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顥輕笑:「那兩隻剛殺的鵝剛好能填肚子。」


    「哦。」章年美還在愣神中,心道,老妹是什麽怪物,竟把暴戾無常的小將軍哄得服服貼貼的,不僅如此,還讓他睡了。


    睡了?章年美馬上轉到田先生身邊,悄聲問道:「小將軍最近的睡眠……」


    「一直不好。」


    「哦。」章年美不知覺的看向小廚房。


    小廚房內,麻敏兒輕輕的拍著小悅兒的小身子,「悅兒……悅兒……」一直喚到她從麻齊風的懷裏冒出頭,一雙驚恐的眼睛看向她。


    「悅兒,記不記得二姐給你講過的故事?」


    小悅兒兩然茫然。


    「二姐曾告訴過你,那個大哥哥被妖怪上身了,記不記得?」


    小悅兒被嚇過,麻敏兒自己也被嚇過,但她是成年人知道怎麽調節自己,可小悅兒不知道啊,為了消除她的恐懼,她在每天晚上睡覺時,講些西遊記的故事給她聽,把夏臻暴戾的行徑用了妖怪上身來解釋。


    「那……那妖怪現在還在他身上麽?」小悅兒終於能問話了。


    「這麽多人,它被嚇走了。」


    「那它什麽時候再回來呢?」


    「嗯……」麻敏兒故意想了想說道:「在我們害怕它時,它就會出現。」


    麻悅兒倏的一下又鑽到麻齊風的懷裏。


    「悅兒乖,姐姐也怕的啦。」


    聽到這話,小悅兒又冒出爹的懷抱,抬起小下巴:「我不怕了。」


    「哇,悅兒好厲害。」麻敏兒裝著害怕的樣子,「那……那今天晚上小悅兒陪姐姐,給講姐姐講故事好不好?」


    「好!」


    「謝謝你悅兒。」麻敏兒暗暗鬆了口氣。


    麻齊風見兩個女兒對話結束了,輕輕問道:「小將軍他們來是……」


    「爹,我還沒得及問!」


    看到女兒一臉疲憊,麻齊風不忍,「爹出去問問。」


    「爹,你還是帶悅兒吧。」麻敏兒帶著麻大郎出了小廚房,找到了田先生,他正在院角落看菜畦。


    「先生——」


    「小娘子——」田先生朝她客氣的笑笑,「不好意思,打擾了。」


    「先生,你們這是……」


    田先生回道:「去後麵小山上獵野物,順道路過你們家。」


    「哦。」麻敏兒能說什麽呢。


    田先生看到小娘子如大人般皺眉,感覺有點好笑,轉頭朝村口看過去,「剛才那些人是……」


    麻敏兒回道:「有一部分是來賒稻種的村民,還有一部分人是我爹的兄弟們。」


    「哦!」田先生風輕雲淡的嘆了一下,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就算殺個把人也不會放在心上,誰讓整個翼州是鎮國將軍府的地盤呢!


    他不可能向驚走的農人道歉,也似乎不打算向京城流放的帝師之子們說聲抱歉,仿佛他的小主人暴戾成什麽樣子,他們都覺得沒什麽要緊的。


    看看天色,馬上中午了,麻敏兒客氣的問道:「先生的午飯準備怎麽解決?」


    「在你家放便嗎?」田先生也不客氣,順道走過來,本就是想噌頓午餐,雖然此刻氛圍並不太好。


    麻敏兒瞄了一行人,說道:「我家灶頭太小了,怕是不方便。」


    「哦。」田先生想了想,說道:「那準備四人飯食怎麽樣?」


    都這麽說了,麻敏兒還能怎麽拒絕,點點頭,「要是先生不嫌棄簡陋,那我就做幾個家常菜。」


    「我們帶了些肉。」


    「我也不跟先生客氣,還真需要肉。」


    田先生想笑,想到小將軍在廊下睡覺,生生忍住了,像小大人的小娘子可真有意思。


    中午,麻敏兒用剛舂的占城稻煮了一大鐵鍋米飯,那撲鼻的清香飄得人肚子咕咕叫。


    「還真沒聞過這麽清香的米飯香氣。」坐在門口小凳上,田先生忍不住讚嘆。


    麻齊風抱著小悅兒陪坐在門口,聽了他的話,笑笑,「剛收下來的,新鮮!」


    「照道理來說,翼州偏北,水稻不太好長才是。」田先生說道。


    麻齊風回道:「不是江南的水稻,是安南來的旱稻。」


    「稻還有旱的?」


    「我女兒說,農書上沒有,但商人們已經把種子傳播開了,相信不久之後,大家都知道有旱稻了。」麻齊風笑笑。


    「哦,原來如此!」田先生說道:「要是這樣,倒是能解決不少人口吃飯難的問題。」


    「是這樣。」麻齊風點頭。


    章年美安排好外麵士卒,進了小院,輕輕走到田先生身邊,聲音不大,說道:「今天的米飯香有我的功勞。」


    「怎麽有你的功勞了?」田先生有些驚訝。


    章年美得意的挑眉,「不告訴你,反正有我的功勞。」


    「皮猴一個。」田先生笑罵,朝在院子裏不停輕輕晃蕩的莊顥看了看。


    小小的院子不大,在大旱災之後,卻充滿了生機,而這生機裏不僅有整畦綠油油的蔬菜,籬笆牆邊更有蘭花野薔,充滿了田園閑趣,像極了陶公(陶淵明)的《歸園田居》——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


    莊顥又抬頭看了看三小間小木屋,和院子的時蔬花莖相映成景,渾然一處小雅築,睡在這樣的走廊下,風拂塵麵,寧靜安然,美哉、妙哉!


    麻敏兒沒什麽心情做多少菜式,來了一鍋東北亂燉,主材五花肉、豬排,配菜豆角、冬葵,蘿蔔等,調料為大醬(黃豆醬,時下,幾乎每家都會做。)


    切好肉後,蔬菜都要用手撕,這樣菜容易進味,還不破壞菜的營養,亂燉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放各種蔬菜、肉都可以。


    在鍋內留少許底油,放入蔥薑炸鍋,待爆出香味後下大醬、油、鹽、鮮湯,下肉、排骨燒開,加各式蔬菜、按蔬菜的耐煮性先後放入,進行燉煮,沒多久,一大鍋東北亂燉就香味撲鼻的好了。


    由於夏臻在睡覺,麻敏兒把家裏的小桌、小幾拿到了廚房後,不打擾他休息。


    雖然大家都吃得靜悄悄的,但夏臻的屬下好像對他的暴戾狂躁習以為常,並沒有影響食慾,四人很快把大半鍋亂燉吃完了。


    麻敏兒一家的心情到底受到了影響,吃得並不歡暢。


    章年美是個人精,似乎感覺到了,吃飽後,走到麻家小桌旁邊,蹲在麻敏兒身後,「麻家那些人來是不是為了占城稻?」


    麻敏兒放下碗筷,點點頭,「嗯!」


    「現下被小將軍沒頭沒臉的抽了一頓,應當不敢來了。」章年美想想說道。


    「你的意思是歪打正著?」麻敏兒有些無奈的反問。


    章年美點點頭,小將軍畢竟是他的主人,他不會多說什麽,這一句就夠了。


    麻敏兒深吸一口氣,「多謝!」


    「歪打正著的事,你也別謝了,你給哥留了多少占城稻?」章年美齜牙問道。


    「章大哥本來稻種就是你的,我應當都給你才是,但有一部分已經被我賒給村民們了,你看……?」


    章年美眨了一下眼,「幹嘛這麽認真,我就這麽一說,無所謂多少啦,主要是想帶回去給我母親,讓她莊子長著玩玩而以。」


    「五百斤可以嗎?」


    「不要這麽多,三百斤足夠。」章年美笑笑。


    「好,我準備好,等章大哥回縣城時,我讓人送到軍營。」麻敏兒微笑回道。


    「勞煩老妹了。」


    「章大哥客氣了。」


    章年美立起身,打了個哈欠,「秋陽正好,我也犯困了,不跟你說了,我去帳篷睡一覺。」


    隨後,田先生和莊先生也去帳篷內休息了,麻敏兒和大哥收拾了鍋碗,把留給夏臻的菜放到鍋內蔑蒸上,用鍋蓋蓋好。


    鎮上麻宅,老夫人被兒子嚇住了,「蒙兒,怎麽回事?」


    「母親,老六有靠山了,那稻種要不到了,冬糧也沒著落。」麻齊蒙灰頭土臉,一臉哭喪相。


    「我就知道。」麻老夫人嘆口氣。


    聽到這話,麻齊蒙責怪道:「母親,你知道你還讓我去幹嘛。」


    「我這不是怕姚大人不送糧銀嘛。」


    麻齊蒙連忙問道:「啊……母……母親,你說得啥意思?」


    「你前腳走,後腳,姚大人就派來送了些銀糧過來。」麻老夫人回道。


    「太好了太好了。」麻齊蒙高興極了,有吃有喝,他就不要再去老六家要糧了,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他再也不敢去了。


    老夫人連忙拉住興奮的兒子,「東西不多,你不能嚷嚷,經不過那幾個庶子分。」


    「母親,我知道了。」解決了眼前事,麻齊蒙心情頓時大好,那想以後啊,高興的立起身,「我去擦藥,換件衣裳。」


    羅家老宅,幾個庶子圍坐在一起,大眼瞪眼小眼,老六那裏沒指望了,他們得想新出路了。


    「真他娘的邪門,老六什麽時候搭上翼州鎮國將軍府了?」麻齊光到現都想不通。


    「你問我,我問誰?」麻老九摸摸被抽到的胳膊,「噝噝……真他娘的疼死老子了。」


    眾人都看向自己身上的鞭傷,便宜沒討到,看傷倒是要花錢,真是撞了邪了。


    麻家幾個小娘子,悄悄穿過正堂邊上的甬道回到自家房間,十多間房屋,好幾家人住,顯得逼仄壓抑,能讓人發瘋。


    「葭堂姐,你說敏娘什麽時候搭上將軍了?」麻柔兒不死的問道。


    麻葭兒冷冷回道:「她才多大,要搭也是六叔搭上的,你忘了六叔是幹什麽的了?」


    「好賭成習?」


    「是啊,說不定他們是在賭桌上認識的。」麻葭兒說道。


    「那……那他豈不是個紈絝子?」麻芝兒癟癟嘴。


    「京裏這樣的子弟少啊,隻要家世好,誰家不是取得最嫻淑的小娘子。」麻柔兒滿不在乎的說道。


    「好像是的。」


    「哼。」麻柔兒擾了擾鬢角的幾綹長發,「累死了,不跟你們說了,我回房休息了。」說完,擺著腰肢進房了。


    麻葭兒和麻蒹兒年歲較大,兩人沒像兩個小堂妹一樣嘰嘰喳喳,不過嘴上不說,不代表心裏沒想,兩人相視一眼,相互客氣道:「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至於回到房間,心理怎麽想,誰知道呢?


    下午,牛大寶夫婦請了半日假回去,他家在小旺村的西邊,村子叫牛溝子,牛溝子後麵有座小山巒就叫小牛山,也是夏臻等人狩獵的目的地。


    別人回家,滿臉期盼喜悅,牛大寶兩口子回家撅嘴鼓腮,心驚膽顫,走一小段就停下來嘆口氣,「大寶哥,要不咱們就不回去了。」


    「我也不想回,可爹都讓人捎幾回口信了,咱們要是再不回去,他們怕是能找到東家這裏來。」牛大寶可不想給東家替麻煩。


    施春月緊張的叫道:「不能讓他們找到東家這裏來。」


    「是啊,不能讓他們找過來。」牛大寶唉聲嘆氣,「走吧,反正逃不過。」


    施春月腳步沒動,「要不,我回去把爹帶上。」


    「別了,月娘,你爹性子耿,經不住我那後娘咋乎,能被她氣出病。」牛大寶勸道。


    「這倒也是!」


    小兩口又嘆了一回氣,準備回村,有人過來問路,「這位大哥——」


    「你們是……」牛大寶經常在兩個村子之間穿梭,自認為沒見過叫他的人。


    「這位大哥,聽說附近有座小山,不知路怎麽走?」


    牛大寶轉頭就看到自家村子後麵的小山,「看到路就走唄!」


    「嗬嗬……」問路之人尷尬笑笑,「這位大哥,兄弟不是想少走彎路嘛。」


    「沒彎路的,看到路就走就對了,從東邊進山隻有一條路。」對於陌生人,牛大寶有緊惕。


    「多謝大哥,多謝大哥!」問路之人連連拱手作謝。


    牛大寶夫婦是農人,總覺得問路之人雖笑,但總給人一種壞人之感,說完之後,小兩口連忙走了。


    問路之人見他們走遠了才說道:「聽到了吧,從這裏進山,隻有一條道。」


    「五哥,俺們知道了,這次一定要讓他死,給大哥報仇。」


    「對,一定要讓他死,給大哥報仇。」


    「嗯,咱們趕緊守著去。」


    「是,五哥。」


    七八裏路生生被牛大寶夫婦走出了七八十裏的感覺,到家時,已經黃昏了,勞作的農人紛紛扛著鋤頭回家了,遇到他們夫婦時,個個笑眯眯的打招呼,「大寶,回來哈!」


    「嗯,叔,你忙哪。」


    「還行,整整地,等冬小麥的種子一發下來,就能下田。」


    「哦。」


    「大寶啊,小旺村靠近鎮上,有沒有聽說種子到了?」


    「好像……到了吧。」牛大寶聽付小有說過,可沒見動靜發種子,他也不敢肯定。


    「大寶啊,你東家是富貴人,讓他幫著打聽打聽唄,要是種子再不下地,明年可沒糧吃。」


    牛大寶尷尬的笑笑,「行,叔,等我回去了,我再打聽打聽去。」


    「好孩子,趕緊回去吧。」


    「是,叔。」


    施春月跟個小媳婦似的跟在牛大寶身後,一聲不吭。


    等他們走過時,有人搖頭,「月娘以前是個多爽朗的人啊,咋現在變成這樣了?」


    「老牛叔,我跟你講,再鮮活的媳婦到牛三家,那也得變成死氣沉沉的小媳婦。」


    「不會吧,會不會是她嫁過來幾年沒生出一兒半女?」


    村人搖頭:「有後娘就有後爹,大寶啊,這孩子苦啊。」


    「這倒是……」


    ……


    不出所料,牛大寶夫婦剛到家門口的小路邊上,後母的小兒子拖著鼻涕邊跑邊叫,「牛大寶帶著石肚媳婦回來啦……」


    牛大寶他爹牛家有正坐在五間大泥屋前,聽到小兒子叫聲,抬起老眼,伸手在地上撿了塊小石子就朝兒子砸過去,「不孝子,還知道回來,死在外麵得了,回來幹嘛……」


    粗壯的牛馬氏從小廚房出來罵聲更大更誇張:「賤蹄子,整日就知道和男人在外麵鬼混,家裏什麽事都不做,你怎麽不懶死去……」


    剛才叫喚的小男孩跑到施春月跟前,就朝她肚子吐口水,「生不出的石雞……吐吐吐……」


    施春月幹淨的補丁衣服不一會兒就被牛金鎖吐得都是唾沫,她低著頭任由他又吐又揣。


    一時之間,牛家有家的院子周圍,充斥著罵聲,不絕於耳,引得鄰人紛紛駐足,磕牙、看笑話。


    天晚了,夏臻也沒有醒來,也沒人去叫他,晚飯過後,麻家人收拾一番後準備睡覺了,可是走廊下多了一尊大神,讓他們舉措不安。


    麻敏兒輕輕道:「爹,帶著哥哥弟弟睡吧。」


    麻齊風一臉無奈,「爹倒是沒關係,可你跟小悅兒是女孩子,這外麵……」


    「爹,我跟妹妹關好門,沒事的。」


    「這怎麽妥,要是讓有心人知道,對於你們婚……」麻齊風很擔心。


    「爹……」麻敏兒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要是在京裏,小娘子的院子都不能有外男進足,可是爹,這是鄉下,沒那麽多講究。」


    「敏兒……」


    「爹——」麻敏兒說道:「施老爹的孫女們都沒有自己房屋,有的甚至在父母的房間地上鋪草睡。」


    「唉……」麻齊風能怎麽辦呢,「那……那你帶好悅兒。」


    麻悅兒的小手一直扯著姐姐的衣裳,總是擔心妖怪一不小心就從那個將軍身體裏跑出來嚇她。


    麻敏兒點點頭,「好的,爹,那我去睡了。」


    麻齊把兩個女兒送到房,等他們關上門,立在門口好一會兒,聽到裏麵大女兒響起低低的講故事聲,無奈的搖搖頭回房間了。


    夏臻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公雞打鳴,睜開惺鬆的雙眼,他感覺到身體從沒有這樣輕鬆過,揉揉眼,晨曦微露,輕霧繚繞,他坐起身,兩隻胳膊肘放在欄杆上,抬頭看向遠方。


    東方天空露出魚肚白,雲層被慢慢躍出地平線的太陽浸染,由淡淡的灰色變成紫灰色,又慢慢的變紅了,朝霞越來越艷麗,萬物也漸漸的被紅色的雲霞籠罩著,像是鮮花綻放,瑰麗無比!


    晨光就這樣一點一滴依著雲彩,慢慢跳上了睡醒之人的眼眸,淡雲,清風,雲霞,幾縷柔和的日光,落在他身上,暖暖的,恍然不覺之中,那爆戾不安的身體竟是如此平靜安詳。


    聽到公雞鳴叫,麻敏兒穿好衣裳,嘴裏銜了綁頭髮的絲帶,推開木門,一邊挽髻一邊朝廚房走,她得為大家準備早餐了。


    大概是走動的聲音驚到了看晨光的青年人,他轉過頭來,看向走廊內的小娘子。


    感覺有目光追隨自己,麻敏兒轉頭,怎麽把他給忘了,這傢夥都在走廊裏睡了一下午、一整夜了,連忙把絲帶繞上髮髻,打了招呼,「早安,小將軍!」微笑的臉龐在霞光蔚藍裏猶如小仙女一般臨風而降。


    夏臻從沒有見過這樣打招呼的方式,亦從不知道,一個小娘子與自己住的如此之近,竟能如此坦然,似有不妥吧。


    要是麻敏兒知道他如何想,一定會揣一腳過去,並說道,大哥,我不住這裏,我住在那裏,再說這是我家,你是入侵者吧!


    不過她不是對方肚裏的蛔蟲,朝廊外天空看了眼,清晨,陽光漫步雲端,旖旎壯麗,流光溢彩瑰麗無比,真是美極了!


    「晨光很美,慢慢欣賞喲!」麻敏兒調皮一笑,「等你欣賞完了,我的早餐也做好了。」


    麻大郎推開自己的房門,小心翼翼的朝廊下將軍行了一禮,跟著大妹走到簷廊盡頭,下了台附,進了廚房。


    夏臻的目光一直到小娘子入廚房不見後才收回來,繼續微仰頭,朝天空看過去,霞光越變越深,一輪紅日從東方冉冉升起,從樹杈間射出柔和的光芒,平視遠處的田野,早起的農人正挑著滿筐的蔬菜走在田埂頭,靜謐的鄉村裏,時而傳來雞、鴨、鵝的叫聲。


    夏臻感覺到自己內心從沒這樣安寧過,於天野之間感覺到了自己靜靜的存在。


    田、莊二人也已經起床,從營帳中出來,透過籬笆牆看向院內,小將軍雙肘壓在欄杆上看著朝霞,瘦削的臉顯得很平靜。


    「他多久沒睡過這麽安穩的覺了?」莊顥輕輕問道。


    「從我認識他以來,他就沒睡過這麽長時間的覺。」田先生輕嘆。


    莊顥朝小廚房看過去,小木屋內,小娘子正在灶上忙碌,沒多久,就有香氣從廚房內飄出來,低頭一笑。


    「笑什麽?」田先生轉頭問。


    莊顥轉身,「難得輕閑,咱們到田間頭走走,也來亨受陶公的歸田之趣。」


    田先生跟上他的腳步,「你還沒有回答我呢?」


    「先生,你不覺得這個京城來的小娘子像個大人麽?」莊顥反問。


    「女娃早慧,小大人,沒問題啊!」


    「也對!」莊顥展眉一笑。


    兩人邊走邊聊,郭李氏、付老爹等人正在田間幹活,見到他們,準備上來行禮,被他們揮手製止了,意思是你們忙你們的。


    「聽說新來的姚大人為翼州爭取了不少救濟糧,連冬小麥種子也調了不少過來,明年的翼州看來還是有希望的。」田先生說道。


    「姚大人才三十幾歲,沒兩把刷子,怎麽能做到一方大員。」莊顥笑應道。


    田先生朝四周看看,靠近他低語道:「皇上年邁,聽說是為那位鋪路,特意把姓姚的從戶部調出來,現在看來,皇上肯定覺著自己眼光不差。」


    莊顥跟著笑笑:「皇上有心於他,他要調糧調種當然便宜,我覺得,真正考量姚大人的不是現在,而是明年翼州的賦稅,能有錢入國庫,那才是真本事。」


    田先生點頭笑笑:「小莊行啊!」


    「那還不是先生調教的好。」莊顥笑眯眯的回道。


    「哈哈……」


    麻蒹兒今天早早的起來了,但並未幫母親打理早餐,而是誇著小籃子準備出門,麻二夫人問道:「蒹兒你去那裏?」


    「我看周圍的小娘子都去挑野菜,我也去。」


    麻二夫人眉頭動了一下,「倒是懂事了,去吧,把葭兒她們一起帶上,做個伴,省得遇到不軌之人,連叫都沒辦法叫。」到底是母親,女孩出個門,考慮的還挺周全,是這麽個理。


    不過麻蒹兒沒領老娘的情,撇嘴說道:「母親,野菜可不多,我先去。」


    「你這孩子,你……」


    女兒快速出了門,根本都不理她,氣得瞪了一眼,「不聽話的孩子。」


    麻蒹兒剛轉過自家屋子,就看到四叔家的女兒葭兒也挎著籃子準備出門,不過,身後跟著一個小尾巴——五叔家的麻柔兒。


    「蒹娘這是……」麻葭兒問。


    「跟你一樣,去田埂頭挑野菜。」


    「哦。」麻葭兒暗暗撇嘴,「那一起走吧。」


    三個小娘子心知肚名的朝某個地方去挑野菜。


    黎亭長昨天晚上沒睡好,一大早就起來,在院子轉悠,他夫人不耐煩的叫道:「老爺,我跟提的事,你準備什麽時候去辦啊」


    黎亭長眉頭皺成川字,對老妻的話充耳不聞,氣得老夫人不得不走到他跟前,伸手搗了一下,「老爺想什麽呢?」


    「我在想,她家的種子到底給還是不給呢?」


    「誰家啊?」黎老夫人被說得莫名其妙。


    黎亭長從沉思中回過神,揮揮手:「不知道的不要問。」


    「死老頭子!」黎老夫人生氣的問:「大孫子的婚事你能不能上上心。」


    黎亭長怔了一下,又皺起眉:「姓麻的怕是看不上我們小地方人。」


    黎老夫人哼了一聲:「聽說麻家嫡孫女在京裏的婚事被人退了,我家訓庭能看上她,算是她的造化了。」


    黎亭長沉思。


    「老爺,你找不找媒人嘛?」


    「行了,我知道了!」黎亭長想了想回道,「我先辦其他事。」


    「什麽事有大孫子的婚事重要。」


    「你一個婦道人家,你不懂。」黎亭長邊說邊出了。


    「死老頭子。」黎老夫人氣得罵了一句。


    到了衙門,捕頭杜英雄馬上上前,低語道:「大人,小將軍在麻六家住了一夜。」


    「還真罩上麻老六啦!」


    「大人,你看現在怎麽辦?」


    黎亭長摸著山羊鬍半天沒說話。


    屋小人多,照例把小桌小幾都拿了出來,由於太陽上來,小桌小幾擺在廊下,三小桌,地位、身份涇渭分明。


    新米熬的米粥,菘菜、蘿蔔、鴨蛋等醃的小鹹菜,還有生煎、雞蛋餅,在鄉間,這算是一頓豐盛的早餐了。


    田先生陪在夏臻邊上,邊吃邊轉頭:「小娘子,為啥我總覺得你做的東西好吃呢?」


    麻敏兒正在卷雞蛋餅,聽到他的話,說道:「我做的菜很少放大醬。」


    「你沒放醬,為何食物還是這麽香這麽鮮呢?」


    麻敏兒嘿嘿一笑:「秘密,不告訴你。」


    田先生沒防小娘子來這麽一句,怔了一下,失笑,轉回頭,餘光裏,居然發現公子嘴角微微上揚。


    田先生懷疑自己的眼睛看錯了,仔細定睛看時,發現公子麵色一如往常冷峻,莫不是我年紀大了,眼花了。


    一般來說古人提菜的鮮味都是用大醬,它是用豆類製品發酵製成的,裏麵含有豐富的穀氨酸,而我們知道味素的主要成份便是穀氨酸,放了大醬,能提升食物的鮮味。


    但放大醬有個不好的地方,食物本身的顏色常常被醬掩了,有些暗淡,不夠鮮活。


    麻敏兒是現代人,知道除了豆類發酵品能提鮮,她還知道蘑菇、海帶等也含有豐富的穀氨酸,海帶暫時沒見到,鄰人有摘到蘑菇拿到她這裏換銅子,她收了,曬幹磨成粉,做了味精,放在菜裏,當然又鮮又美味了。


    章年美就一吃貨,沒有發現公子有什麽異樣,他說道:「老妹,你做的菜,看著寡淡,入嘴卻滋味鮮美,好吃。」


    在現代,天朝人對食物的追求已經不僅僅是流於重口味了,還講營養健康,盡量還原食材本身所具有的味道,麻敏兒在軍營後廚看到,此刻人們對食材的追求講究味重、湯濃,往往放了很重的大醬,蓋掉了食材天然滋味,少了一份真。


    這就是她與此刻人們在做菜上的差別,真正識滋味的人,往往能吃懂其中本真之味,比如吃貨田先生、章將軍。


    吃完早餐,章年美已經安排好去小牛山打獵之事,叫道:「老妹,你去不去?」


    麻敏兒有些不想去。


    章年美看到了她的猶豫,「老妹,哥中午還想吃你做的飯呢?」


    「那就去小牛山轉轉,看看有沒有野蔥野蒜挑些帶回來。」麻敏兒問道:「帶我大哥一起,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了。」章年美高興的回道。


    麻三郎也想去,可是瞄到馬背上冷峻的夏臻不敢吭聲了,站在爹的腿邊,兩隻小手不停的磨他爹的衣裳。


    打獵不僅是件耗體力的事,更有危險,麻齊風當然不會讓孩子們去,可他們點名讓敏兒去,也隻能讓大郎跟著了。


    「敏兒,小心。」


    「爹,我知道!」麻敏兒回房間換了粗麻布短褐,帶著大哥跟他們進山了,她坐在章年美的馬背上。


    麻大郎坐在驚墨的馬背上。


    說真的,要不是大哥坐在此人馬背上,麻敏兒仿佛從來不知有這麽一個人存在似的,那冷冰冰的樣子比他主人有過而無不及。


    麻家幾個堂妹『挑野菜』挑到麻敏兒家小院前的路上時,剛好遇到一行人出行,她們如願『偶遇』,卻沒想到連句話都沒搭上,一行人就騎馬遠去了。


    幾個堂妹鼓著小嘴立在路邊,一直到馬匹跑得看不見了才收回目光,神情懨懨的往回走。


    麻齊風考慮要不要請侄女們進來坐坐,又覺得自己是個男人,招待侄女終是有些不方便,正為難呢,那知侄女倒是走了,難道看敏兒不在,她們也懂事自動離開了?


    麻齊風畢竟不是傻人,覺得侄女想來跟大女兒交好,好像不太可能,要不然平時不來,非得今天、昨天來,看了眼馬匹走遠的方向,暗暗搖搖頭,這些孩子的心倒是挺大的。


    麻敏兒前生今世第一次坐馬,那種飛馳失控的感覺讓她害怕,要不是有成年人的靈魂,她能驚得大叫,幸好壓住了,暗暗對自己說,就當坐極速過山車。


    由於路道不是官道,並不太好走,章年美等人騎得並不快,他們在馬背上甚是享受,根本沒注意到麻敏兒跟麻大郎的不適。也許看到了,也覺得不以為然吧。


    秋日,金色的陽光溫馨恬靜,秋風和煦輕柔,藍天白雲飄逸悠揚,行走在彎彎小路上,讓人心境遼遠開闊,還真不錯,忽略馬背上的不適,麻敏兒看向美麗的秋色。


    十幾裏地,走路也不算遠的路途,騎馬當然更快了,沒過一會兒,就到了小牛山腳下,大概是早上九點左右,由於幹旱,山上的植被也大多枯萎,經過近兩個月的雨水,雖有植被長出新綠,但是眼看秋天將過,初冬來臨,整座小山還是沒有多少綠意。


    麻敏兒抬頭看看,枯枝敗葉,蕭蕭條條,會有動物嘛,她暗想,就算有怕也早被附近的村民獵光了,倒是雨下了不少,能找到些菌類,可惜能吃的菌類認識自己,自己不認識它們,不要采了有毒的蘑菇把小命送了,決定老老實實挑野菜。


    夏臻看向小山也皺眉,卻沒有表示出來,伸手接過驚墨拿來的箭矢,抬腳就朝山上走。


    提議人莊顥摸了摸鼻了,也抬腳朝山上走,章年美一把拉住他,擠眉弄眼,那意思是這麽座枯山讓公子來幹嘛?


    莊顥可不敢說自己猜測到公子眉角動一根眉的事,咧嘴笑笑,低語道:「打到東西是次要的,主要是剿寇太累,讓公子出來散散心。」


    「哦!」章年美想想也對,轉身朝老妹招招手,意思讓她跟上來。


    麻敏兒和大哥兩人一起跟了上去。


    雖然山頭枯寂,但是深入後,還是挺有意趣,山木間鋪了厚厚一層枯枝敗葉,腳踩上去蓬鬆鬆的,發出吱吱響聲,偶爾有小溪涓流,一路朝山腳下流去,溪水清澈見底,讓人忍不住走到邊上捧起幾捧痛快的洗把臉。


    幾個男人直接掬水喝,麻敏兒連忙製止,「小心喝了生水肚子疼。」


    「沒事,俺經常喝生水。」大塊頭顧敦不以為意的說道。


    章年美隻洗了臉,倒是沒喝溪水,伸手拿了腰間竹筒,喝白開水。


    顧敦撇嘴:「我不像章條子窮講究,喝個水還要煮開。」


    「你喝生水不肚了疼,我不行,我不敢喝。」


    從這句話中,麻敏兒猜到章年美的家境應當不錯,在這個時代,隻有家境不錯的人才能『窮講究』。


    麻敏兒笑笑不再多言,見其他人洗臉的洗臉,喝水的喝水,她無聊的看向樹根下,一群結隊的螞蟻正忙得熱火朝天,費力的搬運著鳥屎糞便,大約是為嚴寒的冬天提前做好準備。


    是啊,她也得為窩冬準備了,古代可沒有溫室效應,聽說很冷的。


    休整完後,一行人繼續上山,不一會兒就到了山頂,樹木雖沒有多少綠葉,卻層層疊疊,交錯相間,濃密的很。


    一行人把手中牽著的馬找了樹套好,找了個適合宿營的平地紮了帳蓬。等帳蓬紮好時,也快中午了,他們做了簡單的午飯,吃好之後,又休息了一會。


    「公子,我們開始?」章年美雖嬉皮笑臉,但麻敏兒能感覺到他問話之中的小心翼翼,還有捕捉對方情緒變化的敏銳。


    「嗯!」夏臻看似不耐煩的回了一句。


    章年美得到他的肯定後,連忙朝後麵招了一下手,後麵的士兵馬上上前,與夏臻一起出發。


    章年美特意留後幾步,問:「老妹,你呢?」


    「我和哥哥就在附近找野菜,邊找邊等你們。」


    章年美點下頭,「雖說大災,很多動物不是被獵了,就是餓死了,但不排除有存活下來的野豬等大型兇猛之物,要小心。」


    「多謝章大哥提醒。」


    「我留兩個士兵在原地。」


    「章大哥你真好。」


    章年美還真有做哥哥的潛質,把人照顧的妥妥的,麻敏兒心道,這世還賺到了,家裏有體貼大哥一枚,每天早上她做早餐,哥哥幫著燒灶火,每次去田間,也總跟著幫著搭把手,甚至趕走鄉間的野小子,小日子還真不錯。


    中午秋陽雖烈,卻被樹木遮當了大部分,倒也不熱,要不是一直不停的走動,甚至都能感覺到涼意。


    收穫還不錯,麻敏兒挖了不少野蔥、野蒜,還有些薺菜、馬覓菜,最重要的是她隻認識三種菌,都被她遇到了。


    那三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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