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是客,不管兩位掌櫃進青樓是為了撒酒瘋還是鬥氣,對青樓的掌櫃來說都歡迎,尤其是兩位掌櫃飲醉後出手大方,彼此都見不得對方比自己有錢,就算對方看中了一頭母豬都要砸錢鬥富,將那頭母豬摟進自己懷裏來。


    平康坊有幾家青樓還真這麽幹過。


    趁著二人大醉,愣是找了一個又胖又醜平日裏坐不到台的姑娘,強行吹噓是本青樓的花魁娘子,兩位掌櫃喝醉後智商與審美水平嚴重下降,衝動之下互相杠了起來,砸出令人咋舌的錢財,最後通常是身家相對較厚實的郝東來拔得頭籌,洋洋得意地摟著肥妞進了房,而大醉的石大興捶胸頓足痛哭流涕宛如失去了真愛。


    至於第二天酒醒後,郝東來看著旁邊一臉滿足鼾聲如雷的肥妞是怎樣的表情,無人知道,想自殺又怕疼,想殺了旁邊的肥妞又怕吃官司,心頭湧起一股花了錢反被別人嫖了的感覺,矛盾複雜的心情大抵如是。


    然而人一旦喝醉往往不記教訓,第二晚換家青樓繼續拚酒鬥富。


    郝東來和石大興來長安後大部分夜晚都是在青樓裏的度過的,很符合有錢且精神空虛的人設。


    今晚兩位掌櫃又換了一家新的青樓,酒飲正酣,兩人正指著鼻子互相問候對方的女性長輩時,萬年縣的差役忽然衝了進來,為首一人按刀站在門口大聲喝問:“誰是郝東來,誰是石大興?”


    兩位掌櫃酒飲至七分,似醉但未醉,見差役們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兩人很識趣地閉嘴不語,勢不兩立的兩人此刻非常有默契,連眼神都未交流,膝蓋便漸漸彎曲,身子同時在人群中矮了一截兒。


    為首的差役見無人應答,於是喝道:“無關人等馬上出去,我等隻拿問郝東來和石大興,從蜀州來的兩個商人,快!”


    一群差役守在門口,青樓裏的客人們一陣慌亂,紛紛朝門外走去。


    郝東來和石大興也臊眉耷眼混在人群裏往外走,而且走得很低調,兩人屈著膝蓋在人群裏憑空矮了一大頭,慢慢吞吞挪著小碎步。


    兩人終究太天真了,萬年縣的差役顯然有備而來,為首的差役手裏展開了兩副畫,上麵正是郝東來和石大興的模樣,青樓裏每出去一人都要經過差役的仔細辨認,直到差役們發現混在人群裏屈膝而行的兩位掌櫃。


    兩位掌櫃一個比豬還肥,一個滿臉橫肉麵目猙獰,辨識度可謂非常高,尤其是還在人群裏屈膝而行,活像兩個賣燒餅的在人群的褲襠下活蹦亂跳,差役們馬上發現了他們,於是哈哈一笑,朝兩人一指。


    “就是他們,拿下!”


    兩位掌櫃一臉絕望,差役們上前將鐵鏈往二人脖子上一套,草原上套野馬似的套住了他們,再看套他們的差役,果然套馬的漢子生得威武雄壯。


    兩位掌櫃連連叫屈,直到此刻他們仍未弄清發生了什麽事。自從來了長安後他們一直遵紀守法,從未幹過違國法的事,如果硬要套一個罪名的話,頂多隻是在青樓時略微囂張了一點,擾亂了青樓的市場價格,這也要被抓?


    差役們奉命拿人,哪裏理會他們叫屈,套了鐵鏈便牽著走。


    石大興又驚又懼,扭頭看著郝東來一臉肥肉,頓時怒從心頭起,飛起一腳將郝東來踹得……紋絲不動。


    “都怪你!肥得跟豬一樣,讓人一眼就認出來了,否則石某早就跑了!”


    郝東來大怒:“你長得迎人,一臉橫肉看著像官府的海捕通緝文書,好意思怪我?呸!”


    石大興懶得理他,朝差役陪笑:“敢問官爺,我們究竟犯了何事,為何要拿我們?”


    差役冷冷地看著他們,道:“我等奉命拿人,想知道犯了何事,回縣衙說個分明。”


    …………


    顧青獨自坐在屋子裏,他在準備第二期的八卦報。


    開局一幅畫,過程全靠編。八卦的精髓不在於真實與否,而在於過程是否精彩,能否充分滿足人們窺視他人**的**。


    這一次的頭版頭條人物是李光弼,至於內容……


    嗯,說他懼內,一天挨婆娘三頓打,偶爾加一頓宵夜,標題要吸引眼球,“驚!李郎將為何半夜慘叫?李府為何頻請長安大夫?誰翻樂府淒涼曲,夜夜飲泣到天明……”


    顧青擬好標題,滿意地點頭,就衝這麽勁爆的標題,這一期的八卦報至少要加印兩千份。


    至於李光弼看到這一期的八卦報會有何反應,不重要,為了新聞文化事業的突飛猛進,被他吊起來打一頓也是值得的,誰的成功不曾付出過代價?


    下一期的內容顧青也想好了,下一期該誇楊貴妃了,“閉月羞花”的典故可以用上了,將貴妃娘娘拍得花枝亂顫,顧青就算暫時得不到好處,至少在說錯話的時候也容易得到原諒。


    顧青有時候嘴比腦子反應快,他一直擔心有天在楊貴妃麵前脫口說出不該說的話,比如“環肥燕瘦”這個成語……


    將這期八卦報的內容編排完畢,顧青將寫好的內容用鎮紙壓住,正打算叫郝東來和石大興兩人拿出去刻板印報,接著顧青一愣。


    好像從昨日傍晚開始,就沒見過兩位掌櫃了。這兩人節操基本等於負數,至於貞操,他們的貞操數值很不穩定,有時候是正數,有時候是負數,變化很快,但峰值很短暫。二人幾乎每晚都要去平康坊的青樓,經常大半夜才醉醺醺的回來,可從來沒有過夜不歸宿的時候,昨晚是怎麽了?這倆貨嗨大了?


    心頭隱隱升起一絲不安,顧青心神不定地呆坐半晌,終於還是放棄歎了口氣。


    長安初來乍到,做人做事都畏手畏腳,顧青缺少消息渠道,缺少人脈關係,什麽都缺,有心想做點什麽,然而畢竟是天子腳下危機四伏,顧青目前隻能選擇蟄伏,也不知自己的翅膀何時才能硬。


    門口傳來輕輕的叩擊聲,顧青起身打開門,門外赫然站著一位男式勁裝打扮的女子,大約二十來歲年紀,頭發也紮成男式的挽髻,腰間佩著一柄劍,看起來英姿颯爽,典型的俠女形象。


    俠女很有禮貌,見了顧青雙手抱拳行了一禮,然後道:“顧公子,我是十二娘府中隨從,十二娘遣我來報信,隨您一同來長安的兩位蜀州商人昨夜在青樓被萬年縣的差役拿了,如今正在萬年縣衙大牢裏。”


    顧青一驚,臉色頓時冷了下來:“怎麽回事?他二人所犯何事?”


    “萬年縣突然拿人,原因不知,十二娘說,恐與顧公子最近辦的八卦報有關……”


    “李姨娘怎知八卦報是我辦的?”


    “十二娘在長安消息靈通,很多一品大官不知道的事,她全都知道。自從顧公子來了長安,她對您的一舉一動都關注得很。十二娘叮囑顧公子小心,遇事切莫衝動,她正托人問萬年縣令陳文勝,今日天黑前應有結果。”


    顧青臉色鐵青,緩緩搖頭:“恐怕等不到天黑了,他二人在長安並無靠山,進了大牢差役不會對他們客氣,若等到天黑大概隻能給他們收屍了。”


    女隨從一愣,然後急道:“顧公子,您可莫衝動,十二娘正在為此事奔走,很快會有結果的。”


    顧青語氣堅定地道:“他們是我從蜀州帶出來的,我要保他們周全。晚一刻便是生與死的距離,我擔不起這個險。”


    說著顧青匆匆往外走去,女隨從無奈隻能跟著他。


    顧青邊走邊道:“你是騎馬來的還是坐馬車?”


    “馬車。”


    “走,帶我一程。”


    “顧公子欲往何處?”


    “太府寺,找楊國忠。”


    “此事與楊國忠有關?”


    顧青沒回答,沉默地坐進停在家門前的馬車,女隨從倒也不拘小節,很痛快地跟著鑽進了馬車,車夫一揚鞭,馬車在石板路上不疾不徐地走起來。


    半個時辰後,馬車到了朱雀大道邊的太府寺,楊國忠雖然當了十五個官兒,但最重要的是太府卿,太府卿掌管朝廷錢糧庫藏,鹽鐵倉廩,屬於九卿之一。


    顧青急匆匆下了馬車,uu看書 .ukanshu向門口的軍士遞上腰牌,軍士懶洋洋地瞥了一眼,沒搭理他。


    顧青苦笑,長安城裏別的不多,官兒特別多,區區一個正八品錄事參軍,哪有資格見太府卿。


    無奈之下,顧青隻好告訴軍士,自己是楊太府的同族弟弟,曾經在景陽岡打死過一頭猛虎。


    軍士上下打量,滿臉不信,然而這年頭的人對鄉土宗族之情特別重視,“同族弟弟”這個身份比錄事參軍重要多了,軍士害怕顧青說的是真話,不敢擔責任,隻好不情願地進去通稟,沒多久便有差役出來相請。


    顧青匆匆進了太府寺,顧不上觀察太府寺的環境,差役將顧青領到後院東邊的一間廂房後,顧青連門都沒敲便徑自闖了進去。


    楊國忠正坐在桌案邊提筆寫字,見有人不告而入,不由大怒,見來人是顧青,楊國忠的臉色頓時由陰轉晴。


    顧青進門便匆匆拱手:“楊太府,來不及解釋了,借您名頭一用,順便再借您幾位親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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