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縣衙查封瓷窯,這個事實令顧青有點懵。


    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王法,瓷窯從建起到現在,都是在本本分分做買賣,合作的商人也是縣裏有名的大商賈,瓷窯的名氣已漸漸打出去,甚至有了成為貢瓷的希望,無緣無故的,縣衙為何要查封瓷窯?


    站在高坡上,顧青有點氣憤,再三反省自己後,越來越理直氣壯。


    我做錯了什麽?我拉動了全縣的gdp,我做出了明星企業,我解決了附近村民的溫飽和就業,滿滿的正能量,除了殺了一個人賣了兩個人以外,我還做什麽了?憑什麽查封我?


    過分了!


    顧青臉色陰沉下來,努力讓自己變得冷靜。這是成年人必須具備的素質,很多後悔終生的棋差一著,往往便是情緒衝動時犯下的錯誤。


    “官府來了多少差役?他們有沒有說查封瓷窯是何罪名?”顧青沉聲問道。


    村民訥訥搖頭:“來了四五個人,沒說罪名,隻說要查封瓷窯。”


    顧青想了想,道:“找個腿快的人,速去青城縣請郝東來和石大興兩位掌櫃來,快去。”


    村民轉身就跑。


    鮮於仲通站在旁邊,表情平淡地道:“你開的瓷窯可有不法事?”


    顧青苦笑:“節帥,小子一直本本分分,開瓷窯不過是為了給鄉鄰們一些貼補,從來不曾做過不法之事,全村老少可為小子作證。”


    鮮於仲通看了他一眼,道:“老夫雖是節度使,但下麵縣衙的事物,老夫終歸不能輕易插手的,有失官場體麵,再說,事情沒弄清楚,老夫也不能聽你一麵之詞,你好好處置去吧,不用你陪我了。”


    顧青朝他行禮告罪後,不慌不忙地下了高坡。


    看著顧青並未慌亂的步履,鮮於仲通滿意地點點頭。


    有時候觀察一個人,往往不需要看他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單隻看他遇到危機時的表情和氣度,便能看出一些端倪。


    遇事時憤怒衝動,熱血上頭不計後果是普通少年,遇事時冷靜沉穩懂得理性分析並循序漸進解決它的是天才少年,當然,也有極少數不一樣的煙火,遇到危機後哈哈大笑狂歡蹦迪大肆慶祝的,那是二逼少年,概率極小。


    顧青下坡時走得很慢,他在想前因後果,不明白為何縣衙好端端的要查封瓷窯,是無意中動了別人的蛋糕,或是得罪了什麽人,這些都不得而知,無聲無息間突然爆發,委實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接下來呢?顧青需要尋求解決的方法,郝東來和石大興的人脈是其中之一,其實還是更簡單有效的辦法,劍南道節度使就在他身邊,鮮於仲通一句話就能解決這件事,可是剛才鮮於仲通已經搶先把話挑明了,他不會插手其中。


    想想也是,顧青跟他根本沒有交情,別人憑什麽幫你出頭?當官的都不傻,官場上沒幾分油滑推卸的本事,未必能坐上那個位置,做出了沙盤又如何,沙盤的用處還未在實戰中證明之前,它就是個無用的東西。


    …………


    半山瓷窯外,一群村民和工匠圍著四五名縣衙差役,不吵也不鬧,但死死堵在柵欄的門外,不讓差役進去,現場氣氛有點僵冷。


    差役們有些氣急敗壞,手中的鐵尺和鐐鎖敲得鐺鐺有聲。


    “敢阻撓官差辦案,你們不怕王法嗎?再不讓開,必將你們全部拘進大牢,判你們個流徙之罪!”


    村民和工匠們頓時氣勢一弱,很多人露出驚懼之色,但,還是沒人讓開。


    瓷窯已成了所有人的飯碗,在這裏做工代表著衣食無憂,代表著穩定的溫飽日子,瓷窯若被封了,所有人的生活又將回到從前,吃不飽穿不暖,種著幾畝薄田指望老天爺開眼風調雨順,當習慣了衣食無憂後,很難再回到當初貧困的起點。


    再溫順的良民,麵對即將要砸他們飯碗的人,終究還是能鼓起幾分食牛之氣的。


    有人害怕,但沒人讓開,一百多人仍死死地堵在柵欄門口,差役們揚著鐵尺往前推進,村民們站立不動暗暗推搡,雙方的火藥味越來越濃,有一觸即發之勢。


    顧青下了高坡後看到的便是這幅情景,心中不由一急,大喝道:“全都讓開!”


    所有人一怔,望向顧青。


    顧青快步走來,擋在差役和村民之間,轉身看著村民道:“都讓開,縣衙要查封,便讓他們封,事情會解決,但不是你們這種方式。”


    一名缺了一隻手掌的中年漢子忽然嗚咽道:“封了瓷窯,以後如何活?”


    顧青笑了:“能活,我保證。”


    人群中又有一道憤慨的聲音傳出來:“官府不知民間疾苦,斷我們本分人的活路,我們不能讓!”


    原本安靜了的人群頓時騷動起來,顧青轉身看著幾名差役,微笑道:“縣衙封我瓷窯,uu看書 uunsh.om 可有罪名?名不正則言不順,查封終歸沒有道理吧?”


    差役本不耐煩,然而村民眾多,群情激憤,差役也怕鬧出大事,態度不得不溫和地道:“我們隻是奉命行事,爾等若有冤屈,可去縣衙鳴冤,瓷窯今日必須要封,何等罪名你可自去問縣尊。”


    顧青點了點頭,轉身對村民們道:“都讓開,讓他們封,他們隻是當差的,莫難為他們。”


    顧青的威信起了作用,村民們盡管不忿,但還是默默地讓開了一條縫。


    差役們擦了擦額頭的汗,朝顧青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然後快步上前,手忙腳亂地將柵欄門用鎖鏈鎖住,馬馬虎虎貼了張蓋了印的封條,最後招呼都沒打便匆匆離去。


    瓷窯封了,所有人的生計斷了,人群裏的氣氛壓抑到極致,甚至能聽到人群中斷斷續續的抽噎聲。


    顧青的情緒仍舊波瀾不驚,對他來說,這隻是一場小風波,前世見過的風浪比這厲害多了,哭泣也好,氣憤也好,終歸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解決問題要從源頭查起,源頭自然便在縣衙那位縣令身上。


    “都回家歇著,趁這幾日大家好好養養身子,多吃飯多吃肉,待平了冤屈,瓷窯馬上便開工,各種重活累活等著你們,好了,都散去吧。”顧青笑著對村民和工匠道。


    顧青的淡定情緒終於感染了眾人,大家見他並未慌亂,反而還能笑得出來,無疑給大家打了一劑強心針,眾人這才慢吞吞地散去。


    一名村民匆匆跑來:“東家,青城縣郝掌櫃和石掌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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