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大郎冷冷回道:「你們不是想搜身嘛,你們不是想銀子嘛,不是想吃食嘛,我脫光了,讓你們瞧個清楚,要是你們餓了,把我生吃了也行。」


    「你……你……」麻老九嚇尖叫,「父……父親,奕初瘋了,他瘋了……」


    整個衙門後院,亂成一團。


    麻敏兒還嫌不夠亂,叫道:「爹,你也脫,撕塊布遮個羞羞就行。」


    「敏……兒?」麻齊光被女兒嚇住了。


    「啊……」


    「啊,瘋了,全都瘋了……」


    ……


    尖叫聲彼此起伏。


    麻家嫡長子奕輝終於出來了,不僅他出來了,跟他討論『學問』的麻家大家長麻承祖也出來了。


    「都給我住嘴!」聲不大,但足夠威嚴。


    混亂的雲水後衙一下子安靜下來。麻承祖兩道目光如劍一樣刺向麻家父子。


    麻大郎的衣裳脫到一半,下意識伸手擾了起來。


    麻三郎憋著要哭的嘴,蜷著小身板縮成一團,委屈的看向大人。


    麻敏兒微微抬起下額,不屑一置的看回去。


    麻齊風垂頭而立。


    「還真是能耐了。」掃了圈後,麻承祖冷冷開口,蒼老的聲音,浸透威嚴,不怒而威。


    房間內外的麻家人全都靜默小跑出來,個個跪在他麵前。


    麻敏兒瞄了眼垂頭喪氣、雙腿落跪的父親,立著沒動,昂然開口,「忠君誠仁,為臣責耿,敬父侍母,孝倫唯悌,親和悅心,尊師扶幼,立嫡承賢……」她把麻家家訓背了一遍。


    靜靜的後衙,隻有她稚嫩的聲音。


    二百多字,也就幾分鍾時間吧,背完之後,她冷冷的開口:「祖父,搜衣裳家規裏沒有,趕緊添進去吧。」


    「放肆——」麻奕輝喝道。


    「哼——」麻敏兒冷笑一聲,「你問問你家祖父,他去上朝,皇上搜不搜身?」


    「當然要搜!」麻奕輝回道。


    「哈哈……」麻敏兒大笑,「那你們就當我們瘋了,爹,我們走。」


    「敏……敏兒……」麻齊風沒敢動。


    「爹,你想留下來吃午飯?」


    「……」麻家沒有分家,有飯吃時,他隻能呆在自己的小院裏,沒飯吃時,更沒有他的份,他仿佛不是麻家人一樣,麻齊風心裏不是滋味。


    「那也得看你爹心情,不過,以我看,他沒心情,你趕緊從他眼前消失。」麻敏兒譏笑。


    「我……」麻齊風瞄了眼父親,他的臉陰沉得能滴水,低頭行禮:「父親,兒先退了。」說完轉身就朝衙外走去。


    麻大郎伸手把脫下的破衣套到三郎身上,也迅速跟了出去,麻敏兒過去拉小妹。一家五口人眨眼之間消失在雲水衙門後院。


    「祖父——」麻奕輝嘆氣,「六叔還是這樣渾,現在連二娘都……」


    麻承祖垂下老眼皮,一言未發,背手轉身進了房間,麻老夫人眉頭直皺,想說些什麽,又噎了想說的話。


    正午的太陽,毒辣辣的照在雲水小鎮上,立在衙門口,左右看看,都能看到街盡頭,麻家五口人悵然的匯入到街道人流中。


    不知為何,麻敏兒感覺今天的雲水鎮比前兩天熱鬧了許多,「大哥,你看那幾人,是不是曾和我們同行過?」


    麻大郎正在發呆,聽到妹妹的聲音,仔細看看,「嗯,在進興安城之前,跟我們走了小半個月。」


    「他們不是守在興安城外井台邊嗎,怎麽來雲水小鎮了?」


    麻大朗搖搖頭:「不知道。」


    又看了看其他人,好像有不少人跟他們同行過,隻是萍水相逢,在餓飢之下,大家連頭都沒點過,隻能算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申猴兒,你給我站住……站住……」


    「讓讓……讓讓……」


    ……


    狹窄的街道,因為流民多了變得擁擠,現下又出現追趕打鬧,街道顯得很狹仄,眼見逃路的人要撞到自家人,麻敏兒連忙伸手把大家拉到一個小店鋪門邊。


    那曾想逃跑的人就進了他們躲避的鋪子,竄進去就要關門,結果被追的人卡住了門縫。


    一個死死要關門,幾個人用力扒門。


    一個對幾個,當然是一個敗了,門倏一下開了,申猴兒轉頭就跑,卻沒跑掉,被人拎住衣領,「小雜碎的,讓你跑,讓你跑……」幾個人對他拳打腳踢。


    「各位大爺,饒命啊,饒命啊……」


    「現在知道饒命了,早幹嘛去了。」


    「各位大爺,你們就饒了小的吧,小的給你們做牛做馬……」


    「我呸,誰要你做牛做馬,趕緊把鋪子契拿過來。」


    「梁爺,咱們可說好的,隻賭木頭,不賭鋪子的。」


    「去你格佬子的,木頭是我的,這鋪子也是老子的。」中年人蠻橫叫道。


    「不能啊,梁爺,鋪子給你了,小的就沒有棲身之地了。」


    中年人譏笑:「申猴兒,現在想這話晚了。」


    「梁爺,院子裏的木頭,木板你全拿走,這也值不少銀子呢?」


    「我呸,就你這破木頭,值什麽銀子,趕緊拿鋪契。」


    「不能啊,梁爺——」瘦條申猴兒想死的心都有了,因為大旱災,木匠鋪子沒生意,聽人慫勇去縣城賭一把,那想到銀子沒贏到,還把家當都輸了,這叫他如何是好啊!


    天井後院的人聽到前麵吵鬧不休,一家老小都到前麵來。


    「兒啊,這是怎麽啦?」申母白髮蒼蒼,走路都不穩。


    「沒……什……」


    中年人大刀大馬的說道:「你兒子把鋪子輸給我們了。」


    「啥……」申母驚得大叫:「我兒從不賭錢,從不賭錢……」


    「哈哈……」梁石興大笑:「你兒子不賭錢?那隔三差五到我賭坊的人是誰,莫不是鬼影子?」


    「不可能……不可能……」申母根本不相信。


    自家男人是什麽德性,沒人比申李氏更了解了,男人在母親麵前人模狗樣,孝子賢孫,可是轉過臉,那就個混皮,愛賭好吃,要不是為了孩子,她早就找個河跳了,死了清淨。


    申家的孩子們被幾個潑皮的凶樣嚇得哭鬧不止。


    梁石興沒耐性了,揮手讓手下人搶東西,找鋪契,要是找不到,就準備打人。


    一時之間,鋪子內,雞飛狗跳,怎麽一個亂字了得。


    鋪子外,鬧聲吸引了周圍鄰鋪的人過來看熱鬧。


    「申猴兒這是做的什麽孽,三歲上死了父親,老母一把屎一把尿把他養大,結果在這災旱年裏把全部家當都輸了,這日子可咋過?」


    「誰說不是呢?」


    ……


    站在鋪子門口,麻敏兒一家人被擠到了街道上。


    「我們回去吧。」麻大郎說道。


    麻敏兒手搭額頭,眯眼看向天空,「不知為何,我總感覺這天要下雨。」


    「啊……」麻大朗正準備抬腳回去,聽到大妹的話,跟著抬頭,雙眼被陽光刺了一下,連忙縮回頭,「這麽晴的天,怎麽可能下雨?」


    「是啊,這晴的天,我為何有這樣的想法?」麻敏兒自己也感覺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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