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雨彥回道:「除了拜師學習外,我……暫時沒什麽打算。」


    麻敏兒問:「可我祖父沒有收學生的意思,你還要等下去嗎?」


    趙雨彥點頭:「要等,不枉我從幾百裏地之外跑過來一趟。」


    「等多久?」麻敏兒問。


    「三年!」趙雨彥說:「如果三年之後,麻老大人還是不收學子,我就去京城找逍遙先生——風江逸。」


    「為何不現在去呢?」麻敏兒覺得奇怪。


    「我……」趙雨彥抿抿嘴,「我還是覺得自己的脾性像麻老大人,更合適在他老人家的門下做學生。」


    麻敏兒以為別的什麽原因,沒想到十幾歲的趙雨彥竟如此回答,「可……」


    趙雨彥仿佛知道她想問什麽:「麻老大人在文士氣節上端正嚴謹,一絲不苟,正是我尋求的仕途之道。」


    「呃……」對自己的便宜祖父,麻敏兒並不太了解,沒想到會從一個少年口中聽到如此評價,一時之間竟不知作何回答。


    麻齊風聽到別人對父親的褒讚,內心是喜悅的,是有榮與焉的,雖然父親對他冷漠之極,但他的性格註定了隻會自怨自艾,隻會想,一定是我那裏做的不好,才會讓別人不重視我,而不會去仇恨別人。


    這樣的性格怎麽說呢,有時是好事,有時也很糟糕,隻能個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吧!


    可麻敏兒從付小有那邊聽到的消息分析來看,覺得她祖父可能守不住文人氣節,倒不是祖父不想守,而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聽小有說,她那嫡三伯已經開始偷偷收投師禮,並且用了不少,要是祖父知道了,估計也沒能力把用掉的投師禮還回去吧!


    他祖父勢必會收學子,這樣的話,祖父的形象肯定會在他心中大打折扣了,他還會執著投拜祖父門下嗎?


    不過,這些好像不是自己要關心的,麻敏兒話題一轉:「趙雨彥是吧?」


    「是,麻二娘子。」


    「開始吧你生病了,我們伸手拉你一把,可現在你已經病好了,我們沒義務再……」


    趙雨彥連連道:「我懂,我懂,我準備到鎮上做代筆先生,掙錢養活自己。」


    麻敏兒笑笑:「我看你還是到縣城去吧,能掙到錢的機會更大些。」


    「多謝麻二娘子的提醒。」趙雨彥道:「小生想問一下,草棚子租給我,一個月要多少銅子?」


    麻齊風剛想說不要錢隨便住,麻敏兒拉了一把要說話的爹,「一天一個銅子,一個月三十個,你覺得怎麽樣?」


    「多謝麻二娘。」


    「至於飯食嘛,你自行解決。」


    「是,小生明白。」


    倒不是麻敏兒不想伸手幫他,戲文裏廝文敗類太多了,她可不想幫出個白眼狼出來,不如一事歸一事,算個清楚,這樣大家日後好相見。


    天氣越來越冷,出行的人們越來越少,麻敏兒一家開始窩冬,與外界溝通,基本上就靠付小有了,這天下午,幾人學完字小憩時,麻敏兒在廚房做甜點墊墊小餓,郭大平兄弟二人蹲在灶後幫著燒開水,麻大郎幫妹妹把刮好的芋頭倒進了大鍋。


    施大鵬看麻二娘把他奶送的綠豆粉沖了水,攪拌均勻,不知作何用,他沒想到綠豆除了煮湯,居然能跟麥子一樣磨成粉,好神奇。


    付小有站在廚房門口把鎮上、鄉下的八卦說了一遍,當然還有關於趙雨彥的。


    「二娘,他每天卯時正(早上6點)雷打不動先去麻宅報導,請求麻老大人收他為學生,一個時辰之後,到辰時初出發去縣城做代筆先生,或是擺上棋譜與人對奕。」


    「每天能掙多少?」麻敏兒手中正在勾兌澱粉,它由綠豆磨的,非常好用,等會用來勾芡芋頭湯。


    「有時一文也沒有,有時能有二三十文。」付小有想想說道:「看樣子,夠吃夠住了。」


    麻敏兒抬頭:「最近你每天都跟他一起住?」


    「嗯,爺爺打呼嚕,跟他睡安靜。」付小有咧嘴笑笑。


    「我好像聽你說他每天看書到很晚。」


    「嗯,不過隻要屋內沒聲音,我睡得著。」付小有笑嘻嘻的回道。


    麻敏兒撇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人家晚上學習,你有沒有跟著一起學!」


    「初哥兒教我啊,幹嘛跟他學!」付小有不以為意:「再說,他翻來翻去,每天就那兩本,還不如我跟初哥兒學得書多呢?」


    「就兩本?」麻敏兒已經把澱粉勾欠好,走到灶台,揭開鍋蓋,看看芋頭有沒有煮熟,好像差不多了,掂著水量放了糖塊進去。


    「嗯。」付小有看到二娘放糖,感覺口水都快出來了。


    放好糖,麻敏兒蓋好鍋蓋,轉頭:「那兩本?」


    「論語和左傳。」


    「哦!」


    居然是最基本的四書,麻大郎聽到有些不忍,「大妹,要不,我們借些書給他看?」


    「小有肯定說了。」麻敏兒笑道。


    「對,對,我跟他說了,你要是想看書,到二娘家借,結果他沒吭聲。」


    麻大郎說:「也許他覺得跟我們不熟,不好意思開口。」


    麻敏兒想想道:「或許並不是他不好意思,而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能有什麽考量,就兩本書,翻來覆去,能讀出什麽學問。」付小有不些不屑。


    麻敏兒聽出他不屑的口氣了,哼道:「半部論語治天下。」


    「啊……」


    「啊……」


    大家都看向麻敏兒,就連剛下走廊的麻齊風也聽到了,問:「敏兒,你聽誰說的?」


    糟糕,言多必失,麻敏兒齜齜牙:「好像……好像是什麽典故。」


    「典故?」


    「是啊,我經常出門在外,也許是街道上的人磕牙,被我聽到了。」麻敏兒連忙轉身,再次揭開鍋蓋,糖塊已經完全融化了,芋頭也已經熟了,她把勾欠好的澱粉兌到湯裏,不一會兒,濃濃的甜湯就做好了,「大平哥,可以熄火了。」


    「哦!」郭大平聽到二娘的聲音,眉開眼笑,連忙熄了灶火。


    「半部論語真能治天下嗎?」麻大郎問。


    「這個……這個……」麻敏兒笑笑:「也許吧,我也不懂,就是聽人家這麽一說!」


    付小有道:「那我趕緊把論語倒背如流。」


    「切……」麻敏兒瞪眼:「光背上有什麽用,能用半部論語治天下,那絕對不止舉一反三,可能是舉一反十。」


    「啊……」付小有摸摸頭,咧嘴笑笑,「我就是說說。」


    「不跟你們說了!」麻敏兒笑道:「我要盛甜湯了,大家趕緊去洗手,洗好了過來喝湯。」


    「哦……喝湯了……喝湯了……」郭二平和麻三郎兩個小的搶在前麵洗手,歡快的叫著。


    很快,每人端了一小碗芋頭甜湯到了走廊小桌子上,坐到小桌邊上,就著午後陽光喝起來。


    甜甜的,暖暖的,喝一口,一直抵到胃的深處,渾身通泰極了。


    「二娘,你做的真好吃。」付小有笑嘻嘻道。


    「好吃。」郭大平嘴拙,但他也想表達讚美的意思,卻隻說出兩個字。


    原來綠豆粉放進湯裏,能讓湯變得粘稠通透,抿了一小口,口感好極了,施大鵬抬頭一笑,那意思也是『太好吃了!』


    也許吧,不過是一碗普通芋頭加糖的湯而以,可這時代,糖是個精貴物,一般農戶捨不得吃,也隻有麻二娘這個小地主捨得了。


    冬日陽光照進小院,從廊簷照射在廊下地板上,照在坐在地板上的幾個小子身上,柔和而明媚,和麻家人接觸,他們最明顯的變化是身上的衣裳幹淨、整齊了,臉上不僅長肉了,還裉去了紅黑膛色,膚色慢慢變得白淨細膩,有些小書生的樣子了。


    麻敏兒覺得有成就感,是自己的行為、廚藝把他們變得這樣健康快樂,她開心的笑了。


    抬頭看向廊外,陽光炫目,讓她不自覺的眯起起,眺望遠方,漫天光芒,瀰漫於一望無際而湛藍的蒼穹,陽光仿佛母親的雙手,溫暖將她層層包裹,和著甜湯,舒服的向四肢百骸蔓延,美妙極了!


    不一會兒,大家都喝好了,幾個小男生爭著去廚房洗碗,洗好後,他們又坐到了走廊上,麻敏兒說道:「我們看一會兒農書,明年發家致富可全指它了。」


    「二娘,書中都講什麽呀?」付小有好奇的問。


    「書中寫道,冬十二月,造醬、製臘脯、溉冬葵、燒荒、斬伐竹木、嫁果樹、造農器、碓磑糞地、造餳孽、貯草、貯皂莢、縛笤帚……」


    「竟有這麽多事?」麻大郎問。


    「嗯。」麻敏兒回道:「我們的田今年剛種上,除了占城稻,現下就是冬小麥了,按書上說,臘月裏,男燒荒,女醬臘。今年我們沒什麽東西造醬、製臘脯,明年得多長豆類,什麽大豆、赤豆,蠶豆、豌豆、豇豆、扁豆,都長起來,還要養更多的家禽,這樣到冬天才能做臘脯、風雞。」


    「哦!」麻大郎若有所思。


    麻齊風點點頭:「村頭村尾,沒一人閑著,連老人孩童都各自忙著活計,或簸豆,或削竹,或撿皂莢……」


    郭二平連忙插嘴說道:「我娘也在家裏忙著做豆醬呢!」


    「這個我知道。」麻敏兒道:「我還讓郭嬸幫我做兩壇呢。」


    「我娘做的豆醬可好吃了。」郭二平顯擺,郭大平輕輕拍了弟弟,讓他別顯擺,二平朝他哥做了個鬼臉,大家都笑了。


    午後陽光燦爛,照在麻家小院裏,廊廡下,大大小小幾個孩子,邊學習邊玩鬧,不知不覺小半天就過去了,眼看擋風被子沒有陽光曬了。


    麻敏兒起身:「今天下午就到這裏了,大家都散了吧,我也要收被褥了。」


    「哦,哦,去玩了。」郭二平和麻三郎兩個最坐不住了,轉到廊角,拿了麻敏兒為他們在鐵匠鋪子做的玩具——滾環,上了小路,熱鬧的玩起來。


    四個大男孩沒玩,但也下了木梯,他們準備趁著陽光還好,去砍柴火,為下雪天做準備,要不然到時沒柴禾燒。


    麻敏兒朝他爹笑,「都走了,我收被子!」


    麻齊風站起來伸伸腰,「我還有些繡活。」


    父女倆開始各自忙活。


    聞聞被冬日暖陽朗照的被褥、衣物,真是舒適極了,想想夜裏拱在暖和的被褥裏,聞著太陽的味道,感受太陽的溫暖,美美地進入夢鄉,神仙也不過如此吧。


    美美睡一覺的麻敏兒沒想到開了門竟見到夏臻等一行人,「各……各位這麽早?」


    章年美摸摸鼻子,指了指院門,意思讓老妹開門。


    麻敏兒手裏正拿著梳子準備梳頭,想想把梳子放到門口的小凳子上,伸手隨意繞了個髻,下木梯給他們開門。


    「早啊,小將軍,先生……」


    田先生微微一笑,麵色有些不自然,麻敏兒捕捉到了,邊拉開門,邊朝邊上退去,心道,難道發生什麽事了?可是瞄了眼夏臻,發現這次見到他,氣色好多了,甚至臉頰顴骨上都掛了些肉,稜角不那麽暴戾冷漠了。


    這就是夏臻的變化,但軍營的粗漢子們隻覺有變,卻說不上來。


    等前麵有等級的將軍們進去,雷大廚在後麵咧嘴一笑,「麻二娘子——」


    「哇,大廚,你怎麽也來啦!」麻敏兒笑著打招呼。


    「我們回府城將軍府。」


    「哦!」原來是路過呀,可路過……田先生和莊先生的神色怎麽有些怪異呢?沒等麻敏兒想完,雷大廚被後麵的士兵推到一邊,士兵們兩人一排抬著不少東西,一眼看下去,竟有六排人。


    「這……這是幹嘛。」麻齊風先女兒一步問出聲。


    田先生看了眼站定的小主人,俊朗挺拔的身姿讓小小的院子相形見拙,英姿颯爽,豐裁峻厲,望之可威,有將氣,更有貴氣,隻是靜靜的站在農家小院內,平凡的農家小院就被他映出一副盛世氣象。


    麻齊風順著田先生的目光,看向鎮國將軍府的小主人——夏臻,搞不明白,路過就路過吧,搞這麽大的排場幹嘛。


    官道上,華貴的馬車裏,青錦一直撩著簾子,她對三公子拿了一大堆禮進村,也摸不著頭腦,「將軍為何給那家人送那麽多禮?還不讓我們跟過去。」


    淩如雅輕笑:「表哥上次打獵路過人家,吃了人家的飯,送點回禮而以,你亂猜測什麽?」


    「三娘,可我直覺沒這麽簡單。」


    「有什麽不簡單的,那家有兩個小娘子,一個九歲,一個四歲,表哥能幹什麽?」


    是啊,三公子不會看上個九歲的小娘子吧,可青錦忍不住又說道:「不知為何,上次見到那個小娘子,我感覺她做事老道,倒像是十九的小娘子。」


    「別胡說,不過是個沒娘的小娘子罷了,沒了娘,長姐如母,總是比我們懂事一點。」


    「唉,三娘,你總把人往好處想。」


    淩如雅笑道:「這也不是往好處想,他們可高攀不起鎮國將軍府。」一直溫婉端莊的她,此刻神態舉止透出貴族人才有的高姿態。


    原來不是她不擔心,而是不屑擔心。


    「三娘,聽說她是帝師的孫女呢?」青錦還是不放心,提醒說道。


    淩如雅不屑:「不過是個庶孫女罷了,更何逞現在敗落住在窮鄉僻壤。」


    「那倒也是!」丫頭被主人的清高氣勢沖淡了擔心,笑眯眯的附合。


    夏臻見田先生不報禮,眉毛不自覺的倒豎。


    眼看小主人要發飆,情緒再次不可控,田先生暗暗嘆氣,拱手作禮,「麻老爺,這是給貴府的節禮。」


    「節……節禮?」麻齊風在內心問,幹嘛要給我家節禮,按道理應當我家送節禮到將軍府或是軍營才對,難道是提醒我家,我們失禮了?


    麻齊風連忙看向女兒,目詢女兒。


    媽呀,不知為何,聽到『節禮』,麻敏兒馬上明白是什麽節禮了,大爺的,不會吧,一個玉水滴甩給我,居然就私訂終身啦,竟開始送節禮,不要啊!


    麻敏兒想捂臉,可她知道,現在不是捂臉的辰光,連忙走到田先生身邊,「先……先生,是不是經常在我家吃住,過意不去,送點禮過來啊?」


    說完對田先生擠眉弄眼,意思是,我爹還不知道你家將軍甩玉水滴的事呢?


    田先生巴不得這禮不是毛腳女婿的節禮,沒想到九歲的麻二娘倒挺靈光,連忙附合:「是……是……」邊說邊朝要乍毛的夏臻看過去,意思是,你丈人還不知道你搶了人家女兒呢。


    呸,呸,我想什麽,可夏臻倒豎的眉毛平順了,好像看懂自己的眼神了,竟不暴了!


    不暴就好,不暴就好,見節禮已經堆在廊前,田先生連忙拱手,「麻老爺,我們還要趕回府城將軍府,就不停留了,告辭。」


    莊顥感覺小主人聽到田先生告辭的話,眉角那根眉又動了一下,他跟著動了眉,老娘呀,不會吧,小將軍的屁股竟想落凳,不知覺的看向麻二娘。


    那怕是冬天了,大家穿著都顯得臃腫,但她的衣服卻肥瘦有致的貼在身上,小小的身量,顯得柔長端莊,剛才隨手挽的一個髻堆於頭頂,襯著光滑嫩白的小臉,竟出奇的好看,整個人的氣質,空靈清絕一塵不染,靈氣逼人中更有些男孩子的倔強味道。


    莊顥低頭呼口氣,他不得不承認,翼州府還真沒有這樣漂亮又有靈氣的小娘子,也不怪不沾女色的小將軍竟顧不得她小,暈頭轉向的貼上來。


    眼見田先生、莊先生等人都走了,就連章年美都轉身了,夏臻雙腳還不動,麻敏兒尷尬極了,退了一小步,挨到他身邊,伸手輕輕搗了一下,眼神示意他趕緊走。


    夏臻低頭看向搗自己的小手,白白嫩嫩,不知為何,心頭一癢,又抬眼看向擠眉弄眼的小娘子,沒吭聲,轉身拔步,大步流星的朝小院子外走去,離開了麻家,騎上馬,朝小院又看了眼,轉頭拉韁繩,風馳電掣般朝官道而去。


    田先生與莊顥相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跨身上馬,追隨主人而去。


    章年美張嘴:「老妹,回來找你!」沒聲音,隻有口型。


    麻敏兒連忙朝他揮揮手,「知道了,一路平安!」亦用口型回道。


    十幾匹馬捲起陣陣灰塵,揚長而去,媽呀,大神終於走了,麻敏兒暗暗拍拍自己的心口。


    「敏兒……」麻齊風總感覺那裏不對,又說不上來,疑惑的看向女兒。


    麻敏兒湊了一下肩膀,「爹,上次打獵你忘了,他們差點讓你女兒掛了……」


    「敏兒,別亂說。」


    「爹……」


    麻齊風想了想道:「可……」


    「爹,別亂想了,這些東西雖說有些多,可是跟京裏往來比起來,也一般,你就不要多想了。」


    跟京城一般?麻齊風看向數量不多,卻樣樣精緻的東西,作為不受寵的庶子,他好像沒有得到過這麽高規格的節禮。


    「爹,有村人好奇過來,趕緊搬進屋吧,要不然,我們又成為他們茶餘飯後的話題啦。」麻敏兒見他爹還在想,連忙找藉口叫道。


    麻齊風隻好對女兒說:「等我們賺了銀子,把禮回過去。」


    「嗯,爹,你說得沒錯,明年,我們大幹一場,賺了錢,到過節時,送更多的禮回去。」


    聽到女兒的話,麻齊風感覺壓力沒那麽大了,趕緊和大郎把節禮搬進去,好好收拾了一番,都放到了箱底,這些東西他不準備用。


    可能是動靜太大吧,村人、羅宅的麻家人多少都知道點,可是村人都指著沾麻家的光呢,不敢多嘴,羅宅的麻家人被打怕了,沒敢上門,隻敢在家裏議論紛紛,發發勞騷。


    「老六是起來了,不知我們的運道什麽時候到?」麻齊光一臉羨慕嫉妒恨,隻恨老六有人罩著,要不然早就搶上去了。


    麻老四坐在一旁,聽老五說話,沒吭聲,他的差事已經落實的差不多了,神情有些悠閑。


    麻老二一直不屑老五拈酸吃醋,靠老姨娘過日子,他悄悄瞄了眼一直在鎮上活動的老四,心道,要不是我想去縣城,就你家的事,隻要我想插手,還輪不到你,不過咱們是親兄弟,我又誌不在此,就讓你得意去。


    麻老九眉頭皺皺,立起身,「我最近被一個無賴纏上了,煩著了!」說完,理了一下衣袍,自顧自出去了。


    麻老五聽到他這話,「切,人家無賴?」他都懶得揭穿他,想了想,對自家屋子叫了聲,「孩子他娘,今天中午,我不回來了。」既然他能巴結縣太爺的小舅子,我也能,弄點銀子花花,說完,追老九去了,兄弟兩人一起搞人家銀子去了。


    麻老四和麻老二相視一眼,會意一笑,各自散去。


    羅宅外,麻家幾個堂姐妹看著群馬漸漸遠去,目光落在最後一輛華貴的馬車上,轉頭問丫頭們,「打聽到了嘛,馬車是誰?」


    葭兒小丫頭回道:「是小將軍的表妹。」


    「怪不得能坐這麽精緻的馬車。」麻柔兒羨慕極了。


    麻蒹兒撇嘴:「跟京裏的馬車不能比,還是糙了些。」


    麻葭兒道:「那是自然,想當年,我們在京裏時,去其他府邸參加花會,乘坐的馬車可比這個精緻貴氣多了。」


    「可惜……」


    一聲可惜,把大家從回憶中拉回現實,麻蒹兒不滿的看了眼有主的麻葭兒,「你娘的手腳可真快,都幫你訂了人家,恭喜你呀。」


    「恭喜什麽,我都沒同意。」麻葭兒哼道,「別在我麵前提。」說完,氣呼呼的扭頭就走。


    麻芝兒酸溜溜道:「那黎亭長的孫子長得一表人才,也不知葭姐有什麽看不上的。」


    麻柔兒朝遠去馬車說道:「再怎麽一表人才,能趕緊上他?」


    麻芝兒撇嘴:「我可不敢想。」


    「那你站在這裏幹什麽。」


    「看熱鬧唄。」


    「你……」


    冬至前一天,果然如麻齊蒙所料,姚大人的節禮送到了,如果沒有官宦富賈送的拜師禮之前,他一定會興高采烈的收下姚大人的節禮,可現在,他看不上了。


    姚大人的管事忍住不快,拱手告辭:「既然麻老大人受了風寒,那小的就不打擾了,告辭……」


    麻齊蒙坐在客堂主位,起身把人送到客堂門口,「多謝姚大人了,在下代家父感謝大人的恩情。」


    「麻老爺客氣了。」


    「先生好走。」


    按道理,姚大人是知府,是地方大員,他派人送節禮,主家應當送到大門外才是,不僅如此,還應當厚賞跑腿之人。


    可給姚大人跑腿辦事的人什麽都沒有得到,辦事之人想到帝師沒落了,可能沒有油水,但他沒想到,對方竟一毛不拔,讓他空跑了一趟腿,那火氣妥妥的。


    這不一回到姚大人府上,辦事人馬上把小鞋送上:「大人,小的回來了。」


    「老師怎麽樣?」


    「聽說受了風寒,小的沒見著。」


    看看,『聽說』,這措詞用的……嘖嘖。


    果然,姚大人眉頭微皺,「有幫老師叫大夫嗎?」


    「回大人,小鎮上沒什麽好大夫,小人想去縣城請,可惜麻三老爺急切伺候老大人,匆匆把送小人出來了。」辦事人回道。


    姚大人是什麽人,那是在官場上經營多年的權官啊,辦事人幾句話,早就讓他聽出弦外之音了,雙眼微束,看向辦事之人,「怎麽回事?」


    「回……回大人,小人離開時,發現平定縣城一帶有不少達官貴人去雲水麻宅求學。」


    「求學?」


    「是,大人!」


    姚大人勾嘴一笑:「我倒是把老師是幹什麽的給忘了。」


    「大人,那節禮以後還要送嗎?」


    姚大人眯眯眼:「送,跟這次的規格一樣,隻要遇到節日就送。」


    「是,大人。」辦事之人拱手道,低頭之際,他想,人家已經看不上大人你送的禮羅。


    小旺村前羅家現麻家宅子靜的出奇怪,不僅沒有一點過冬至的氣氛,甚至連平時都趕不上,人都到那兒去了。


    門後兩個老僕磕牙,「聽說五老爺和九老爺去縣城賭坊了,運氣好像不錯,隔三差五能贏些錢回來。」


    「贏了又怎麽樣,日子也不如四老爺家好過。」


    「要不是四夫人精明把葭娘子說合給黎亭長的孫子,讓四老爺謀了個書吏,這日子能這麽好過?」


    「親還沒訂呢,誰知道成不成?」


    「不管成不成,四老爺是不是謀了差職?」


    「那倒是。」


    老僕人朝四周看看,小聲說道:「聽說黎亭長家原本中意的是嫡長孫女眉娘子,結果三夫人沒同意。」


    「我聽說了,咱不說嫡係,就說咱門宅子裏的事,我聽說二老爺經常去縣裏,好像在找門路,準備在縣府裏謀職。」


    「要是被他謀到了,豈不是這裏日子最好過的?」


    「嗯,差不多,不過,現在好像隻有四老爺最厲害,已經到鎮上衙門辦事了。」


    黎訓庭的心情著實不好,他明明喜歡的人是麻眉兒,為何祖母最後同意了麻家另一個孫女,他搞不懂,不知不覺走到了麻宅側門,看著緊閉的側門,期待美人小娘子突然從裏麵走出來,可惜一直等到天黑,也沒有等到人,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門縫內,小丫頭見人走了,連忙到麻眉兒跟前,「大娘子,那個呆書生走了。」


    「湘竹,別亂說。」


    湘竹揪著小嘴走到麻眉身邊,低聲道:「大娘子,我打聽了,他可是亭長最器重的大孫子,要是能跟……」


    「湘竹住嘴。」


    「大娘子,我說得是事實,我們現在這種境況,亭長可是雲水鎮最大的官,他孫子肯定也是這裏最貴的公子,嫁給他不吃虧,」


    「我的婚事自有祖母與三嬸操勞,你別亂說話。」麻眉兒不耐煩的打斷丫頭的話,陷在雲水這樣的窮小鎮,她對自己的未來已經不抱希望了。


    「哦!」湘竹癟癟嘴不敢說了。


    眼看天就要黑了,大孫子還沒有回來,黎老夫人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傳,「老爺,要不要派人去找找?」


    「翻了年去,就十六歲了,他曉得回來,你別瞎操心。」黎亭長不以為意,男孩子嘛,怕什麽。


    「祖母……」黎訓庭沒精打采的回來了。


    「庭兒啊,你咋了,是不是生病了?」


    「沒……沒有!」黎訓庭伸手擋住了祖母撫上來的手,十五六,正是青春期,最討厭人把他當孩子般撫摸。


    黎老夫人知道孫子不快,朝黎亭長瞪了眼,「既然你同意了庶孫女,那趕緊把我們庭兒送到麻老大人跟前學習,讓他趕緊考個舉子回來。」


    「我知道了,這事不用你操心。」


    「咋不操心,翻了年去,訓庭可就十六歲了。」


    黎亭長別了眼老妻,「真是婦人之見,整天一副急吼吼的麵孔。」


    「我為啥不急,不急能讓訓庭到他跟前學習嘛!」


    黎亭長哼了一聲,「那老傢夥骨氣硬著呢,還沒開口收學生。」


    「啊……那訓庭怎麽辦?」


    「急什麽,不是年前就是年後,這事肯定能成。」黎亭長老神在的說道。


    「哦。」黎老夫人並不懂男人之間的彎彎道道,聽到事情能成,眉開眼笑,「我給大孫子做衣裳去,到時可不能被縣城人比下去。」


    聽到自己去麻宅學習有希望,黎訓庭的眉舒展開了,那豈不是能見到……高興的趕緊回自己屋樂了。


    羅家老宅裏,麻二老爺嘴上生了幾個瘡,一大天亮,又收拾了一番,準備進城。


    麻二夫人拉住他:「前兩天,我恍乎聽到老九認識縣太爺的小舅子,要不,你去找找老九,興許就能摸著門道了。」


    麻二老爺不想,「以後,就要欠老九人情了。」


    「都是自家兄弟,怕什麽。」麻二夫人不以為意。


    麻二老爺看了眼妻子,想想也對,「行,聽說他好幾天沒有回來了,我去縣城找找老九。」


    「家裏可沒銀子了,把我的銀鐲子拿去當了吧。」


    「佃租這麽快用完了?」


    「我都繡了不少東西拿到縣城賣了,指望租子,早喝西北風去了。」麻二夫人一肚子苦水。


    麻二老爺深深嘆口氣,剛才說找老九還有些抹不開麵子,現下,那還有什麽麵子不麵子的,「嗯,那我去縣城了。」


    老將軍夏仕雍盼大孫子回來,盼了多少天,終於收到大孫子到城門口的消息,懸著的心終於落定,篤篤定定坐在主位太師椅上,一手把玩金剛菩提子手串,一手扶在太師椅上,雙眼看向前門廳方向。


    老僕顧風低眉垂眼,陪著老主人靜靜等待小主人回來。


    三個月了,小主人在外麵剿匪殺敵、訓練軍卒,不知憔悴成什麽樣子了,這孩子一遇事就跟玩命似的,一點也不知道愛惜自己,十七八歲的身體都跨成三十歲的身子了,真讓人疼惜!


    也不知等了多久,夏老夫人親自過來,「仕雍啊,子安還沒有回來,要不你先墊墊肚子?」


    老將軍抬眉:「子安他娘還在祠堂?」


    「嗯。」聽到丈夫提到兒媳婦,夏老夫人臉色發沉。


    「沒告訴他,子安回來了嗎?」


    「說了。」


    「還在裏麵吃齋念佛?」


    「嗯。」


    老將軍渾身陡然冒起無名火,可到底還是把火氣壓下去了,「她就不想看看兒子,不是為人父母的?」


    夏老夫人低頭,雙眼直直的看向地上青磚,一聲沒吭。


    也許這樣的情景出現過很多次,夏老將軍發作完了,沒得到老伴的回應,也沒再發火,沉沉的坐在太師椅裏。


    眼看著中飯時辰已過,老僕人也不敢提醒二老去吃飯,一直到門廳外響起大步流星的踏步聲。


    「子安——」


    「我的乖孫子。」


    夏老將軍夫婦二人根本不顧長輩身份,齊齊迎到了門廳,含淚看向回來的大孫子。


    「祖父,祖母,孫兒回來了。」夏臻拿掉身上所有兵器,朝二老跪下來,直叩到地。


    「子安……」


    「乖孫子——」


    三人相擁在一起,老夫人哭得稀裏嘩啦。


    過了許久,祖孫三人才收拾好情緒,夏老夫人抹幹眼淚,「乖孫子,讓祖母看看,是不是又瘦了?」


    「沒,祖母,我長了幾斤肉。」一直沉默不有說話的夏臻想也不想就說道。


    夏老夫人被孫子的反映著實愣了一下,她沒指著孫子回應她,聽到他回答,那高興的勁別提了,連忙伸手摸上孫子的臉龐,「咦,還真是有些肉了,看來雅兒去還真是盡心了。」


    和夏臻一起回來的幾人個個眉毛悄悄動了動,悄悄垂下眼皮。


    淩如雅主僕也站在大廳內,聽到被誇喜上眉梢,淩如雅上前一步,「這都是雅兒該做的。」


    「好孩子,難為你了。」夏老夫人眉開眼笑的誇了來陪媳婦的小親戚。


    淩如雅端莊的回禮:「老夫人謬讚了。」


    「秋琴——」


    「夫人,老奴在。」


    「把我那套頭麵賞給表小姐。」


    「是,老夫人。」老嬤嬤秋琴朝淩如雅說道:「表小姐,請跟老僕來。」


    「多謝老夫人。」淩如雅趕緊給老夫人行了大謝禮。


    老將軍看向孫子的得力幹將們,發現他們氣色都不錯,甚是欣慰,「剿匪的事,我和姚大人已經上呈給皇上,皇上行了褒獎的函文,辛苦各位了。」


    「這是屬下該做的。」幾人齊齊給老將軍行禮。


    「坐吧。」


    「多謝老將軍。」


    夏老夫人連忙叫道:「顧風,讓人擺飯。」


    「是,夫人。」


    夏臻扶著夏老夫人,「祖母,這次回來,我把營裏的廚子帶回來了,給你做幾道好吃的菜。」


    「啊……」夏老夫人再次被孫子說愣住了,這孩子從小到大,從不在這些小事上費心,怎麽想起來把廚子帶回來給自己做菜了?難道他真得長大了,知道體貼人了?


    夏老夫人一臉欣慰的看向大孫子,「臻兒,你……長大了。」


    「祖母,我七歲跟祖父上戰場時,就已經長大了。」夏臻一字一板的回道。


    「呃……對,對……,我們的臻兒七歲就長大了。」在老夫人眼中,孫子說什麽都對。


    一頓飯下來,老將軍夫婦明顯感覺到孫子不同往日了,但他們說不出那裏不同,因為孫子除說了一次廚子以外,在飯桌上依舊不苟言笑,一字一板的吃完了飯。


    飯後,也不多言,行了禮就回自己院子了。


    老將軍了解孫子的情況,照例把他的下屬叫到了書房,「剿匪順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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