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些小插曲,這次本該是換心情的旅行也就變了味,風景再美也看不進連翹和賀駿馳的眼裏了。


    而且回來那天開始,賀駿馳開始了頻繁地頭疼,有時候看東西會模糊,脾氣也有些控製不住,有一次琪琪鬧別扭一直哭一直哭,他竟然忍不住大聲訓了孩子兩句,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情。看著他又悔又惱的樣子,連翹心裏著急,可她不是醫生,根本不知道怎麽才能幫助他,隻能把家裏照顧好,給他無聲的支持,可她根本不知道賀駿馳根本不打算做手術。


    她更想不到,賀駿馳竟然在這個時候提了一個要求。


    那一晚她剛哄了琪琪睡著,知道賀駿馳沒睡,她就打算跟他再談談,換一個醫院再檢查一遍,該怎麽治療就怎麽治療,該做手術做手術,不能再拖下去了。


    賀駿馳正坐在客廳,一隻手拿著遙控不停地換頻道,可是播的什麽節目他是不知道的,另一隻捏著女兒最喜歡的小熊玩偶,滿眼心事。


    連翹去溫了兩杯牛奶,一杯放在他跟前:“喝點這個,會好睡一些。”


    “小翹,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怎麽樣?”賀駿馳抬眼看她。


    連翹摸著溫暖的杯子,似乎還不清楚他的意思,很快就說:“以後?跟現在一樣就可以啊。”


    “沒想過要和他複合?”


    蔣鳳麟是琪琪的親生父親,看他最近的動作,應該對連翹還有很深的感情,有他在,應該可以把她們照顧得很好。


    比自己更好的一點是,蔣鳳麟擁有健康的身體,健康才是一切的根本。


    連翹一怔,用力把杯子一放,皺著眉說:“你說的什麽話?我從來沒這麽想過!駿馳……你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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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前我們就說了等琪琪的戶口辦下來就去解除婚姻關係,沒想到也不知不覺過了三年,我想該是時候把這道手續補全了。”賀駿馳看著她笑了笑。


    他最近總這樣笑。


    “你是不是還在自責罵了琪琪的事,那根本不算什麽,她頑皮了就要教,你這麽做是對的,也別一個勁兒地寵,容易寵出脾氣。”


    “不是因為這事,是我仔細考慮過了,我想把婚離了。”賀駿馳一字一頓說得清楚,“小翹,我是認真的。”


    “我不同意!”連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我也是認真的!我跟你說,你別想丟下我和琪琪。”


    說得好像料理後事一樣,沒有了牽掛,就沒有了爭取活下去的勇氣。


    她不可能答應的。


    賀駿馳一口氣把已經涼掉的牛奶喝光,站起來拍拍她的肩膀,最後說了一句:“我知道你的心意。不過我已經決定了,會聯係律師的。”


    沒想到會用比夜晚更黯淡的結果收場。


    兩人因此冷戰了兩天,誰也沒有先開口。


    由於身體情況不好,賀駿馳提前提交了辭呈,這當中也有避免和唐婉瑜再見的意思。他一件一件地把事情都安排好,讓連翹越來越坐立不安。


    還是賀駿馳先打破了沉默,他跟連翹說自己準備跟他母親坦白一切,讓連翹有心理準備,老人家可能會有情緒,會責怪她。


    連翹聽了就要陪他去,他卻堅持一個人過去,她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隻是堅持自己的意見,無論如何她不會離婚的。


    在到古明芳那兒之前,賀駿馳想順便去谘詢房產過戶的事情,不過半路上接到了一個電話,讓他臨時改變了主意。


    他沒想到唐婉瑜還會聯係他,她說想約他出來碰個麵。


    地點還是在上次見麵的茶室。


    唐婉瑜仔細地凝看著正在衝泡茶葉的賀駿馳,瘦削的下頷感覺比在西溪見到的時候還瘦了。


    賀駿馳刻意忽略她灼人的目光,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甚至還帶著冷漠。


    他越來越難控製自己,他也知道最近他幾乎變成了另一個人,他連琪琪都不敢單獨帶了,就是怕脾氣一上來會傷害到孩子。


    賀駿馳問:“你有什麽事?”


    唐婉瑜卻不知道自己是該生氣,還是該痛心,隻聽見她說:“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麽要辭職?”


    回來就聽到他辭職的消息,就像當年他們一分手他就辭職回國一樣突然,難道會是因為不想見到她?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有這麽大的影響力。


    直到最近,唐婉瑜重遇了一個老同學魯昕,她也新調到上海一家醫院工作,談話間,她得知的一些信息,讓埋藏在深處的秘密漸漸浮上水麵。


    賀駿馳和她分手另結新歡的事當年在同學圈子裏不是秘密,時隔多年, 魯昕見了她,第一句就說:“你知道我看見誰了嗎?賀駿馳,他去了腦外科。”她指指頭部,“好像這裏出了問題,所以我說啊,人不能沒良心,遲早會被老天爺收拾的。”


    唐婉瑜聽了以後卻如晴天驚雷,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身體哪部分出問題都是大事,何況是最重要的頭部,她當時馬上就聯想到了在西溪聽到的那段對話。


    如果像她猜測的那樣……不,她根本不敢想。


    賀駿馳不知道她心裏的千回百轉,隻是把早就想好被問到後的說辭講出來:“現在家裏的蛋糕店生意好,孩子又太小,所以想把精力都收回來,我這把年紀了,覺得還是家庭最重要。”


    “魯昕你還記得吧?念高中坐在我後麵的,她也回上海了,已經當了主治醫師,她跟我說,她見到你了。”說完後唐婉瑜就仔細看他的表情。


    賀駿馳放在桌下的左手握了拳,緊了收,收了緊。


    “是嗎?這幾年同學間聯係少了,好多變得我都認不出來,她見了我怎麽不打招呼?”


    “賀駿馳,到今時今日,你還要跟我裝傻嗎?”唐婉瑜咬牙大聲道,“在你眼裏,我就是這麽個沒有擔當的人?”


    看著她眼底裏的痛心,賀駿馳的平靜已經裝不下去了。


    “我從沒有這麽想過,婉瑜,你別這樣。”一時間,連舊時的稱呼都出來了。


    “今天我再一次問你,你五年前發生什麽事,動了什麽手術?”唐婉瑜克製著自己,“你別想騙我,這種事我多問幾個人就可以知道的,我隻是想讓你告訴我。”


    果然如連翹說的,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這五年她人在美國,就一點事都沒有,一回來沒多久,事情就已經瞞不下去了。


    “腦瘤。”


    “什麽?”唐婉瑜差點打翻了茶杯。


    “就是腦子裏長了個東西,所以動手術把它拿出來了。”他說得簡單,可是這個病症光是聽起來就讓人膽寒。


    既然瞞不下去,還是由他來說吧。


    “是不是在我們分手之前你就知道了?你是因為這個答應分手的?”唐婉瑜瞪大眼睛凝著他,心都揪了一起。


    “不是,你別多想。”賀駿馳否認。


    “你又想騙我?”


    如果可以,他還想騙得更久一點。


    這個身體可能撐不久了。


    “信不信由你,我該走了,咱們以後也別見了。”賀駿馳第一次這麽沒風度的,把女士留下,自己匆匆離去。


    外麵天大地大,他卻覺得自己連呼吸的地方都沒有了。


    古明芳打電話來問他怎麽還沒到,昨晚就說好了到家裏來的。


    賀駿馳站在樓下好長一段時間,才慢慢地踱上去。


    開門進去的時候,古明芳正戴著老花鏡在看東西,她麵前的茶幾上放著大大小小的相冊,都是他們家的照片。


    見他來了,古明芳招招手,把他喚到自己身邊。


    “媽,怎麽把這些都翻出來了?”賀駿馳靠著母親,陪她一直看著過去的舊照。


    現在數碼相機流行,年輕一代的照片大多都不衝洗了,反而是存在電腦裏,少了這種懷舊的情懷。


    古明芳是傳統人,每次照照片都要洗出來保存的。


    “你瞧瞧,這是你小學得標兵的時候你爸給你照的,多俊哪!”古明芳推了推眼鏡,嗬嗬笑著。


    他爸還沒退休就走了,媽媽其實很孤單很想爸爸吧?


    生命無價。


    沒想到的是翻到後來幾頁,其中插有他和婉瑜去黃石國家公園旅行的合照,後來寄了一張回來給古明芳作紀念。


    賀駿馳的表情怔了怔,按照照片上的時間,他還不知道他身體的變化,他們兩個人當時約好了要結婚。


    古明芳很快翻了過去:“說起來婉瑜也是個好孩子,也不知道你們年輕的怎麽想的,哎。”


    最新的一本,就添了連翹和琪琪的。


    “喲,終於找到了,我寶貝孫女的照片放在這裏!”古明芳高興地摸了摸,“去跳舞的時候老曾顯擺他的孫子,我看還沒琪琪可人呢,明兒個我帶去給他們瞧瞧!”她們老幹部的每周都固定有兩天出來聚會活動,喝喝茶,跳跳舞,別以為老年生活就會沉悶。古明芳頓了一會兒又問,“對了,等下小翹和琪琪也來吃飯的吧?我買了好多菜的!”


    賀駿馳眼神複雜地看著他母親好久,終於鼓起勇氣說:“媽,我來是有事情跟你說的。”


    古明芳這才抬起頭看著兒子,見他一臉嚴肅,她也收起笑容。


    她合上相簿,把眼鏡拿在手上,跟兒子麵對麵的說起話:“怎麽這種表情?說吧,有什麽事?”


    等她認真聽了賀駿馳的話,手裏的眼鏡啪一聲掉到了地板上。


    連翹一整天都心神不寧,她擔心賀駿馳那邊,不知和他母親談得怎麽樣,可自從上次琪琪被拐,她去接孩子都隻早不晚,無論發生什麽事。


    走在遠遠的,就看見文文的媽媽劉穎思牽著孩子和一個男人在說話,那個人的背影有些熟悉,等他一轉頭,連翹吃了一驚,原來是劉勝斌。


    從前一直是他載著她到處走的,她當然沒忘記他。


    他和劉穎思……都姓劉,是巧合還是?好像覺察出什麽,連翹的臉色更不好看了。


    送走了劉穎思,劉勝斌一回頭就和連翹迎了個正麵,他耙耙頭發,有些不好意思:“連小姐,好久不見。”見連翹沉著臉,聰明的劉勝斌哪裏不知道她的意思,承認的很幹脆,“你猜到了吧?思思是我妹……”


    果然如此。


    那上次去參加孩子生日會的事?是故意而為之的?


    連翹想到這裏,臉色自然不好,可為難他卻沒什麽意思,這肯定是蔣鳳麟的意思。


    “行了,那這次他又要你來做什麽?”


    劉勝斌噎了一下,才緩緩說:“老板擔心孩子,最近讓我在你來之前都仔細守著,別讓人鑽空子。”


    自從那次拐人事件以後,幼兒園已經增加了兩個保安,派出所的片警也加強上下學的巡邏,還在各處貼了警示標語。


    不過蔣鳳麟的擔憂也是人之常情,就連連翹,也是緩了一星期等事情平淡了才肯讓琪琪重新去上學的。


    聽了他的話,連翹下意識地看了眼周圍。


    劉勝斌識相地解釋:“老板不在這兒,他怕你不高興。”他頓了頓,還沒等連翹鬆口氣,他又說,“他就在巷子那頭……”


    連翹雙手捏緊,已然是生氣,氣蔣鳳麟步步緊逼,一點喘氣的時間都不給她。


    劉勝斌暗叫不好,覺得自己已經好話說盡了,一臉為難地喊:“連小姐,你看是不是過去見一見……”他也是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混口飯吃而已。


    連翹不滿地抓了抓拳頭,又無可奈何。


    她隻得先去接了琪琪,小丫頭不知大人的暗潮洶湧,一見著連翹就咯咯地笑,吱吱喳喳開始了她的十萬個為什麽,將近三歲的小丫頭身子已經很沉,連翹抱著她走得很慢。


    等到了一個幾乎沒人的巷子口,果真見到了一輛黑色房車。


    裏頭坐的自然是蔣鳳麟,劉勝斌一開車門,他就見到連翹牽著琪琪站在那裏。


    琪琪這丫頭嘴甜眼睛機靈,咕嚕一轉,先喊了聲“叔叔”,然後注意力就被蔣鳳麟身邊大大的熊貓玩偶吸引住了。


    “媽媽,是熊貓貓!”琪琪扯了扯連翹,眼巴巴地盯著熊貓不放。


    最近電視在播熊貓的紀錄片,小丫頭對它們已經不陌生了,隻是不是小熊,是圓滾滾的熊貓。


    這玩偶是蔣鳳麟上次答應送她的,連翹以為他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他還記得。


    蔣鳳麟堆起笑容,把熊貓玩偶送到琪琪跟前哄她:“來,琪琪,拿著。”一個大男人拿著個娃娃哄著丁點大的丫頭,場麵有些滑稽,又有些溫馨。


    連翹怕太顯眼,抱著琪琪坐進了車廂,她知道今天不讓蔣鳳麟見一見孩子是不會安生的,從西溪那會兒她就有預感。


    琪琪一得連翹的允許就抱著熊貓不放了,自顧自地樂嗬著。


    蔣鳳麟恨不得把孩子抱來狠狠親幾下,有些心癢癢,忍不住問:“琪琪喜歡熊貓嗎?”


    琪琪清脆地喊:“喜歡!”


    他決定再接再厲:“那琪琪喜歡叔叔嗎?”


    這回琪琪想了想,還是答:“喜歡!”


    可還不等蔣鳳麟得意,就聽見連翹補充問:“琪琪,你是喜歡叔叔呢,還是喜歡爸爸呢?”


    小丫頭其實還不懂這道選擇題的真正意義,可是從情感上認知上來說,她都沒有意外地回答:“琪琪最喜歡爸爸了!”每次這樣回答,賀駿馳都會被哄得眉開眼笑,第二天一準又給她的玩具屋添東西,真是把她寵到了極致。


    可卻讓蔣鳳麟當場黑了臉。


    他瞪著連翹,語氣不善地質問:“你有必要這樣膈應我麽?”


    “我隻是讓你看清事實而已。”連翹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車裏空間還算大,琪琪一個人玩著,偶爾抬頭看看媽媽,拿手去抓她的臉求親近,或者是坐在另一側的叔叔,帶著探索的好奇。


    兩個人都知道不能在孩子麵前吵架,於是把聲音和脾氣都一壓再壓。


    “什麽是事實?事實就是我有這個權利,我才是她爸爸。”蔣鳳麟忍著怒氣,琪琪對他笑的時候,他還得勉強跟孩子笑。


    卻氣連翹對他不屑一顧。


    “我們不要吵架了好不好?我知道附近新開了一家兒童主題餐廳,我們帶琪琪去那裏吃個飯行不?”


    連翹搖了搖頭:“我還要帶琪琪去她奶奶家,孩子你也見了,滿意了的話,我們就可以走了吧?”她一手拉了琪琪,另一手搭上了門把。


    蔣鳳麟的手跟著疊上去,炙熱的掌溫讓連翹心頭一顫,連翹沒說話,隻是回看了他一眼,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還是無奈地鬆了手。


    眼睜睜地看著她把女兒抱了出去,琪琪還揮著小手跟他說再見。


    蔣鳳麟猛地一捶皮椅,滿臉是挫敗和失望。


    可沒一會兒就聽到有人拍車門,他搖下車窗,發現竟然是連翹折回來了。


    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見她急切地說:“快,送我們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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