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懷玉像佛,看得比凡人遠。


    一千多年以後,有一句尬死人的毒雞湯,“你贏,我陪你君臨天下。你輸,我陪你東山再起”。


    現代人但凡有點羞恥心的聽到後臉上都會生出一層雞皮疙瘩,導彈核武滿天飛的社會,你君臨天下一個給我看看,你特麽頂多在家裏君臨天下,拿兒子當大臣,拿老婆當大內總管。


    但是在大唐,情況就不一樣了。


    張懷玉眼裏的顧青胸懷大誌,這個“大誌”便是野心的代名詞,認識顧青兩年了,她就這麽靜靜地看著顧青從一個飯都吃不飽的山村農戶,慢慢做到長史,中郎將,爵封縣侯……


    兩年的時間,從農戶到將軍,人生仿佛看動作片似的按下了快進鍵,運氣也好,實力也好,張懷玉對顧青有一種迷之信心,她堅定地覺得顧青終有一天能實現他的誌向。


    她是唯一一個說“陪你君臨天下”而不尬的人。


    而男人的感情往往是其事業的映射,千年以還,無論曆朝曆代,事業強,權力大的男人,擁有的女人越多。


    在這一點上,張懷玉看得很遠,思路很清晰。


    當顧青的權力越來越大,官職爵位越來越高,將來若隻娶一個女人,可能嗎?


    這跟男人的渣不渣沒多大關係,當權力大到一定地步的時候,婚姻往往身不由己地要跟權力捆綁在一起,張懷玉出身宰相門第,權貴們的婚姻她已見過太多的利益捆綁。


    所以,三個女人爭什麽呢?完全沒意義。


    在感情上,張懷玉理智得像個理工科出身的碼農。


    她更想做的是陪在這個男人身邊,看他一步一步實現他的誌向。


    當有朝一日,他的聲音被天下人駐足靜聽,且必須服從的時候,她很想看看天下在他的手掌翻覆中變成怎樣的模樣。


    …………


    張家的飲宴都是家常菜,沒有特別之處。


    今日宴上並無外客,顧青赫然在席,但他早已不算客人了,張九章根本沒拿他當客人,宴席自然不會太隆重。


    而且張家飲宴上居然也有歌舞伎,這就令顧青想不通了。


    一個糟老頭子家,府裏兩個不省心的侄孫女,成年男丁晚輩在外地為官,他要歌舞伎幹啥?我一個火力壯的年輕小夥子家裏都沒有歌舞伎……


    張懷玉坐在顧青旁邊,張懷錦卻坐在顧青的對麵,氣鼓鼓地瞪著他,瞪了很久,顧青終於忍不住了,抄起桌上盤碟裏的一顆黃豆扔過去,正中張懷錦的額頭。


    “眼睛是拿來瞪人用的?不想要了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顧青不客氣地道。


    張懷錦揉了揉額頭,怒哼,扭頭。


    顧青轉頭看著張懷玉道:“懷錦怎麽了?她是吃錯了藥還是吃了毒蘑菇?”


    張懷玉抬眼看了看她,道:“或許有點不高興吧。”


    顧青淡定地打聽八卦:“被狗咬了?還是走路上掉井裏了?”


    “昨日我和她見到了萬春公主,然後她便一直不高興……”


    “萬春公主放狗咬她了?”


    張懷玉捶了他一記:“你正經點,怎麽老是咒她。”


    “萬春公主幫我們趕走了杜家的三公子,本來杜家三公子要砸張家的店,正好遇到萬春公主的鑾駕,杜家三公子被羽林衛拿下了,說是衝撞公主鑾駕,被送進了大理寺……”張懷玉眉頭蹙了一下,喃喃道:“真有那麽巧嗎?”


    顧青疑惑道:“我昨日去了東宮,杜鴻漸答應過馬上歸還你家的店鋪,為何杜家老三還要砸店?”


    張懷玉白了他一眼,道:“身份層麵不同,眼裏見到的利害便不同。杜鴻漸是懂得利害的,但他家的兒子是紈絝子弟,哪裏懂得利害,凡事張揚跋扈,被人收拾是遲早的事。”


    接著張懷玉若有深意地道:“萬春公主倒是出現得巧,杜家三公子正叫囂砸店,她和羽林衛便出現在東市,杜家三公子莫名其妙衝撞了鑾駕……巧得好像她是特意來東市一趟,為的就是拿下杜家三公子,嗬,有意思。”


    顧青皺眉:“我與萬春公主嚴格說來還有仇呢,再說昨夜我和她都在太子的夜宴上……”


    張懷玉盯著他:“你們有何仇?”


    顧青不自在地道:“一點小誤會……”


    無法繼續說下去,事關公主的名節,顧青三緘其口,對誰都不敢說。


    張懷玉淡然一笑:“那就難怪了,恐怕昨夜她的出現並非湊巧,聽懷錦說,她還去大理寺探過監?”


    顧青認真臉:“沒錯,她去探過監,我懷疑她下毒未遂……”


    張懷玉失笑:“你啊,跟壞人鬥起心眼來比誰都聰明,為何遇到女人的事便像個傻子一樣……”


    顧青露出霸道總裁般迷之自信的微笑:“女人的事我也拿捏得死死的,我給你的花瓣雨不浪漫嗎?我給你的定情信物不動心嗎?對了,我已讓工匠給你打造一個新的定情信物,保證你收到後一定感動得哭出來。”


    聊起定情信物的話題,張懷玉不由有些頭疼,喃喃歎道:“或許會哭,但不一定是感動……”


    二人竊竊私語時,宴上謝氏卻忽然朝顧青端杯,笑道:“顧賢侄,今早大理司直杜鴻漸將我張家的店鋪親自歸還了,此事多謝顧賢侄幫忙,嬸娘敬你一杯。”


    顧青起身道:“晚輩惶恐,不敢當長者敬酒,折煞晚輩了。”


    張拯在謝氏身旁,也端起了酒杯,朝顧青示意了一下,嘴角一扯算是禮貌微笑過了。


    顧青笑了笑,一飲而盡後擱下酒杯,朝張懷玉看了一眼,忽然對張拯夫婦道:“張叔,嬸娘,愚侄可能過幾日便要調離長安,去安西任職了……”


    此言一出,除了張九章早有準備外,堂內所有人都愣了。


    張懷玉驚愕地看著他,張懷錦小嘴一癟,道:“顧阿兄,你不能離開長安……”


    顧青在張懷玉的手背上拍了拍,笑道:“調離長安是陛下的旨意,我不能抗旨,早想跟你說,又怕你傷心難舍……”


    張懷玉驚愕之後,神情浮上幾許黯然感傷,但還是很快冷靜下來,朝顧青勉強一笑,道:“大丈夫誌在四方,我也認為你確實應該離開長安,放眼看看大唐的天下。”


    顧青又朝張拯夫婦道:“愚侄離開長安前,有件事一定要與兩位長輩說。愚侄與令媛懷玉兩廂情悅……”


    話沒說完,張懷玉頓知顧青要說什麽,忽然狠狠掐了他一把,痛得顧青立馬住嘴,驚怒地瞪著她。


    張懷玉也不顧禮儀,將顧青拽出了前堂,一直拽到堂外僻靜的花園裏。


    顧青揉著胳膊皺眉道:“都說到戲肉了,為何攔住我?”


    張懷玉白了他一眼,道:“你這人真是……想什麽就說什麽,一無媒妁,二無采納,當麵就跟女方父母提,你這叫無禮,會被罵的,再說……”


    張懷玉猶豫了一下,道:“……再說,你我時機未成熟。”


    顧青不解道:“你說過,我爵封王侯便答應我,我如今已是縣侯了,時機難道還未成熟嗎?”


    張懷玉踮起腳尖,伸手撫著他的頭頂,深情地道:“顧青,你一直在往前跑,而我,一直在追你的腳步,等你跑累了,跑不動了,我會追上你,攙著你一起跑,在你能跑得動的時候,不要為了身後的人停下腳步,包括我。”


    “世上心係於你的女子,並不止我一人,剛才你當著懷錦的麵提親,置她於何地?你我幸福美滿了,何忍讓她傷心?她是張家唯一對我好的親人,我實在不忍與她因情反目,顧青,你體諒一下,好嗎?”


    “你去安西後,我會好生開導她,讓她有個準備,我答應你,待你從安西平安歸來,我與你成親。”


    …………


    滿懷遺憾地從張府回家,顧青一肚子的鬱悶無處發泄。


    說是憤怒倒也沒那麽嚴重,顧青明白張懷玉的意思,張家的內部障礙沒掃清,此時提親恐生風波,除了張懷錦的因素,還有那位不省心的謝氏。


    但顧青還是很鬱悶,兩輩子情路都走得如此坎坷,難道真的注定孤獨終老?


    剛回到家沒多久,uu看書ww.uuknshuo許管家忽然從門外飛奔進來,一臉緊張地道:“侯爺,侯爺!宮裏來了天使,有旨意到!”


    顧青一驚,急忙命下人擺香案接旨。


    一名舍人手捧黃絹聖旨,在香案前徐徐展開,一通四六駢文念下來,顧青腦子嗡嗡的,根本不懂他到底念了什麽。


    不過聖旨念到最後,顧青倒是聽懂了。


    “……故,茲可任安西節度副使,賜勳‘上護軍’,領左衛兵馬一萬,戶部配給輜重,充入安西四鎮,可便宜行事,自斷軍機處置。”


    舍人念完後,顧青起身恭敬地雙手捧過聖旨,朝舍人道謝。


    舍人拱了拱手,笑道:“恭賀侯爺,如今侯爺可是真正領軍的將軍,領軍一萬出關抗敵,往後為大唐開疆辟土,抗擊胡蠻,侯爺前程不可限量。”


    顧青笑著與舍人客氣幾句後,舍人悠然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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