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你折騰,我折騰


    不知為什麽,李睿看著趙嫣容的笑,總覺得太後要糟糕。


    當天晚上,太後如願將皇後留在了長樂宮裏,皇後也玩得相當高興。


    太後本意是想折騰折騰皇後的,沒想到皇後雖是大病初愈,這精神頭卻比一般人還足。


    皇後就睡在太後寢殿的外間,章太後一會咳嗽一會口渴一會又要起來更衣。


    趙嫣容也不怕麻煩,和衣而臥,隻要裏頭一聲喚,她立刻就爬起來飛奔進去。


    咳嗽了就去拍背,當然,差點把太後拍沒氣兒了。


    口渴就去倒茶,要麽冷的要麽滾熱,太後無奈隻能讓人兌好了茶水再讓皇後伺候她喝。趙嫣容也不客氣,拿了茶盅兒按著太後的腦袋就往下灌。不是灌了她一脖領子水,就是把她嗆得從鼻子裏往外噴茶葉末子。


    折騰兩回,太後也被她弄怕了,不敢再找這樣的借口。畢竟皇後有言在先,她就是粗手笨腳,是太後自己說了不會怪罪,所以才讓她留下來的。不能因為她手笨而罵她,問題是,不管怎麽罵,皇後就是那樣一個沒心沒肺的樣子,越罵她,下手越重。


    太後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滾刀肉,再這樣下去,隻怕皇後還沒怎麽樣,自己就要先被她折騰死。


    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越想越窩火,非要教訓到她才肯甘心。於是太後又開始叫喚著要更衣。


    更衣就是起夜。


    太後不肯用夜壺,非要到後頭的淨房裏去方便。淨房那兒今天伺候的宮女是跟了太後多年的老人,對主子的心思摸得很準。見皇後扶著太後過來,連忙在淨房門口擺上了兩雙木屐。


    木屐是進出淨房時要換的,以免弄髒了在寢殿裏穿著的軟緞暖鞋,弄濕了內殿裏價值不斐的金線短毛厚氈。


    趙嫣容腳一踏進去就覺察到了不妥。


    她輕輕挪動了一下腳趾,鞋底在地上微微蹭了兩下。


    一隻木屐的齒少了一根。


    少了一根齒的木屐是不穩的,人穿著走路很容易摔倒,特別是在淨房這種擺了不少水的地方。隻要有心人在路上潑一瓢水,妥妥地就是要讓人傷筋動骨的節奏。


    趙嫣容冷笑了一聲,就這小伎倆,也想對付你趙姑奶奶?


    她不動聲色地換了木屐,低頭間,頭上發釵“啪嗒”一聲落了下來。


    “哎!”皇後輕輕叫了一聲,蹲下身來在地上摸了摸,過了一會兒才起身去扶換好鞋的太後。


    二人慢慢走了兩步,趙嫣容果然就覺得腳下有些打滑,正在此時,突然就覺得身邊一重,太後將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到她身上來。


    趙嫣容腳下一用力,之前用發簪別住的木屐屐齒終於受不住力,“哢吧”一聲折了。兩側的屐齒都沒了,自然就不會打晃,趙嫣容將裙子單手向上一提,弓步立穩,一手抓著太後推過來的手,下邊腳一橫,正踢在太後的木屐上。


    這力道拿捏得十分到位,太後原本推到她身上的力道全都回到自己身上,就算下頭木屐是好的,在這種濕滑的地麵上也沒辦法再保持穩定。


    太後這一下摔得結實,連慘叫聲也發不出來了。


    聽到動靜的宮人們湧進來,七手八腳將人抬出去,趙嫣容正好甩了木屐,將之前別在下頭的短簪□□。那簪子已經受力變了形,趙嫣容伸指在上頭彈了彈,笑著將它插回了發間。


    長樂宮裏燈火通明,整個太醫院都快被拉來了。


    太後這跤其實摔得不算重,並沒有傷到骨頭。可是她跌倒時的姿勢太寸了,正好扭著了腰。


    這下可慘了。身子僵著,連動也不能動彈一下。太後她老人家從未吃過這種苦頭,胸腹上的燙傷還沒好,老腰又遭重創,外頭痛完裏頭痛,太後像跟木棍子一樣直楞楞地躺在床上,一時間生不如死。


    腰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


    太醫院的院正親自下針,過了半個時辰,太後才從這巨大的打擊中回過味兒來。


    事出突然,她已經記不起來自己是怎麽摔倒的了。


    淨房那裏值守的宮人是她的人,辦事素來妥貼周到的。她當時是想將皇後推倒,讓她吃吃苦頭,打打她的囂張氣焰。可是不知怎麽搞的,皇後的身體滑得像條泥鰍,她明明已經推上去了,卻找不到著力的地方,一時間失了平衡,莫名其妙就摔倒了。


    章太後隻能在心裏暗罵趙嫣容這女人運氣實在是好,這樣萬無一失的設計居然也能讓她逃掉。


    可是這苦她不能白吃,這跤原本也是因為趙嫣容才跌的,沒道理讓皇後置身事外,逍遙自在。


    下過一輪針,太後覺得自己腰上鬆快了許多,便趴在床上,正要叫人去請皇上過來,卻沒想到皇後怒氣衝衝舉著一隻木屐衝了過來。


    “真是好大的膽子!好大的膽子!”


    那隻木屐下頭明顯斷了一齒,黑乎乎地也不知道沾了什麽東西。


    皇後氣勢洶洶站在太後的床前,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一臉的義憤:“這宮裏的奴才也太不像話了。能到長樂宮裏服侍的,都是宮裏的老人兒,是給你們天大的恩典!”


    皇後背對著太後,指著下頭跪了一溜的長樂宮宮人,教訓道:“一個個不知惜福,不知好好盡心伺候,就知道奸懶饞滑,留你們這些廢物還有什麽用?”


    太後有點懵了,她剛剛還想著要將自己摔倒一事全推到皇後身上,反正淨房裏全是她的人,隻要自己咬定皇後推她,皇後身上便是長滿了嘴也說不清。怎麽這麽一會,皇後就越俎代庖,教訓起她的人來?


    “皇後,你做什麽?”太後喝問道。


    “母後,您不知道,這些奴才太過份了。”說著,趙嫣容將一隻木屐差點杵到她臉上去,“瞧瞧,這木屐斷了齒兒,那淨房裏居然潑了油,所以才害母後您滑倒啊!您想想,齒斷了或能說是奴才們粗心大意沒有細心檢點,但淨房裏怎麽可能會有油?這分明是這些奴才們蓄意要害您!”


    太後腦袋“嗡”地一聲,暗罵底下的宮人們辦事馬虎。


    明明讓她們在地上潑些水就行,沒事弄什麽油來!


    “皇後謹言,淨房裏怎麽會灑了油?想是你看錯了,不過就是些水氣。”


    “您瞧著鞋底子啊,油都浸到木頭裏了,如果沾的是水,這麽久的時間早就幹透了。”趙嫣容麵色沉痛地看著太後,“母後您放心,本宮一定要將這膽敢謀害您的惡奴揪出來,嚴懲不怠。”


    “休得胡說,明明就是你……”太後正要扯到趙嫣容身上,趙嫣容卻又立刻舉起另一隻木屐。


    “是啊,您瞧,本宮的木屐斷了兩根齒呢!”趙嫣容轉回頭,陰惻惻地掃了一圈底下跪著的人,“這惡奴,想害本宮摔跤也就算了,居然把歪點子打到了母後身上,真是萬死難贖其罪。多虧太後倒下前拉了我一把,不然此刻躺在床上的就要再多一個本宮了。”


    淨房當值的宮女臉色慘白,盯著皇後手上那兩隻被做過手腳的木屐驚疑不定。她明明隻動了一隻木屐,怎麽會冒出來兩隻?剛剛亂起來的時候,她也明明將木屐收起來了,地麵也清理幹淨的,皇後又是從哪裏得來的木屐?


    正狐疑著,就見皇後將臉轉過來,一雙清淩淩的眼睛沒什麽溫度地正盯著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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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宮女就覺得頭皮一麻,眼前一花,“嚶嚀”一聲暈了過去。


    昭陽殿伺候皇後的兩個宮女在,皇帝撥給皇後的兩個內衛在,她的寢殿外間還站滿了太醫院的人,院正、院使、普通太醫,七七八八加起來有十幾個外人。太後此時再想把事情推到皇後身上已明顯不可為。


    太後氣得直想抽自己兩個嘴巴子,她怎麽能讓皇後開口奪了先機?她根本就該一開始便咬死了是皇後將她推倒,逼著皇帝判她個不孝不忠之罪啊!


    可是說什麽都晚了。


    那兩隻斷了齒的木屐就在她眼前晃著,屐齒上沾著的油汙黑乎乎地糊成一團,讓她覺得一陣陣惡心。


    太後隻能深吸了一口氣,語氣生硬地將此事定義成一樁意外,製止了皇後對徹查真相的強烈要求。


    淨房當值的宮女,因疏忽大意被拖出去杖責二十板子,發到慎刑司調|教,也不知還有沒有出頭之日。


    但這樣也比直接杖斃了強。


    這樣折騰了大半宿,趙嫣容直到天蒙蒙亮時,才得空眯了一小會。


    覺得自己剛剛才閉上眼睛似的,就覺得有人在推她。


    “娘娘,娘娘!”


    好像是木蘭的聲音。


    趙嫣容睡得淺,打了個激靈就醒了過來。


    “什麽事?”


    “木槿過來了,要見娘娘。”木蘭貼在她耳邊小聲地說。


    木槿?


    她恍惚想起來,這原是她宮裏的大宮女,在她病重後被太後“借”到長樂宮去了。


    早不見,晚不見,這會子來見舊主?


    她想幹嘛啊!


    趙嫣容坐起身,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讓她進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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