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爺們兒的酒宴從古至今都很有特色,特色就是特別色。


    反正宴席上沒女人,於是各種葷話題張嘴就來,男人在這方麵尤其喜歡吹噓,每每說到床笫之事,大戰三百回合是基本標配,夜禦十女更是吹得麵不改色。


    無論多麽卑微渺小的男人,在男人紮堆的時候都會表現得像一位帝王,全天下的女性都是他的盤中餐,而他還波瀾不驚,充滿了手到擒來的自信。


    而科學家統計出來的男人平均時長隻有幾分鍾的結論,正常的男人都是不可能承認的,無論自身真實的情況如何,對外一律都說不可能,都說是偽科學,接下來便是自我吹噓自我延時的過程……


    哪怕處男如顧青者,上輩子也沒少吹過這樣的牛皮。


    男人的通病,別的事情都能成熟對待,唯獨床笫之事是紅線,不可觸碰。像電線杆上的牛皮癬廣告,不管看起來多low,吹要吹得天花亂墜,從而引起同性別者的羨慕嫉妒,以此獲取那點可憐的虛榮感。


    今夜顧青本來也準備了幾個前世的葷段子作為調節氣氛用的,隻是邊令誠來了以後,顧青不得不果斷放棄那幾個葷段子。


    當著宦官的麵說葷段子,跟直接扇人耳光沒區別,顧青做人再不厚道也沒法幹出這種事。


    隻是不知道邊令誠此刻是怎麽想的,非要湊合這種純爺們兒的夜宴,恰似一群太監上青樓的悲哀他難道不懂嗎?


    邊令誠坦然坐下,一雙小眼睛眨啊眨,目光從在座將領們的臉上一一掃視而過,嘴角噙著一絲不知含義的笑意。


    “侯爺,為何今日不見高節帥?”邊令誠忽然笑問道。


    安西諸將的目光也紛紛望向顧青,邊令誠問的也是他們想知道的,宴請安西軍將領,少了高仙芝似乎總缺少了一點什麽。


    顧青坦然地道:“邀請過節帥了,但高節帥說身體有恙,不便赴宴,可惜可惜。”


    邊令誠也露出惋惜之色,歎道:“確實可惜,難得今夜安西將領一聚,以往隻有戰事時才來得這般齊整。”


    顧青笑了笑,端杯站起身,緩緩環視諸將,朗聲道:“今日宴請各位將軍,並無別事,顧某上任安西兩月,還未與諸位有過交道,今日主要便是為了與諸位將軍相識,往後願與諸位同心同德,為陛下為大唐鎮守安西,來,諸位將軍,飲勝!”


    諸將紛紛起身端杯,麵朝顧青齊聲道:“多謝侯爺款待,飲勝!”


    滿飲一杯後,諸位將領心中微覺詫異。


    剛才侯爺這番話,似乎有別的味道。


    “往後與諸位同心同德”,表麵聽來似乎沒什麽深意,可仔細一咂摸,從語境詞義上來說,好像……把高節帥排除出去了?


    是這意思嗎?隻有我一個人這樣認為嗎?


    將領們麵麵相覷,從各自的眼神裏讀懂了對方的意思。顯然,並不止一個人這樣認為。


    氣氛再次變得有些僵冷。


    顧青不動聲色地觀察諸將的反應,從他們的反應裏能看得出,高仙芝在安西諸將的心中有著不小的威望,剛才僅僅說了一句試探性質的話,此刻從諸將的表情已能看到答案了。


    不愧是史書留名的名將,果然不凡。要想消除高仙芝在安西軍中的影響力,自己必須要做得比他還要好,否則諸將若不服的話,顧青能調動的兵馬隻有左衛的一萬人。


    安西軍若不服自己,不如不用。


    起身端杯與眾將分別敬酒,將領們還算知禮,懂得尊卑的規矩,顧青從席間走來,眾人皆起身惶恐狀行禮,顧青於是打了個圈兒,每敬一人便詳細詢問這位將領的姓名和家鄉,遇到順眼的還寒暄幾句,宴席的氣氛就這樣不知不覺地熱絡起來。


    直到顧青看見了一位熟人,嘴角不由露出親善的笑意。


    熟人名叫馬璘,為了營妓之事曾與顧青的親衛有過衝突,顧青對此人倒是頗為欣賞,因為馬璘看起來比較冷靜,而且是個講道理的人,那天若非馬璘妥協忍讓,安西軍與左衛軍恐怕會爆發不小的衝突。


    “馬將軍,你我可是熟人了,算是不打不相識,哈哈,來,滿飲此杯。”顧青率先幹了一杯酒。


    馬璘急忙道謝,恭敬地陪著一同飲盡。


    顧青不急著離開,望著馬璘笑道:“馬將軍仙鄉何處?”


    馬璘垂頭道:“末將是歧州扶風人,祖父名諱上正下會,曾拜右威衛將軍,父親諱晟,曾任右司禦率府兵曹參軍。”


    顧青恍然:“原來是將門之後,難怪見馬將軍英武不凡,失敬了。”


    馬璘連道不敢。


    顧青打量了他一眼,馬璘的名字他一直覺得耳熟,仿佛前世的某本書上依稀見過,想必也是在史書上留了名的,但也隻是個大概的印象,為人是忠是奸他根本不清楚,不過看馬璘這謙遜有禮不驕縱懂分寸的樣子,應該不會是壞人。


    不知忠奸,不知才能,但能在史書上留名的都是牛逼人物,這個人……應該攏於自己麾下。


    大亂即起,顧青迫切需要收攏當世人才為自己所用,眼前這位馬璘,已入了自己的眼,接下來就應該想個法子收其心了。


    與馬璘再飲了一杯後,顧青微笑著走向下一名將領。


    邊令誠一直笑吟吟地坐在桌邊飲酒,麵對將領們的主動敬酒他也來者不拒,酒量似乎很不錯。


    但他的眼睛卻一刻不停地盯著顧青,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與哪位將領聊了多久,大致可能說了些什麽,他都在密切關注著,腦子裏卻不停思索顧青今日宴請安西諸將的目的。


    一直到顧青敬完酒回來,邊令誠笑著與顧青同飲了一杯,道:“侯爺好酒量,這一圈兒下來,侯爺至少飲了二十杯,卻不見一絲醉意,奴婢實在佩服得很。”


    顧青朝他眨眨眼,笑道:“邊監軍若得閑暇,不妨來大營,你我二人好好拚一回酒如何?”


    邊令誠大笑:“固所願也,不敢請爾。屆時定要叨擾侯爺幾杯酒喝。”


    二人相視大笑,顧青笑完後忽然站起身,揚聲道:“諸位將軍,酒已敬過,人我也都認識了,那麽接下來本侯再說一件事……”


    眾將領紛紛坐直了身子,盯著顧青。


    顧青緩緩道:“諸位當知,本侯奉旨調任安西,離開長安時,陛下調撥與我一萬左衛兵馬,這一萬兵馬將要融入安西軍,可如今安西軍與左衛軍仍無過多交集,安西若有戰事,兩方兵馬太陌生難免指揮不力,配合失當……”


    邊令誠皺了皺眉,默不出聲地飲了一盞酒。


    顧青接著道:“所以,為了讓兩方兵馬盡快融合起來,兩家融為一家,本侯決定,一個月後於校場上進行一次兩軍比武。”


    此言一出,在座將領皆嘩然,邊令誠也驚疑不定地看著顧青。


    座下議論聲四起,顧青卻麵帶微笑,道:“有話可以大聲說,都是軍伍漢子,莫遮遮掩掩的。”


    一名性格頗為直爽的將領站起身,抱拳道:“侯爺,不知您說的‘比武’,是單對單,還是營對營,比的是個人勇武技藝,還是兩軍排兵布陣攻守廝殺。”


    顧青笑道:“你說的這些都包括了,從個人武力到兩軍對壘演武,都會有的。兩軍交流切磋的機會難得,俗話說不打不相識,兩軍打過以後,大約會彼此惺惺相惜,這才是我等將領樂意看到的。”


    將領們議論聲再起,人人臉上布滿猶疑之色,顧青宣布的決定太突然,讓人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見將領們沒人吱聲兒,顧青眉梢一挑,笑容中帶了幾許冷意,道:“怎麽了,各位都慫了?怕打不過左衛將士?身經百戰的安西邊軍怕了一群吃太平糧的?”


    將領們皆變色,一名將領忽然狠狠一拍桌子,喝道:“怕個蛋!幹了!末將願率部將參與!”


    有人帶頭,其餘的將領也紛紛附和,事情於是就這麽定了下來。


    顧青滿意地笑了。


    邊令誠悄悄湊了過來,輕聲道:“侯爺,這個比武的決定,是高節帥的意思,還是您的意思?”


    “高節帥最近身子抱恙,安西軍的一切軍政事務由我定奪。”顧青閉著眼道。


    邊令誠笑容有些勉強:“為何奴婢也不知道?侯爺……您多少與奴婢有個商量也好呀。u看書.uukansco ”


    顧青睜開眼,笑道:“邊監軍反對?”


    邊令誠也笑:“當然不敢反對侯爺的意思,隻是……奴婢多少還是想有一點知情權的,畢竟身在其位,侯爺您說呢?”


    顧青嗯了一聲,道:“我若沒理解錯的話,監軍之責在於‘監’,而非決策,此事你便原原本本上奏長安,若陛下覺得我此事做得不妥當,我甘願受罰。”


    邊令誠急忙搖頭:“不至於,不至於,侯爺言重矣,兩軍演武這種小事,奴婢沒必要上奏長安。”


    顧青瞥了他一眼,心中不由冷笑。


    不知為何,今日邊令誠的膽氣比上次見他時壯了很多,仿佛有所倚仗似的,看來在他身上發生了一些自己未知的事情。


    有個成語叫“狗仗人勢”,一個太監若突然膽氣壯了,大多跟背後的主人有關,所以,遠在長安的李隆基有了什麽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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