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水鎮上麻宅裏,麻柔兒在走廊裏整整跪了一夜,跪的癱軟在地,爬不起來,有婆子過來勸她,被她凶眼瞪了回去,「不要你管。」


    婆子被她噎了一下,忍住不快,繼續勸道:「秋深夜涼,你一個小娘子身子骨怎麽吃得消,趕緊起來,老奴帶你去休息。」


    「我不要,我要祖父答應我。」麻柔兒很倔強,她知道燕成郡王在這裏出現,簡直跟曇花一樣可遇而不可求,她必須抓住這個機會,可憑自己怕是難以達到目的,現在隻能賭祖父了,隻有他還有一張前帝師的老臉。


    婆子嘆口氣搖搖頭走了。天亮了,房間內,婆子進屋,麻老夫人問:「柔娘怎麽樣了?」


    婆子搖搖頭,「還跪著呢!」


    麻老夫人看向麻承祖,「老爺,怎麽辦?」


    麻承祖正冷板板的穿著外袍,過了一會兒才冷笑一聲:「要是我麻家男兒都有這樣的勁頭子,我麻家何愁不復矣。」


    「老爺——」


    「隻可惜是個小娘子。」


    「老爺,京城世家,那個不是靠小娘子聯姻的。」麻老夫人說道。


    麻承祖係袍帶的手一頓,抬眼道,「她能嗎?」


    麻老夫人嘴一癟,不吭聲了。


    穿好衣袍,麻承祖出了房間,走到了過道上,又冷又餓的麻柔兒終於等到了,爬到他祖父腳邊,「祖父,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嘛?」


    麻承祖低頭朝庶孫女看了看,「可憐?」


    「是啊,祖父,我父親整天就知道跟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我娘的心思全在弟弟身上,他們那裏想得到給我找個好夫婿。」


    麻承祖深深嘆口氣,他少有在小輩們麵前表現情緒,這一聲嘆息,讓麻柔兒看到了希望,抬眼,「祖父,你就幫幫我吧。」


    「如果這世上能用『可憐』解決事情,那還有什麽殘酷無情。」


    「祖父——」


    麻承祖轉身而走,邊走邊說,「有想法也有狠勁,隻可惜……」


    「可惜什麽?」麻柔兒追上去問。


    麻承祖隻是笑,「以後你會懂的。」


    「祖父……」麻柔兒絕望的大叫,「為什麽?」


    整個平定都進入了秋季農忙之中,晉王呆在麻家小院裏,有時江夫子會去陪他下盤棋,有時會在麻家小亭內喝喝下午茶,要不是麻敏兒實在忙不過來,她都要嘀咕了,一個被迫流放在外的王爺這麽悠閑嗎?


    真得悠閑嗎?也許隻有當事人才知道了。


    邊境事務繁忙,第二天,夏臻和晉王告辭,「王爺,容我回去處理一下公務,處理完了再來陪您。」


    「無礙,夏將軍盡管去忙。」


    「多謝王爺體恤。」


    麻齊風等人把夏小將軍等人送走了,麻齊風帶著兩個兒子和江夫子在院裏陪晉王,打理宅內事務。麻敏兒和付小有忙外頭稻收之事。


    劉載離背著雙手晃悠悠的跟在麻敏兒身後,原本,她對他的戒心很重,可是因為玉水滴中,金翰來把她的爸媽照得妥妥貼貼,讓她不忍對他冷清,任由他無事時跟在她後麵沒話找話。不知不覺中,他們倆人竟熟絡起來,當然,這熟絡隻比陌生人好一點,僅此而以。


    三天後,麻家的稻子割了一半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麻家小小的庭院中。


    付小跑飛跑到打穀場上,滿臉是汗,「二娘,二娘,家裏有貴人來?」


    「貴人?有晉王貴嗎?」


    「那到沒有。」


    「呃……」開玩笑的麻敏兒放下手中的稻把,「誰?」


    「晉王的二女兒寶雲郡主。」


    「寶雲郡主,她怎麽會來?」


    付小有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為何,麻敏兒心突了一下,怪不得今天劉載離沒跟在自己身邊,她還悄悄鬆口氣呢,原來竟是迎接郡主去了,放下手中稻把,解下身上的罩衣,連忙跟付小有回去了。


    麻家院門口,夏臻剛下馬,「老將軍,小將軍,你們來啦!」


    夏臻點頭,「晉王送信,我和祖父一起來了。」


    「哦。」麻敏兒內心不好的預感更強烈了,不知為何有一種夏臻就不屬於她的感覺。


    「進去吧。」夏臻見麻敏兒呆站在門口,上前輕輕道。


    「哦哦。」麻敏兒收回失態的目光,避到一邊讓老將軍先跨進門。


    院子裏,一個姿色明麗、貴氣逼人的小娘子正在朝外麵看過來,看到他們,綻開微笑的臉龐。果然是天簧貴胄,氣度雍容端莊,站在那裏就是一片盛世氣象。


    劉載離朝夏仕雍等人拱手,「老將軍,夏小將軍——」


    「燕郡王——」夏仕雍回了禮,伸手問:「這位是——」


    「晉王次女——雲寶郡主。」


    夏仕雍拘禮:「原來是郡主,老夫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老將軍客氣了。」雲寶郡主微笑道。


    夏臻亦上前行禮,「郡主——」


    「小將軍——」雲寶郡主一臉笑意,悄悄打量著夏臻,有種待價而沽的感覺,讓夏臻相當不舒服。


    劉載離勾唇一笑,又瞄了眼邊上的麻敏兒,對夏仕雍道,「王爺有請——」


    夏仕雍仿佛也感覺到了什麽,走動時,轉頭朝大孫子看了眼,發現他神色未霽,又瞄了眼麻二娘,不動聲色的跟上劉載離。


    不一會兒,院門口隻餘下麻敏兒主僕。


    「二娘——」付小有這麽聰明,一看到郡主就明白怎麽回事了,難過的喊了聲。


    麻敏兒深吸一口氣,朝天看了眼,「口幹了,我去喝水。」說完轉身就走。


    「二娘……二娘……」付小有追了上去。


    雲水鎮上,麻宅裏,麻夫人正在接待晉王身邊的隨從,他親自把麻家庶孫女麻芝兒送了回來。


    「老夫人,王爺說了,麻小娘子果然不虧為帝師家的子孫,做事麻利,聰明可人,讓人生喜……」


    站在一旁的麻芝兒剛才還忐忑呢,她伺候王爺伺候的很好啊,既沒粘人失禮,又一有時間就上前為王爺端茶送水,感覺王爺很是看重自己呢,怎麽突然就把自己送回來了,原來竟是要對祖母說這些話啊,那是不是……她一臉欣喜的往下聽。


    老夫人連忙行禮,「多謝王爺誇讚,小娘子不懂事,衝撞了王爺,還望見諒。」


    侍人笑笑:「來人——」


    「管事——」


    「把給麻小娘子的禮物呈上來。」


    「是,管事……」


    竟還有禮給,麻芝兒偷樂,笑眯了眼,悄悄看向後麵抬禮之人,老天啊,果然是王爺,送個禮都是用箱子抬的,一定很多、很貴重吧,下麵主管會說什麽呢,是不是向祖母……


    麻老夫人馬上擺手:「王爺太客氣了,不過是個小丫頭,怎麽使得王爺這麽破費。」


    管事眯眯眼根本不把麻老夫人的客氣放在眼裏,麵上一團和氣,「麻老大人在嗎?」


    「在!」


    「王爺請老大人過去一敘。」


    「大管事稍等,老身去叫人。」


    「好,有勞了。」大管事麵上總是客氣,可語氣卻倨傲高高在上。


    麻老夫人如何看不懂,不過她也計較不起,連忙起身,親自去老爺書房叫人。


    麻柔兒仍舊站在一邊,偷偷樂著,王爺肯定找祖父商議納我之事,做了王爺的妾,將來可都是妃子啊!她內心的夢美美的。


    正廳有個側門,麻柔兒住在羅家,見晉王送人回麻宅,跟著過來,一直俺在邊上,聽到既有禮又請祖父,恨不得替麻芝兒為自己。


    麻芝兒目光掃到避在一角的麻柔兒,輕輕一笑,那笑中有同情更有不屑與高高在上。


    麻承祖書房,麻老夫人已經把晉王來人的大體情況跟他講了,「你看怎麽辦?」


    麻承祖感覺到了一地雞毛,兩個庶孫女搞得什麽事情,虎著臉,立起身,「通知老五、老七媳婦,把兩個女兒領回去,放在外麵,像什麽樣子,麻家的臉都被她們丟光了。」


    「老爺,要是王爺納了芝兒也未償不可,到底是麻家的助力。」


    麻承祖冷笑一聲,「晉王現在還有心情納小妾,再說他現在是什麽光景,納了又有……」也許是權貴,也許是未來不可知,他沒有把話說盡。


    「老爺,晉王的人可在外麵等著呢?」


    麻承祖一臉怒氣:「我要是善於聯姻巴結,我還會被流放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嗎?」


    「老爺,不管你想怎麽樣,總得跟晉王說清楚吧。」麻老夫人為丈夫的耿直頭疼。


    「也罷,老夫就過去跟晉王說清楚。」麻承祖氣呼呼的跟著晉王管事去了麻家。


    祖父和晉王管事走了,麻芝兒笑眯眯的走進了過道,「堂姐,你還沒有回城呀!」


    麻柔兒冷哼一聲。


    「堂姐,不是我說你,那天你就不應該摔了敏兒妹妹家的飯,要是不摔,還可以回去,說不定就有機會再次見到燕成郡王呢!」


    你以為麻柔兒不後悔嗎,她怎麽知道祖父是個頑固不化的老頭,竟有權貴不攀,她都後悔死了,再想去麻家院子,結果還沒到麻家院子呢,就被兵士拉住了,她連厚臉的機會都沒有。


    麻芝兒在她麵前得瑟的差不多了,輕聲嘆道,「不跟你說了,我去看看慧堂姐,我們都好幾天沒見麵了。」說完,得意的走了。


    麻柔兒氣得跺腳,可是有什麽辦法呢,看著祖父被晉王的人請走,她不得不承認,小她三歲的麻芝兒做事比她穩。


    喝完白開水,定了一會心,麻敏兒的心情好多了,也想朝白了,自己不過是個異世來客,在這世上猶如浮萍飄蕩,有個愛自己的爹,又有相互關心的兄弟妹妹,就已經很知足了,夏臻的脾氣雖不太好,可他無論是那方麵都那麽優秀,自己又何德何能擁有呢!


    晉王臨時會客房,風江逸正陪他下棋,夏仕雍等人到了。


    「王爺、風少師——」夏仕雍進門就見禮。


    「老將軍太客氣,快請坐。」


    「謝王爺!」


    雲寶郡主端莊的行了禮:「父王——」


    「雲兒,過來——」


    「是,父王。」


    「見過兩位將軍了嗎?」


    雲寶郡主點點頭,「見過了,父王。」


    「好好好。」


    雲寶郡主乖巧的站在父王身邊。


    「夏老將軍,這是本王的二女兒雲寶,今年十四歲,還算端莊賢淑吧。」


    「王爺太客了,郡主豈止端莊賢淑,更是秀外慧中蕙質蘭心!」


    「哈哈……老將軍過贊了,過贊了。」晉王大笑,轉頭對女兒說道:「父王有些跟將軍們商議,你先去歇會。」


    「是,父王。」雲寶郡主行禮出了房間。


    夏臻從頭到尾都沒有正眼看過雲寶郡主,一臉嚴肅。劉載離悠閑適淡的坐在椅子上,就差翹二郎腿。


    晉王微笑道:「夏老將軍,把我兒配……」


    「王爺……」夏臻連忙起身打斷了晉王的話,「我已經有媳婦了。」


    晉王抬眼,微笑的臉立即沉了下來,「就是麻家小娘子?」


    「是,王爺。」


    「有媒灼之言嗎?」


    「回王爺,我夏家以玉水滴定姻緣。」


    夏家玉水滴之事,晉王有所耳聞,沒想到自己嬌貴的女兒竟然被人拒了,他的麵子掛不住,很難看。


    夏仕雍微微低頭,並沒有嗬斥大孫子的做法,到不是他認同麻敏兒,而是晉王處境很尷尬,一個弄不好,夏家未來前途全陪了。跟他聯姻還真不是時候。


    「如果我非要嫁女呢?」


    「王爺,難道整個北方都不能讓你安心?」夏臻抬頭問。


    「整個北方?何意?」


    「如果你要像南邊那位,整個北方不與你為敵。」


    晉王眸光緊束,「如果我想讓你起兵呢?」


    「王爺,隻要你能勢如破竹,不要你聯姻,我也會起兵。」


    「子安——」夏仕雍被大孫子的話嚇得大叫。


    夏臻轉頭朝祖父看了眼,示意他稍安勿燥。


    晉王一喜:「此話當真?」


    「是!」夏臻鏗鏘回道。


    晉王輕輕吐了口氣,思考般點點頭,「明天我就會回青州,由青州南下,夏子安,我會隨時有調令過來。」


    「是,王爺。」


    「好好好!」晉王立起身,高興的舉手拭袖,一副大幹一場的模樣,「老三與老七快要兩敗俱傷,真是我出馬的好辰光。」


    「王爺——」屋內的人紛紛起身,恭敬的呼道。


    「哈哈……」晉王意氣風發。


    門口有侍人道:「王爺,麻老大人到。」


    「請老大人進來。」


    「是,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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