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如雅到安隆商行時,天已經微微黑了,下了馬車,站在商行門口,抬頭,門頭上嵌著牌匾,木底黑字,掛在那裏又大又周正,突別醒目。


    「安——隆——」


    青錦鼓嘴,「三娘子,這麻二娘太有心計了,取鋪名都把小將軍的字帶進去。」


    淩如雅目光沉沉,「叫門。」


    「是,三娘!」


    商行後廚,麻敏兒做了一大鍋濃稠的南瓜小湯圓甜品,這是晚飯後用來當零食吃的,盛好一份,餘下的,她讓大廚弄了。


    「給大家都盛點,晚上冷,吃點甜的,暖胃。」


    「是,小東家,小的知道了。」大廚縮頭小心回道。


    麻敏兒拎起食盒,對站身邊的夏臻笑道:「走,到我的辦公房。」


    「公務房?」


    「差不多。」


    夏臻笑笑挨著麻敏兒一起出了廚房。


    一會兒之後,廚房內外的人見小東家和小將軍都走了,連忙擠到一起,「傳言竟是真的?」


    「何止是真的,連廚房都一起下了。」


    「是啊,就算是我,我婆娘做飯,我都不沾廚房的,沒想到小將軍跟跟屁蟲一樣,就粘在小東家身邊。」


    「籲,你想死啊,什麽跟……」


    團團圍在一起的人個個噤聲,然後又齊齊笑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啦,跟著好啊,安隆商行就會平平安安的生存下去啦!


    守門人打開門一看,竟是一富貴小娘子,感到不解,「小娘子,鋪子打烊了,買衣裳明天再來吧。」


    「誰來買衣裳!」青錦一副富貴人家家僕的驕縱氣,「讓開,我們家主人要進來。」


    門人摸不透底,看到是小娘子,覺得沒什麽危險,避開身子,讓她們進來了。


    青錦看到散落在院中的侍衛,瞬間收起驕縱,找相熟的侍衛,結果沒找到。


    領頭侍衛看了眼外麵的馬車,有小將軍府的標誌,手一揮,院中的侍衛自動隱到一邊了。


    青錦帶著淩如雅一直往裏,商行的夥計看到了,叫道,「小娘子,鋪子不營業了,請明天——」


    「叫什麽叫,我們可不是來買衣裳的,我們是來找小將軍的。」


    「小將軍?」


    還沒等小秋計反應過來,從後廚過來,準備經過走廊上二樓的麻敏兒聽到了,她聽到聲音,穿過廊口,到了院中,已經走馬上任的丫頭,單小單幫麻敏兒提高燈籠。


    端莊漂亮的主僕出現在麻敏兒的眼中,外罩淡紫色披風及地,身著厚錦緞襦裙,腰間一條白色織錦腰帶,顯得清新素雅。


    秀眉如遠山,明眸皓齒,鼻子立挺,櫻唇微紅。肌膚似雪般白嫩,頭上三尺青絲黑得發亮,頭簪金釵,金釵精緻而華貴,與裝扮顯得相得益彰。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種高雅的氣勢。


    「表哥,如兒給你見禮了!」淩如雅給夏臻行了個標準禮,端莊溫婉。


    夏臻微微抬眉。


    曉文連忙上前,「三娘子,這麽晚出來是?」


    青錦連忙答道:「我家三娘聽說小將軍在城中,連忙做了可口的飯菜、備了熱水,直等小將軍回去。」


    曉文看向夏臻。


    麻敏兒亦看向夏臻。


    夏臻眉頭緊鎖。


    曉文再次開口:「三娘子,你回去吧,我家公子等一下要回去軍營。」


    淩如雅抬起明眸,「表哥,軍營艱苦,既然在城中,那就回府吧,如兒在府中等你。」說完施了禮,轉身離開了。


    青錦抿嘴掃了幾眼麻敏兒才轉身跟上主人。


    麻敏兒撇撇嘴,「嘿,你表妹讓你回去呢,說是家裏有好吃的好喝的。」邊說邊搗了搗木呆呆的夏臻。


    夏臻順手就拉住搗他的小手,「南瓜小圓子好吃。」


    硬邦邦的幾個字,為何聽在麻敏兒的耳朵中如仙樂呢,露出的神態卻是不屑,連著哼了一聲,提著食盒就朝二樓去。


    大街上,華貴的馬車裏,青錦生氣說道:「臉上塗得臘臘黃,跟男子似的,都不知小將軍喜歡她什麽?」


    淩如雅譏笑:「不弄得這麽怪異,又如何吸引表哥呢?」


    「三娘,我們該怎麽辦?」


    淩如雅眯眯眼,「找機會會會她。」


    「對,三娘,告訴她,別想攀高枝,咱們將軍府她可攀不起。」


    安隆商行二樓,夏臻吃了兩碗南瓜小圓子,還要吃第三碗,被麻敏兒製止了,「別吃了,小圓子是糯的,不消化,睡覺難受。」


    「哦。」夏臻乖乖的放下筷子。


    麻敏兒立起身把辦公桌上的食盒和碗筷收拾了一下,放在邊上地上,等一下出去帶走。


    秋白硯辦公房,他的貼身長隨苦著臉站在辦公桌對麵,「公子,怎麽辦?」


    「燕成郡王這個人,不論做什麽,不達目的不罷休。」


    「可是公子,小東家剛給了百分之五的幹股,咱們在翼州的日子將將好過,這樣一弄,豈不是……」


    秋白硯手指不急不慢的敲著辦公桌,「也許,我不需要愁,隻要安安靜靜呆在這裏就行。」


    「公子……」長隨麵露喜色,「為何?」


    「因為……」秋白硯看向門外。


    長隨跟著他的目光看向門,雙眼一亮,「小的明白了。」


    某食肆,幾個人正在大塊朵頤,順便商量怎麽讓姓秋的回京城,突然幾個黑衣人殺進來,急得他們馬上抄傢夥,結果對方身手了得,竟讓他們招架不住。


    「老大,老大……」


    「撤……」


    中年男人把雞腿當武器扔了出去,小小的食肆被戰的亂七八糟。


    黑衣頭頭眉頭擰擰,「竟是京城口音?」


    「頭,要不要追?」


    黑衣頭頭揮了一下手,準備追的人都停下了腳步。


    「頭?」


    「我自會向上麵匯報。」


    「是,頭。」


    安隆商行二樓,麻敏兒朝夏臻看看,又朝外麵的天色看看,似意他可以走人了。


    可是夏臻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甚至表現的很煩燥,伸開的大長腿,一會收起,一會兒又展開,不僅如此,還摳手。


    麻敏兒見自己的示意對方理都不理,還雙眼盯著油燈。盯著油燈的雙眼,漸漸如兔子一樣,變成了紅眼。


    你說你不愛說話,幹坐著有什麽意思啊,趕緊回去睡覺啊,你不睡,我還要睡呢,麻敏兒憋著不耐煩,也雙眼看向油燈。


    房間內,呈現詭異的安靜。


    突然,咯喳一聲,兩人都嚇了一跳,都從椅子上彈跳立起。


    「怎麽回事?」麻敏兒低頭看自己的椅子,檢查了一番,「沒壞啊!難道是你的那張……」她又去檢查夏臻的椅子,椅腿崩了一道縫。


    「喂,老兄,這麽結實的實木椅子,你都能坐裂,幹嘛呢?」


    紅兔子眼睛夏臻暴燥的說,「還不都怪你。」


    直到這時,麻敏兒才發現夏臻雙眼通紅,「怪……怪我什麽?」


    「我……我……」夏臻從剛才的坐立不安,到現在的站立不安。


    「你……你難道尿急,不好意思講?」


    學生時代,麻敏兒曾聽宿友們說過男生女生約會時的囧事,說是初次約會,因為不好意,有人憋尿差點憋出毛病。


    「你亂說什麽?」夏臻臉紅得跟煮熟的蝦子。


    「啊,不是,那你……那你急什麽?」


    「我……我……」夏臻又開始摳手。


    麻敏兒低頭看向他的手,「你的手有毛病?」


    「我沒毛病。」夏臻氣得就差吼。


    門外,聲音飄出來,嚇得曉文一哆索,「驚……驚墨,要不要進去?」


    驚墨抱劍淡定而立。


    「喂,要不要?」


    「要是連麻二娘都搞不定,就沒人能搞定了。」


    「啊……」曉文驚疑不定的看向門內。


    麻敏兒被要乍毛的夏臻嚇到了,不會吧,傍晚來時,情意綿綿還感動了自己一把呢,剛才吃南瓜小湯圓也好好的,怎麽現在變成這德性了。


    難道這個時間段是他發病的時間?麻敏兒被自己的推理嚇得就差縮頭,一想,不能,這傢夥敏感,自己縮頭,指不定要鬧出什麽事出來。


    下意識就拉住夏臻的手,安撫他,「那你怎麽啦?」話說得要多溫柔有多溫柔。


    急紅眼的夏臻,渾身的毛,就快膨脹的刺瞬間沒了。呃……麻敏兒感覺到了,她不敢置信的抬頭看向他。


    隻見他嘴角飛起,任由自己搓他的雙手。


    啊……要……要和我親近!意識到這點時,麻敏兒瞬間不淡定了,差點扔了夏臻的手。


    「我……我喜歡你捏我的手。」被擼順的夏臻大概意識到小媳婦要鬆手,紅著臉說道。


    麻敏兒用力揪了兩下,「這樣也喜歡?」


    「嗯!」夏臻點點頭。


    「不疼?」


    「正好舒服。」


    哎呀媽呀,麻敏兒一頭撞到夏臻懷裏。


    被撞的夏臻嘴都笑咧開了,可惜,沒人能看到,順手就抱上了小媳婦,低下頭,臉噌在小媳婦毛戎戎的頭頂,仿佛就是整個世界。


    直到夏臻心滿意足走了很久,麻敏兒都沒有從情緒中走出,娘呀,媽呀,我才十二歲啊,算不算早戀啊!雙手捂臉。不對,不對,我的心都老成三十了,那……那算不算老牛啃嫩草啊!


    麻敏兒感覺自己快瘋了,看到那張被坐壞的椅子,伸腿就是一腳,「哎呀,疼死我了。」


    新晉丫頭小單連忙進屋,「二娘,怎麽啦!」


    「沒……沒事!」麻二娘放下腳,「我們回去吧。」


    「好。」經常闖蕩江湖的單小單也知趣,不該問的不問。


    主僕二人下了樓,秋白硯送到門口,牛大寶縮著頭,麻二娘還以為自己讓大寶叔等久了,把他凍了,過意了不去,「大寶叔,冷了吧。」


    牛大寶連忙搖頭,「沒……不冷!」


    麻敏兒笑笑,轉身道:「小單,咱們上馬車。」


    「二娘,不了,我先回去一趟,跟家人說道一聲,明天正式過來,行嗎?」


    「好好,不好意思,是我考慮不周,明天讓你家人都過來一趟吧,我們把僱傭關係理一下。」


    「好,二娘,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了,小有哥送我。」


    麻敏兒抬抬眉,付小有行啊,這妥妥的是訂媳婦的節奏啊。


    付小有被麻敏兒盯得直撓頭,不好意思的笑笑。


    麻敏兒隻好自己上馬車了。


    「小東家走好。」秋白硯和夥計們紛紛行送行禮。


    那知上了馬車,夏臻竟坐在裏麵,「你……你幹嘛?」


    「送你回家。」夏臻回得一本正徑。


    鬼才信,麻敏兒翻了個白眼,你就是想多粘乎我一會兒。


    果然,年紀大的人就是透通,可不就是這樣,什麽回不回家,送不送的,在夏臻近二十年的人生裏,沒這詞,不過從今天起,開始有了。


    從開始想粘乎到最後變成一種習慣,不管那種,都將是愛意的不斷漫延。


    夏臻的雙手不知不覺靠近麻敏兒,氣得她拿起來就是一頓掐,看你還敢不敢伸過來。


    結果,人家小將軍舒服的就差……哼……出……來。


    麻敏兒投降了,張張嘴,歪到他肩上,握著他手,打眯起來,不一會兒竟睡著了。這下輪到夏臻親小手了,肆無忌憚!


    對於麻敏兒來說,這一天過得跟過山車似的,差點要了小命的偷襲,收了一個不錯的丫頭,跟夏臻被戀愛等等一切。


    累得她跟狗似的。也僅僅是累,她頭枕著夏臻這片天,就算偷襲受到了驚嚇,也被對方迅速趕來的溫暖舉動而撫平了。


    看似夏臻伸出手需要人安撫,不如說,是麻敏兒心靈得到了安撫。


    所以說,這兩人到底誰需要誰,已經說不清了,也許從黃土道邊上,那隨意的一拎,就註定了他們天定的姻緣。


    隻是……老天爺時常喜歡考驗人,他們能走過風風雨雨嗎?


    淩如雅等到夏臻時,激動的就差暈過去,「表……表哥……」


    「嗯!」夏臻拔著大長腿未停。


    「表哥,我做了夜宵……」


    「我要睡了!」


    大長腿走得很快,淩如雅根本跟不上,「表哥……」


    曉文行了禮,「三娘子,小將軍累了。」他真想告訴這位,小將軍陪麻二娘晚了,沒回軍營,可不是因為你在等。


    「原來是這樣,那你趕緊去伺候表哥吧,我明天早上再做好吃的給表哥。」淩如雅溫柔的笑笑。


    「辛苦三娘子了。」


    淩如雅說道:「不謝,能替姨母照顧表哥,是我的榮幸。」


    大長腿夏臻聽到這話,頓了腳步。


    淩如雅連忙追上去,行禮道:「表哥放心,姨母很好。」


    夏臻轉頭看向淩如雅。


    「表哥,夜深了,趕緊去休息吧。」


    夏臻轉頭看向深夜長空,又拔起大長腿直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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