白的麵頰襯得眼角嫣紅,跟塗了脂粉一般。


    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那一雙原本普普通通的眼睛裏盈著水光,在燭火下看著竟有幾分帶著絕望悲慟的豔色。


    “皇後沒做過母親,自然不會明白母親失去兒女的痛苦。”她哽咽了兩聲,並沒有直接回答皇後的話,而是這樣直直地看著皇帝,“陛下,您是想將妾身的心也剜出來嗎?”


    被她這樣逼問,李睿的心裏一顫,鬆口的話剛要說出來,就覺得腳上一痛。皇後不知什麽時候在長裙的遮掩下用腳踩在他的龍爪上,狠狠地碾了碾。


    李睿痛得打了個激靈,低下頭去正見到皇後看著他的滿含深意的眼睛。


    與皇後相處日久,李睿已摸了她七八分情性。


    像這樣逼迫一個後妃是皇後從來沒有做過的。


    不,以前也有,被她逼迫教訓的,是容妃。


    可那是因為容妃恃寵生事,要害她性命。而那時候他也正要對柳家開刀。一裏一外,相得益彰的事。


    但這樣對莊貴妃又是為了什麽?


    李睿的腦子轉得極快。莊芹沒有母家勢力,對裴家,對皇室絕對沒有影響和危害。那麽,能讓皇後這麽做的原因,隻能是在內宮。


    不是危害皇後,便是寶珍在清和宮真的會有危險。


    隻是這念頭在腦子裏過一過,看著莊芹的臉,李睿就覺得一股透骨的寒氣從腳底升起,直衝上他的腦門,讓他全身的血液都要被冰凍起來。


    他與莊芹相識十幾年,什麽艱難危險都一起走過。


    為什麽不過是皇後一句話,便會讓自己對他視如親人的莊氏產生懷疑?


    李睿的拳頭在身側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


    他不應該懷疑莊芹,不應該。她的父兄是為大齊死,為父皇死的,死後哀榮,先帝給了她所能給的最好。


    她隻是一個孤女,爭那些有什麽用?有什麽用!


    可是皇後的那雙眼睛就在他麵前晃動,有若實質的視線就這樣死死地釘在了他的腦子裏。


    他不是個蠢貨,不然他不能鬥敗那麽多兄弟最後站在這個位子上。


    這個位子已經讓他失去了太多的人,他不想,再失去一個。


    李睿深吸了一口氣,對莊貴妃說:“寶珍現在這樣,實在也是沒有好的法子。與其眼見著她這樣慢慢熬耗著,不如……不如交給皇後試一試,許能有一線轉機。”


    這話不長,但李睿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有如千鈞。


    將這話說完,他的後背已經濕透了。


    莊芹驚愕失望的眼神他不想去看,也不敢去看,隻是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寶珍能好好兒的,能健康起來,朕一定會給你個孩子。”


    莊貴妃的心中倏爾狂喜,又倏爾憤怒,又倏爾荒涼一片。


    她看向趙嫣容。皇後的臉是那樣年輕美麗,她的身段是那樣窈窕誘人。


    宮裏的美人無數,她從來不曾放入眼中。隻有這位年輕的皇後,隻過了短短數月,就憑著她這稱不上是絕色的容貌,把李睿的心全都奪去了。


    哪怕她這樣哀求,哪怕她拿出去逝的父兄去打動他。


    可還是抵不上她一句話。


    莊貴妃的指甲深深地掐在自己的掌心,一再告誡自己,不可以衝動,不可以魯莽,不可以泄情於表。


    再鮮美的花兒也會有凋謝枯萎的一天,再有權勢的家族也會有衰落零丁的一日。


    沒有寶珍,李睿就必須要給她一個孩子。


    這孩子,不可能從貞妃那裏搶,也不會從張昭儀那裏奪。


    隻能是,他親自給她,給她他們兩個人的孩子。


    看著皇後走出房門的背影,莊芹跪在地上笑了起來。


    不管怎麽樣,笑到最後的,都隻會是我。


    李睿不想再進讓人壓抑的屋子裏。他就在曠闊的庭院中,像頭困獸般轉來轉去。


    帝後一聲令下,清和宮和昭陽殿的人都動了起來。


    天色將明時,寶珍公主已經被挪進了昭陽殿,除了公主一直不肯放手的葉嬤嬤,那三個被拘起來的奶嬤嬤也一並帶回了昭陽殿。


    晨曦裏,皇後披著暗緋色綠枝梔子花打底的流水紋厚緞披風,坐在廊下,靜靜地看著皇帝焦躁地在園中繞圈。


    就寶珍公主的這件事上,李睿給了她最堅定的支持,但趙嫣容知道,此時李睿心裏一定不好受。


    越是那樣支持了她,他心裏越是難過。


    有些事,外人並不能幫上旁,心被囚在籠中,便隻有自己可以發力將籠子打破。


    因為莊芹不是一般的女人,不是後宮裏那些整日無所事事,當寵物一般嬌養著的妃嬪。她是跟他一道兒長大的女人,是救了他父親的人的遺孤。在他的心裏,莊芹是他幫父親背起的債。


    回想起當初李睿對自己說起莊芹時的神情,那句當親姐姐一樣的話,怕是出自他的真心。


    隻是趙嫣容無法相像,娶了自己姐姐的李睿,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與莊芹躺在一張床上,並給了她一個孩子的。


    盡管那孩子生下來便夭折了,但那也是兩個人跨越了姐弟之情,有了男女之愛的證明。


    趙嫣容站起身,看著已經不再亂轉,而是靜靜地站在院中桐樹下出神的那個男人,眼中掠過一抹黯然。


    李睿的世界,她涉入的不深,也不敢涉入太深。


    他從一開始,就注定不會是自己一個人的男人。


    趙嫣容轉身離開,毫不猶豫,絕不拖泥帶水。


    不是一早就已經知道的嗎?不是一開始就已決定好的嗎?


    為什麽心裏還會這樣難受?


    “娘娘,娘娘?”木蘭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眼見著她越走越快,最後甚至是小步跑了起來。寬大的披風像蝴蝶振翅一般飛揚起來,發出獵獵的聲響。


    等到木蘭追上她,果然看見趙嫣容臉上滿布濕痕。


    好在沒有上妝,不然這臉就沒辦法看了。


    “娘娘!”木蘭忙著拿出手帕要給她抹眼淚。


    “不妨事。”趙嫣容攔住她的手,抽下手帕自己胡亂抹了抹,“有點感傷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是的,沒什麽大不了的,很早便決定好的事,心不動便不會有傷。自己明明看得很透,為什麽又會這麽控製不了情緒呢?


    也或許是這一日日的耳鬢廝磨,讓她漸漸卸下了心防,一不小心,讓他進入的太深,而她,也涉入太過。


    趙嫣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


    再睜開眼睛,雙目已恢複清明。


    “拿弓箭來,本宮要練箭。”


    她的身子已漸漸養好,便讓人在昭陽殿的後院布置了一處靶場,平素無事便來射幾箭。


    平心、靜氣、凝神!


    她在學校的時候就是弓道社的主將,還代表過學校參加過不少大賽。現代的弓箭與古時的有很多不同,但禦箭之道是相通的。她不過習慣了數日,便能射得有模有樣。


    女子用的六鬥弓她已經可以輕鬆拉滿。兩邊的寬袖被臂繩捆起,弓弦振振,牛筋絞的弦發出嗡嗡的聲響,箭如流星直撲向五十步之外的草靶。


    “又中了!”去看靶的宮人歡呼一聲,從靶心取下箭來,“娘娘神技,五發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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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後的額發已然微濕,她看著宮人送回來的箭和扛來的草靶上糊著的畫著紅心的白紙輕輕搖了搖頭。


    “心不夠靜。”


    所以箭會偏。


    “娘娘歇息一會吧。”木蘭端來酸梅湯,晶瑩的玉碗盛著棕紅色的湯水,裏頭浮著幾隻冰魚兒,還撒著一撮金黃的木樨花幹。


    皇後擺了擺手:“我不累,繼續。”


    宮人們又將靶子扛回去豎好,將被箭戳爛的靶紙換了新的,然後遠遠躲開。


    第一箭上弦,拉滿,趙嫣容眯起眼,對準了遠遠的靶心。


    “娘娘,莊貴妃來了。”木蘭小心地說,“在外頭求見,說是想來看看寶珍公主住的地方。”


    皇後眼睛一睜,箭已離弦,穩穩地正中靶心。


    “讓她進來。本宮就在這裏見她。”


    “不先引她去見皇上嗎?”木蘭壓低了聲音問。


    “她來這兒又不是為了見皇上。”皇後冷笑了一聲,拈起一支箭在手中掂了掂,“她是來跟本宮耀武揚威來了。”


    莊貴妃悠悠然穿過昭陽正殿,有人在她耳邊說了皇上一直在院子裏並沒進屋的事,而皇後一大清早就在後院射箭,看著心情也不大好。


    她眉目舒展開,輕輕點了點頭。


    皇上與她有情,皇後如何能心甘?就算把寶珍搶走又能怎樣?公主好了,也是記在她名下養的孩子,最後還是得還她。若是不是好……便是皇後的失職,養死了皇帝的長女,與她莊芹毫不相幹。


    可笑的,愚蠢女人。


    以為這樣便是給她沒臉?


    莊芹抬頭看著昭陽殿低調又奢華的裝飾冷笑了一聲。


    這院子,不是她不能住進來,而是她從頭到尾就沒想過要當皇後。如果她想,還能輪得到這趙家的丫頭?不過是有個好外家,便以為自己可以左右皇上的感情?


    “蠢貨。”莊貴妃淺淡的沒幾分血色的薄唇裏輕輕吐出兩個字。


    走到後院,她正看見那個被她視為蠢貨的女人穿著一身寬大的月白色衣裙,兩邊的袖子高高地挽起紮住,一頭黑發沒有梳髻,隻鬆鬆編了條粗辮垂在腰際。腰背挺直,唅胸收腹,幾乎大半人高的長弓被她舉在手中,身體就像那繃緊的弓弦,纖細中帶著滿滿的張力。


    那姿勢,說不出的有力,帶著令人窒息的美感。


    “嗡!”


    幾乎看不清楚飛箭的痕跡,隻聽見利刃撕破空氣的嘶吼,那箭頭已深深地紮在遠遠的靶上。


    這女人到底是有裴家的血脈,一個女人,居然能使得這樣一手好弓箭。


    但那又如何?又不能帶兵打仗,在這方寸之間,掌握弓箭哪有掌控人心有用?


    莊貴妃冷笑一聲,走到皇後的十步之外,盈盈下拜。


    “妾身給皇後娘娘請安。”


    又是一箭。


    皇後並沒理她。


    莊貴妃最不缺的便是耐心,她保持著跪拜的姿勢,靜靜地候著。因為她在進後院之前,便已讓人去通報皇上,這時候,皇上應該已經快進後院了吧。


    第三箭,上弦,卻沒射出去。


    莊芹低著頭,隻聽見了身邊宮人的驚呼。


    然後她抬起頭,目眥俱裂地看著那寒光閃閃的箭頭正對著她的眼睛,三步不到的距離。


    皇後雙手很穩,弓弦拉滿,將箭頭對準了她。黝黑的鐵箭頭上,帶著森森的殺氣。


    再怎麽想,她也沒想過皇後會將箭對著她,莊貴妃嚇得一聲尖叫已然坐倒在地上。


    “娘娘!”木蘭和丹楓一左一右想要上前勸阻,可又怕碰到了皇後,讓她不小心鬆了手。


    後院裏上上下下十幾號人,全都屏住了呼吸,一點聲響也不敢發出來。


    “嫣容!”這時候李睿正邁步進來,正見到這場景,嚇得聲音都變了調子。


    皇後抬起頭來看看他,居然笑起來:“喲,這麽巧,莊姐姐前腳才進來,後腳皇上您就到了,真是心有靈犀。”


    李睿臉色發白,指著她說:“你快將箭放下來。”


    “皇上難道沒聽過一句話嗎?”皇後看他一眼,笑著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妾身這弦都拉開了,怎麽能不發?”


    不過她將箭抬了起來,緩緩轉身,箭頭指著李睿:“您說對不對?”


    昭陽殿的宮人們一齊跪了下去。


    娘娘先前拿箭指著莊貴妃也就罷了,居然失心瘋般將箭對準了皇上。


    萬一她一鬆手傷到了皇上,昭陽殿上下全都得陪葬!


    李睿卻是鬆了一口氣,並不因為皇後拿箭指著他而生氣恐懼,而是向前走了兩步:“嫣容,你先將箭放下。”


    “妾身想放,可是拉開了,沒辦法放啊。”她像是回答皇帝,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一陣微風吹過,將她散落在額前的碎發吹起,衣袂飄飄,皇後的目光清亮,帶著李睿從未見過的堅持。


    箭頭又是一轉,皇後的長裙旋起半圈,弦振之聲像大鼓敲在每個人的心上——“噌!”。


    “啊,真可惜。脫靶了!”


    沒了射箭興致的皇後將手中的長弓往案上一扔,伸手拉開臂繩,走到了李睿的身前。


    “皇上想試試嗎?不過這是女人家用的六鬥弓,您應該用不慣。也不知道您用一石弓還是兩石。”皇後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對皇帝笑著說。


    從鬼門關走了一圈的莊貴妃忍不住叫了起來:“瘋子!你這個瘋子!竟然拿箭對著皇上!”


    莊貴妃從地上爬起來對著趙嫣容就衝了過去:“你想傷了皇上!你這瘋婦!”說著揚手就要打。


    “莊氏!”揚起的手未及落下,便被皇帝一把擒住,“你瘋了?怎麽可以衝撞皇後?”


    明明是姓趙的女人瘋了,為什麽皇帝要說是她瘋了?


    莊貴妃渾身發抖,目中帶著驚魂未定的淚,大口地喘著:“皇上,她對您大不敬,她要傷您的性命!這這兒滿院子的人都看見了。皇上,這等瘋婦怎麽能做您的皇後?她怎麽配?”


    “啪!”


    李睿抓著莊貴妃的手,未曾想過皇後會突然動手。


    莊貴妃細白的皮膚上立刻浮起幾道紅痕。


    “皇後?”李睿一臉震驚地看著趙嫣容,“你……”


    “莊姐姐說我不配當皇後,那誰配?你嗎?”趙嫣容看也沒看李睿一眼,隻是笑著上下打量著莊芹道:“姐姐代掌後宮這幾個月,應該是宮裏最明白規矩法禮的。今兒看著皇上的麵子,念著你們多年的情份,我隻給了你一巴掌。”


    “我這人啊,最是心善的,見不得人為我受苦。”皇後兩隻手一左一右抓住皇帝和莊貴妃的手腕,輕輕將兩人分開,“當著皇上的麵,罵本宮是瘋子。姐姐,本宮瘋不瘋,有沒有資格當這個皇後,決定的人是他,不是你!”


    說著,她抬起頭看了李睿一眼:“皇上一言九鼎,應還記得當日承諾我的事。”


    承諾?他的承諾有很多,皇後說的,是哪句?


    “皇上如果忘了那就算了。”皇後看著他,一臉的淒然,“沒關係,妾身不敢介意。”不是不介意,隻是不敢。


    說著,對李睿蹲身行了一禮。


    “從昨夜到今晨,我也的確有些累了。皇上與莊姐姐好好說話吧,容妾身告退。”輕輕一甩袖子,皇後低聲說,“若要談很久,還請皇上帶著貴妃移駕清和宮。您知道的,妾身沒別的小毛病,就隻有一點點潔癖。”


    說著,竟然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睿看著她蕭落的背影,心裏百味交陳著。或酸或苦或澀。


    這個小女人會笑,會嗔,會哇哇地叫,卻從來沒有過這樣心灰意冷的神情。


    看著他的眼神裏帶著幾分傷感,幾分失望,還有幾分迷惘,不過一夜的工夫,他們之間好像又回到了她剛入宮的那會。


    像是一對熟悉的陌生人。


    身子靠得再近,心也遠隔天地。


    李睿身子一動,他想去將人追回來,想抹去她眉間的那一點哀傷,想讓她再次為自己展顏而笑。


    莊貴妃一把扯住皇帝的袖子:“睿哥兒!”


    那是幼時,莊芹叫李睿的稱呼。


    李睿的身子頓了一頓,世界像是停滯了一樣。過往種種在他眼前一幕幕地掠過,年少時互相依靠著舔著傷口,那些風雨飄搖的日子,刀光劍影下的互相鼓勵,還有,她被冊為側妃時,臉上流下來的苦澀的淚水,讓李睿的心口像被撕裂一樣。


    如果這些都是假的,那還有什麽可以相信?


    他轉過身,看著滿麵淚痕的莊貴妃。


    “……”他張了張嘴,看著一臉期盼的女人,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皇上!”莊貴妃又喊了他一聲。


    這一聲像是將他震驚了一樣,李睿對她搖了搖手說:“你且回去吧,朕明日再去清和宮看你。”


    “可是……”莊貴妃追出去兩步。


    “寶珍在這兒你不用擔心。等她好些了你再過來看她……不,你暫時還是別來了。”李睿麵朝著她,退了幾步,便轉身追著皇後而去。


    莊貴妃怔怔地站在那兒,臉上火辣辣地疼著。


    她錯了,是她錯了。


    兒時的情份,男人的承諾,都是最靠不住的東西。


    李睿居然為了這麽個女人變了,不是因為這個女人身後所代表的勢力,隻是為了這個女人。


    她看得分明,在皇後轉身而去之後,皇帝臉上瞬間閃過的不忍、惶恐,甚至是六神無主。


    他怎麽可以這樣?他這樣的男人,怎麽可以為了一個女人失措到這樣的地步?


    莊貴妃覺得嗓子被什麽堵著,呼吸都十分困難。


    她了解他,正因為了解,所以她才知道這個男人一旦動了真心會有多可怕!


    “為什麽?”她喃喃地說,“這世上,沒有一個女人能拴著你,明明不該有這樣的女人!”


    李睿站在門外,心“怦怦”鼓動著像擂鼓一樣。


    心明明還在胸腔裏失序亂跳,可是人卻像被什麽牽住了,隻是站在外頭,那手指頭卻不聽使喚,不肯抬起來去叩那扇緊閉的門扉。門裏沒有一絲聲響,可是李睿就是知道,他的皇後此時應該就在門後,默默地流著眼淚,卻咬緊了牙關不發出一點哭聲。


    他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我。嫣容,你開開門好不好?”


    裏頭依舊寂靜無聲。


    “我知道你心裏不舒服。”李睿長歎一聲,將額頭抵在門板上,“那是因為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以前的事。”


    “那時候莊芹的父兄盡皆戰死,她的母親自懸殉夫,莊家隻剩了她一個孤女。先帝便接了她入宮,交由麗嬪撫養。那時候我母妃剛過世,太妃領了我去,她與麗嬪同住,我與她便是那時候認識的。”


    都是孤單單的一個人,在這深宮裏艱難度日,互相扶持著產生感情也屬正常。


    莊芹比李睿大三歲,自己在宮裏過得都如履薄冰一樣,還要分神照顧著沒有母家倚仗的李睿。


    那時候魏嬪的女兒景宜公主生了重病,魏嬪也無暇再分|身顧著李睿。便是莊芹每天陪著他。


    憶起往日歲月,李睿的聲音中也帶著幾分哽咽。


    “我是真的當她是姐姐,也答應過要照顧她一生。”李睿的聲音斷在當時。


    門被打開,露出趙嫣容一張毫無血色的臉。


    “說這些有什麽用?”趙嫣容看著他,冷冷地說,“那是你欠她的,要怎麽還是你的事。為了還以前的情份,連自己的女兒也可以拿來犧牲嗎?稚子何辜?你別對我說你沒有發覺,沒有懷疑。寶珍身上的傷,她這永遠也治不好的病到底是怎麽回事,天知地知,莊貴妃知。”


    李睿怔了怔,垂下了頭。


    “不過是一點點小小的伎倆,連我這樣沒什麽機心的人都能看出不妥。皇上你日理萬機,掌控天下,能看不出一點不對?”趙嫣容冷笑了一聲,“她不過求了一會,哭了一會,你就想讓寶珍留在那裏等死?天底下哪有您這樣心狠的父親?”


    “不是這樣的……”李睿抬頭說,“不會是莊妃,她不會做這樣的……事。”


    說到後來,在皇後的目光注視下,他的聲音一絲一點地弱下去。


    “不是您沒發現,隻是您不願意往那裏去想。”趙嫣容垂下眼簾,“去吧,把寶珍放在我這兒,我會好好照看她,不讓她這麽點大的孩子再受不應得之罪。至於莊氏,您既然覺得對她有虧欠,不管是哪裏欠著的,您隻管去還。她如今最想要的是您給她一個皇子。”


    “我不會。”


    “寶珍好起來之前,您還是別來了。”趙嫣容伸出手,指尖沿著李睿的輪廓輕輕劃了劃,落寞地說,“我不想見到您左右為難的樣子。但也別讓莊芹那女人踏進我的昭陽殿,剛剛我是真的想殺了她。”


    晨光裏,皇後對著皇帝淡淡一笑,當著他的麵,將門關上了。


    李睿在門前又站了很久,才轉身離開。


    而趙嫣容,則歪在榻上,撿了一本看了許久的雜記,就著窗外明亮的陽光,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過了不知多久,裴錦推門走了進來。


    “寶珍怎麽樣了?”趙嫣容沒有抬頭,隻是輕輕翻了一頁。


    裴錦看著素衣素麵的皇後,眼眶發酸,點頭道:“還在睡著,之前太醫又來瞧過,說是一切都好。”


    “嗯,勞您費心多盯著,那點大的孩子,不該受那種罪。讓她快些好起來,以後還可以陪著婉容一起玩。”


    裴錦眼淚流了下來,走到她麵前低聲說:“您想開些,皇上,皇上他也很難。”


    趙嫣容將手裏的書往旁邊一拋,笑著說:“怎麽,姨母什麽時候也當起皇上的說客來了?”


    “女人這一世,總有許多無奈。”裴錦坐在她的對麵,細細看皇後的神色。


    外頭傳得那樣繪聲繪色,將皇後說得心碎神傷的,可在她看來,趙嫣容卻是神色如常,麵色好得很。


    “您嫁過來本就晚,再說了,皇後本就要心胸寬廣,有容人之量。您又何必跟莊貴妃對上,讓皇上那樣為難?好不容易養起來的情份,別為了這種事跟皇上生分了。”


    趙嫣容懶懶地靠在榻上,看著裴錦笑了起來:“姨母,有時候生分一下,也是必要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投喂!!


    唫銫姩蕐扔了一個手榴彈投擲時間:2014-05-2911:09:47


    夢幻銀水晶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5-2911:38:16


    盼盼君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5-2914:46:32


    請大家別罵黃桑啊,他跟莊芹滾床單其實是個意外。這也是他覺得對不起人家的一個因素。


    黃桑其實是個挺純情的男人,情與義之間總是很難選擇。其實細想想,他還是挺苦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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