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努力做到與眾不同,但也要做到入鄉隨俗。


    比如在古代,就不必太堅持癡情專心的人設,同階層的外人隻會覺得可笑,而身邊的女人也不見得多欣賞,到頭來成全了一個女人的愛情,卻傷害了一群女人的真心,無論從感情還是利弊的角度來說,都是不可取的。


    很多女人喜歡自己,那就都娶了啊。何必搞得那麽悲情,懷裏摟著紅玫瑰,心裏想的卻是白月光,這不叫癡情,這叫既當又立。


    手執紅玫瑰,夜賞白月光,畫麵不美麽?


    能把渣男心理解釋得如此清新脫俗,顧青覺得自己可能已經進化了。


    鍛煉體魄的事應該提上日程了,不僅僅因為需要充足的體力,更重要的是,將來跟正室夫人顧門張氏發起納妾的提案時,自己的體質可以足夠扛到活下來,必要時在後背紋個龜殼也不是不可以,圖個大難不死的吉利。


    ——換盾牌吧,龜殼似乎並不吉利。


    如果不是因為張懷玉,張拯家的產業出事顧青會不聞不問。


    一個成熟的男人至少應該懂得什麽時候保持沉默,凡事熱心善良其實並不一定會有好報,有時候收獲到的甚至是仇恨。


    就算是張懷玉的原因,顧青也隻采取保守式的關注。先讓郝東來打聽清楚原因再說,但顧青不會主動幫忙,這種事沒有熱臉主動貼冷屁股的道理。


    如果顧青的三觀稍微再歪一點點,就衝著張拯對張懷玉從小到大的漠不關心,以及張謝氏對張懷玉母女的欺淩,顧青要做的不是幫忙,而是落井下石弄垮張拯家的產業。


    其實有那麽一瞬間顧青真動了落井下石的念頭,以他如今的能力,弄垮一家產業並不難。隻是想到張懷玉可能會不開心,顧青這才悻悻作罷。


    春日暖陽,曬得人昏昏欲睡。


    長安城仿佛也從冰雪中蘇醒了,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無數風流士子攜著女眷家人出城踏青,渭水河邊,灞橋柳下,人們在草地上圍坐一團歡聲笑語,一聲豪邁的狂笑,幾首新作的詩句,閨秀碧玉們羞怯的私語,一切都理所應當地發生在春天裏。


    顧青懶得出門,他覺得躺在自家的院子便已擁有了整個春天。


    眯著眼感受溫暖的微風拂過臉頰,明白了什麽叫“吹麵不寒楊柳風”,院子的西南角,一株桃樹上開滿了粉紅的花朵,幾隻蝴蝶在花蕊上蹁躚飛舞,桃樹的下麵,幾株杜鵑花亦在爭奇鬥妍,在短暫的生命裏盡情怒放。


    顧青閉上眼,嘴角不知不覺噙了一抹微笑。


    前世忙著生存,忙著奮鬥,城市的鋼筋叢林裏,每一季的陽光都是冰冷的,每一天的日子都是忙碌的,他似乎從來未曾駐足停留,從未認真地欣賞上天賜予人世的春色。


    而前世的自己,也似乎從來不曾在乎這些無謂的東西。他連自己的生命都未曾尊重過,哪裏欣賞得了別的生命?


    好像……曾經錯過了許多精彩。


    原來,生命如此美麗。花草樹木,鳥叫蟲鳴,大自然裏的每一種生靈都擁有著屬於自己的獨特風情。


    熱愛生命,尊重生命的人,或許才有資格欣賞吧。


    所以,不知不覺間,自己已悄然鬆綁了前世今生的桎梏,學會熱愛生命了麽?


    顧青閉著眼,嘴角的笑意卻越來越深。


    原來這樣活著也挺不錯,他並不拒絕這樣的改變。


    韓介悄悄走到顧青身邊,見顧青閉眼微笑,韓介欲言又止。


    顧青仍閉著眼,懶洋洋地道:“我沒睡著,說話。”


    韓介輕聲道:“侯爺,宮裏來人了,陛下召見。”


    顧青睜開眼,卻不慌不忙地伸了個懶腰,緩緩環視院子四周的春色,笑道:“真美。”


    韓介一愣:“侯爺說誰真美?”


    顧青拍了拍他的肩,道:“春天真美,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亦可緩緩醉矣。”


    說完顧青整理了衣冠,朝大門走去,留下韓介一臉懵懂地咂摸顧青剛才這句沒頭沒腦的話。


    顧青走出大門,一名年輕的宦官正站在門外,許管家殷勤地招待著他。


    顧青若有所思,輕歎道:“糾結了一個多月的問題,今日應該有個答案了。”


    跟在後麵的韓介好奇道:“什麽答案?侯爺糾結什麽問題?”


    顧青苦笑歎氣:“一些尚未收尾善後的問題,以及,大概率可能不大美好的答案。”


    韓介一頭霧水,今日的侯爺為何如此高深莫測,說的話一句都聽不懂……


    顧青糾結的問題仍是斬殺刺史邢深後的問題,很顯然,李隆基不可能輕飄飄的隻是罰他蹲一個月大理寺,一定還有別的懲罰等著他。


    昨日他從大理寺放出來,今日李隆基便召見他,顯然接下來的懲罰即將來臨。


    顧青不知李隆基會如何懲罰他,但他知道接下來的懲罰一定比蹲大理寺監牢更難受。蹲大牢不過是餐前開胃小菜,今日才是上主菜的時候。


    進興慶宮已是熟門熟路,但今日李隆基召見顧青的地方卻在南薰殿。


    南薰殿屬於後宮範圍,大殿周圍種滿了菊花,據說每年重陽節之日,李隆基與楊貴妃相攜在此憑欄賞菊飲酒。


    顧青目不斜視,進殿後保持躬身垂頭的姿勢,宦官卻領著他從大殿穿行而過,一直走到殿後的一處雅致的院落裏,李隆基正在院落中央盤腿坐在蒲團上,正麵著一間大門緊閉的偏殿殿門,神情平靜地飲酒,旁邊的高力士捧著酒壺,見李隆基的酒盞空了便馬上續滿。


    顧青心中奇怪,仍依禮拜見李隆基。


    李隆基跟往常一樣笑得很開朗。無論這位頗富爭議的帝王如今昏聵到何種程度,無可否認的是,他的個人魅力真的無可抵擋,與臣子說話時總能讓人感到如沐春風,幾句話便能令人情不自禁地為他效忠。


    能當四十年的太平天子,而且能治下一個煌煌盛世,不可能毫無可取之處。事實上李隆基哪怕如今已昏聵糊塗,他的優點仍比缺點更突出。


    “顧卿來啦,哈哈,過來與朕同飲幾杯,朕正愁獨自飲酒悶得很呢。高將軍,為顧卿賜座,賜酒。”


    顧青急忙道謝,然後拘謹地坐在李隆基的身側,高力士含笑親自為顧青斟滿酒,顧青起身向李隆基敬酒。


    今日的場麵有點怪異,李隆基選擇召見顧青的地點在後宮範圍內,而且君臣二人坐在院落裏,正對著前方不遠的一間偏殿殿門。


    顧青連飲了三杯,指著緊閉的殿門,終於忍不住問道:“陛下……何故對著一扇關閉的殿門飲酒,其中是否有什麽緣由?”


    李隆基哈哈一笑,道:“顧卿多慮了,倒是有個緣由,朕的娘子和安祿山正在前麵的偏殿內呢。”


    顧青一呆,接著大驚失色。


    臥槽,難道楊貴妃給李隆基戴了綠帽,此刻恰好被李隆基堵在門口捉了個正著?


    顧青的心情首先是激動刺激,畢竟這可是皇家出產的大瓜,接著又為楊貴妃的命運感到擔心,同時心中無比疑惑,前世讀過的史書裏,楊貴妃似乎很本分,並未給李隆基戴過綠帽呀。


    “陛下,這是……”顧青萬分不解,你老婆跟一個三百多斤的大胖子單獨在殿內,你卻在外麵笑得那麽開心,大唐的風氣已奔放到如此地步了嗎?所以我這個來自現代世界的穿越者居然還是個迂腐保守的老封建?


    顧青茫然眨眼,自己堅若磐石的三觀漸漸有了崩塌的征兆。


    高力士卻在一旁笑吟吟地解釋道:“顧侯爺莫多慮,太真妃娘娘正與安節帥洗三呢……”


    “洗三?”


    “顧侯爺難道不知?‘洗三’是咱們民間的習俗呀,孩童出生後的第三日,父母親友要為他做一個洗三的沐浴儀式,消災免難,祈祥求福,三日前正好是安節帥的生辰,求得陛下肯允後,由安節帥的幹娘也就是太真妃娘娘親自為安節帥洗三。”


    顧青恍然,接著感到羞愧無地。


    自己的臉皮終究太薄了,實在拉不下這個臉,安祿山顯然比他的節操低多了,一個比楊貴妃大十幾歲的超級大胖子,居然能腆得下臉叫她幹娘……


    顧青有些懊惱地看著緊閉的殿門,心中默默地說了一句,“阿姨,我也不想努力了”。


    幹兒子的位置被安祿山捷足先登,顧青黯然神傷,想來想去,以後隻好稱楊貴妃為姐姐了,反正是幹親,uu看書 .uukanhu 總得占一樣吧。


    回過神後,顧青語氣誠摯內心卻滿懷惡意地朝李隆基躬身行禮:“臣恭賀陛下喜獲麟兒……”


    李隆基迅速瞥了顧青一眼,嘴角一勾,笑道:“顧卿到底還是年輕,你那點小心思……嗬嗬,太明顯了,往後還需多磨練才是。”


    顧青頓時了然,這句話已然驗證了李隆基早已知道他和安祿山之間的恩怨。


    良久,偏殿的殿門打開,一群宮女嘻嘻哈哈走了出來,然後裏麵又走出來一坨怪物,身上裹著花花綠綠的布,像是包嬰兒用的繈褓,隻不過是特大號的,安祿山被裹在布裏,蹦蹦跳跳往外走,宮女們紛紛大笑,邊笑邊歡呼“祿兒”。


    最後從殿裏走出來的是楊貴妃。


    顧青仔細看了看,發現楊貴妃身著整齊,仍是往常的雍容端莊的打扮,心裏不知為何鬆了口氣。


    確實是多慮了,按邏輯來說也不應該發生什麽事,李隆基大抵不會豁達到這個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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