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交鋒


    “母後,看您今天氣色也不大好,真不用請個太醫來看看脈?”趙嫣容上前一步,麵如春風,聲音裏透著虛假的親切和……讓人渾身不舒服的自來熟。


    “不用!”章太後本就不喜歡這個皇後,本來圈在昭陽殿都快病死了,誰知道居然能醒過來,還越養越紅潤!章太後就覺得趙嫣容今天格外的刺眼,還不如以前那冷冰冰的一副死人臉看著讓人歡喜。


    當然,讓她歡喜是不可能的,但兩相比較,還是以前的那個皇後看著不那麽讓人堵心堵肺的。


    皇帝冷落他自己選的皇後,她當然喜聞樂見。千挑萬選,選出來這麽個不知進退不懂眼色的蠢貨,章太後心裏得意之餘更是氣憤不甘。李睿跟她不親她心知肚明,前朝她沒有辦法,可後宮是她的天下,她絕不能容忍不是自己的人掌握大局。


    不肯接受她提出來的人選,那就幹脆別再有皇後。


    如果這回趙嫣容死了,這宮裏最少有三年不會再有皇後。可偏偏這女人命大,容妃那個沒用的貨那樣折騰都沒把她折騰死。


    章太後瞧著李睿跟這賤丫頭進來時那般親密的樣子,那股子邪火就找不到發泄的地方。


    如果她的眼睛能放火,趙嫣容這丫頭早就成了焦炭。


    “那就算了。”趙嫣容也不堅持,對大家揮了揮手說,“那就都散了吧,讓母後好好休息。”


    說完拎著裙子作勢就要走。


    太後冷笑了一聲說:“既然皇後說哀家身子不好,怎麽也不說留下來伺候?”


    趙嫣容一個轉身,麵露驚訝:“咦,母後您身子不好嗎?身子不好怎麽能不請太醫?快,去傳個太醫來。”


    太後哪裏肯跟她胡攪,便說:“哀家沒事,不過是太久沒見著皇後了,心裏有些想念。不如讓皇帝帶著她們都先回,皇後你留下來陪我說會話吧。”


    嗬嗬,趙嫣容才不會信她隻想留自己說話。這種時候她要是留下來,指不定這位太後要怎麽折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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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您不舒服,妾身還是晚些時候再過來陪您好了。您也知道,妾身前些時候也病著,連床都起不來。雖然也想來盡孝心,但是萬一累著了,無論是您病了還是我倒了,傳出去都不會好聽。妾身年紀小,毛手毛腳也不大會伺候人,別一時失了手,做錯了事惹母後生氣。”趙嫣容笑著在身後站著的一眾宮妃身上掃了一圈兒。


    “端妃妹妹是您最得意的人兒,不如讓她留下來陪母後說話解悶兒好了。她在長樂宮也是熟手了的,行事有分有寸,必比本宮做得好。”


    端妃聽她點了自己的名字,連忙站出來說:“皇後娘娘謬讚,妾身粗手笨腳的,哪能及得上皇後娘娘?”


    “哀家叫你留下來你就留下來。”太後陰沉著臉,“怎麽,難道說你嫌棄我這老太婆,不願意在我跟前兒盡孝道?”


    “這哪能呢?”趙嫣容聽她這麽說,幹脆地應了下來,“母後不嫌棄我毛手毛腳做不好事,那妾身就留下來陪母後解悶好了。”說著眼珠兒一轉,笑著說,“本宮也沒在長樂宮怎麽待過,端妃妹妹也留下來,做個照應指點好了。”


    李睿知道太後沒安好心,長樂宮裏外都是太後的人,想也知道皇後留下來必不得什麽好,她還把端妃也留下,是想做什麽?


    趙嫣容是他選的皇後,雖然以前不怎麽樣,但這兩天的表現也算可圈可點。何況他選定的老婆要欺負也輪不到讓這老太婆去欺負。李睿將趙嫣容袖子一拉,站到她麵前,對太後說:“皇後病體初愈,太醫也說要靜養。也是她孝順,非要今兒就過來給母後請安。照著朕的意思,合該再歇兩日。不如就讓端妃在母後這裏侍奉著,她也是做慣了的。”


    聽皇帝這意思,分明就是不許皇後留下來。章太後怒了,拍著扶手就罵:“你是皇帝了,厲害了不是?不過是讓皇後伺候一下你就舍不得了?怕哀家會吃了她還是怎麽的?”說著,拍著腿就號啕起來。


    “先帝喲,您走的時候怎麽就不帶著我啊!您這一拍手走了,留我一個人還有什麽意思喲。人家兒子一個個孝順聽話,您給我留的就都盼著我早點去死。天呐,這不能活啊!”


    一邊拍腿,一邊哭出了高低婉轉,抑揚頓挫。


    趙嫣容差點笑出聲來。


    任你是再怎麽樣英明神武的皇帝,碰上這樣蠻不講理,混賴撒撥的中年婦女,都不會有招兒。


    誰讓你得叫她一聲媽呢?


    先帝這招可真是坑死兒子了。


    “母後您就別哭了,皇上又不是那個意思。”趙嫣容對李睿使了個眼色,抬手在他胳膊上擰了一下。


    皇帝長這麽大也沒被人給擰過,當下激靈靈打了個寒戰,覺得胳膊上生疼,可是掐他的人正在跟他擠眉弄眼打著啞謎,當著太後的麵,他當然也不能發作。看著皇後的樣子,是要他同意留人。


    李睿猶豫了一下,總讓太後哭號肯定不是個事,雖然皇後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但他到底心裏沒底,於是低聲在她耳邊說:“你凡事小心,朕留兩個內衛在你身邊。”


    內衛是宮裏的女廷衛,人數不多,但都是好手。


    其實李睿留內衛給她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太後又不可能明目張膽找人來刺殺她,下別的絆子,以內衛的身份也幫不上忙。


    不過好歹這是李睿對她表示的關心和好意,趙嫣容對皇帝釋放出來的善意自然是欣然接納。


    眼瞅著皇帝帶著嬪妃們離開長樂宮,章太後冷笑一聲,叫皇後和端妃將她扶入內殿休息。


    趙嫣容乖乖地扶住太後一邊,端妃去扶她另一邊。


    走了沒幾步,趙嫣容胳膊上皮一緊,太後在隔著袖子擰她的肉。


    “哎喲!”她尖叫一聲,那聲音差點刺穿太後的耳膜。


    太後怒罵:“你發什麽瘋!死了老娘了嗎?”


    可不是死了老娘了!太後這罵的,真的是淨往人心窩裏紮。


    “媳婦老娘早就過世了,如今隻剩一位繼母和母後您。歲數上能稱得上老娘隻有母後您。母後您要是心裏不痛快就說出來,可不能自己咒自己啊!”趙嫣容苦著一張臉,一本正經地勸著太後。


    “你……你這個……”太後差點又要爆粗口,但話還沒說出來,就覺得胳膊上被什麽刺了一下,她“嗷”地一嗓子尖叫起來。


    完全沒防備的端妃被太後這嗓子震得差點失聰,身子一抖,好懸沒摔倒。


    “母後您幹嘛呢?”趙嫣容一臉無辜地問。


    “你膽敢紮我!”太後一把推開她,卷起袖子露出一截胳膊。


    胳膊上雪白一片,哪裏有傷?


    “誰敢紮您?”皇後一臉怒氣,“好大的膽子,這宮裏可是有刺客?怪不得剛剛媳婦也覺得有人紮我呢。”說著也卷起袖子。


    在皇後雪玉一般的肌膚上,赫然兩塊烏青,正是被太後掐出來的痕跡。


    “來人,去叫宮裏今日當值的禁衛統領,居然有人敢傷太後,簡直沒有王法,讓他徹查長樂宮,掘地三尺也要將刺客給抓出來!”皇後聲色俱厲,卻是完全沒有提及自身的傷。


    太後心情複雜地看了一眼皇後的傷痕,又掃了一眼完全沒痕跡的自己的胳膊,默默放下袖子。


    “窮咧咧什麽!青天白日底下,哪來的刺客!”


    “母後您不是說有人紮您?”皇後詫異地問,“茲事體大,還是要叫人來查一下吧。”


    “閉嘴!”太後鐵青著臉狠狠瞪著她,卻也不肯讓她再近身,就著端妃的手,加快腳步回了內殿。


    也不知道這賤婢使了什麽手段,居然暗算她。


    章太後到底不甘心,坐下之後又將手臂露出來,眼貼在上頭找,終於被她找著一個小小的針眼。


    可是沒流血沒發青,她總不能讓每個人都貼近她的手臂來看這個不像傷口的傷口吧。


    太後恨恨地握拳。


    深吸了一口氣,對趙嫣容說:“哀家口渴,倒杯茶來喝。”


    “好啊!”趙嫣容答得幹脆,不過這茶還是長樂宮的宮人沏來,她不過倒個手遞過去。


    太後隻抿了一口,就將茶杯向她臉上擲過去:“這麽涼的茶,想讓哀家肚子疼嗎?”


    趙嫣容身子微微一閃,那杯子帶著茶水劃出道弧線落在地上,立時碎了一地。


    太後連口不斷地大罵,左右就是皇後不孝順,連杯茶也泡不好。


    趙嫣容半點不氣,笑眯眯地讓人將地上收拾了,親自卷了袖子去泡茶。


    等她端了熱騰騰的茶水上來,太後還在罵著,越罵越精神。


    趙嫣容感慨著我中華語言的博大精深,太後想來年少時四處拜過師,罵人也能罵出這許多花樣。


    見她端茶上來,章太後目光一閃,已經打算開始新的一輪罵戰,卻沒料人家手腕子一轉,將茶盤塞到了端妃手上。


    “太後還在生本宮的氣,這茶還是妹妹送過去吧。”


    端妃可不是太後,皇後令她送她哪裏敢推辭,隻得端了茶盤走過去。


    章太後高聲叫著:“哀家是讓她侍候,你往上湊什麽湊,讓她自己來……啊!”


    端妃才走兩步,腳下不知被什麽一絆,膝蓋一軟,連人帶茶向著太後撞了過去。


    那茶水是剛剛燒滾的熱水泡的,這一跤沒人想得到,更沒人攔得了,一杯滾茶就這麽全都澆到了太後的懷裏。


    太後“嗷”地一嗓子,連燙帶嚇,倒在了床上。


    趙嫣容那一腳伸得又快又隱秘,完全沒人注意到。


    趁著一團混亂,她慢悠悠地一回身:“來人啊,宣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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