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縣隻有東市,城內商賈大多集中於此。東市大街兩邊街道商鋪林立,其中最大的兩家便是石大興的興隆記和郝東來的隆昌記。


    說是兩家,實際上開了不少店鋪,綢緞瓷器南貨北糧應有盡有。如今這年代行商大多還是很講誠信的,也有那偷奸耍滑之徒,諷刺的是,有膽子偷奸耍滑的商人基本都是成功人士,比如石大興和郝東來。


    盛世之風靡靡,卻已不複唐初貞觀年的純樸無華,然而表麵上看,繁華就是繁華,這是唐初貞觀年所無法比的。


    蜀州之地西鄰吐蕃,北接西域,南臨南詔,青城縣雖隻是縣城,東市街上卻也是人潮攢動,南來北往的胡商和吐蕃商人牽著駱駝和馬匹,穿著各式奇怪的衣裳,與東市的商人們爭得麵紅耳赤,偶爾還能看到脾氣暴躁的商人直接上手,對胡商們又打又踹,恨恨罵幾句粗鄙蠻夷,胡商們有還手的,也有忍氣吞聲的,最終雙方還是回到主題,繼續討價還價。


    今日的東市街上尤其熱鬧。


    興隆記和隆昌記兩家商鋪的夥計們在門口奮力地敲著鑼,吸引來往的胡商駐足,門前擺了一排長桌,桌上擺滿了各種形狀的瓷器,從日常用的瓷碗瓷盤到裝飾用的雙耳花瓶,博山香爐等等,瓷器大多是青瓷,被陽光折射出一道道如玻璃質地般光滑柔潤的光芒,飽滿而華貴。


    瓷器旁邊還有一個小碟,上麵是一些瓷器的碎片,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許多路人驚豔於這批瓷器的華美精細時,早有內行的胡商們上前拈起瓷器碎片,仔細端詳碎片的內胎,這一端詳便是久久不願放下。


    無須誇張的宣傳,瓷器的質量在內行人眼裏是一目了然的。於是兩家商鋪門口頓時轟動起來,無數胡商吐蕃商人聲嘶力竭地吼著要麵見掌櫃,要談大買賣,早有準備的夥計準備了木籌發給商人們,公平公正,排隊叫號。


    一切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商鋪內院,石大興和郝東來樂得合不攏嘴,兩兩相視,再次一眼千年,在巨大的利益麵前,曾經的仇怨似乎都消淡了不少。


    洶湧如潮的東市大街上,卻有兩名農戶打扮的漢子冷冷地盯著兩家商鋪前的那一排瓷器,看著爭先恐後談買賣的胡商們,兩名漢子露出嫉妒的目光。


    “這應該是石橋村新建的瓷窯燒出來的吧?”一名漢子問道。


    另一名漢子哼了一聲道:“這一個多月總是聽說石橋村如何如何,原以為不過是建了個燒陶的窯口,沒想到連瓷器都能燒了,還跟青城縣最大的兩家商人勾搭上了。”


    “兄長,聽說石橋村正缺人手,咱們鄰村好多村民都去打聽了,人家好像不收幹雜活的,雜活包給了他們本村的村民,缺的是有手藝的工匠,也不亂收,據說還要查風評,看人品才收,咱們怕是分不了羹了……石橋村眼看著就富了呢,咱們村好多閨閣裏的姑娘家都悄悄托了媒婆去石橋村說親,唉。”


    年長一些的漢子神情愈發妒忌:“聽說是一個叫顧青的娃子建的陶窯,與兩家商人合作也是他的主意。”


    “顧青?難不成是當初那個……”


    “沒錯,丁家兄弟請咱們去教訓的那個少年,後來他跑得快,咱們把他的屋子燒了,就是他。”


    漢子嘖嘖稱奇:“一個少年居然能幹出這等大事,厲害!”


    年長的漢子似乎對他的三觀很不滿,皺眉道:“哪裏厲害了?不過是個少年罷了,誤打誤撞幹出了一點事,丁家兄弟也是廢物,膀大腰圓的漢子竟被一個小小的少年收拾了,居然還被他賣了,這事兒我想了好幾天都沒想明白,他究竟是如何把丁家兄弟賣掉的。”


    另一名漢子仍舊滿臉羨慕地看著前方的人山人海,歎道:“就算隻幹雜活苦力,一天也有一文錢還管一頓幹飯呢,若我接了這活,再苦都樂意,存上兩個月的錢,明年就算不種地我也餓不著了。兄長,能想想辦法托人去石橋村說說麽?我幹活很賣力的。”


    年長的漢子愈見憤怒,重重哼了一聲,道:“莫忘了我們燒過他的房子,石橋村的村民都見過我們,你覺得他會答應麽?再說,憑什麽要我們去求他?看上的東西搶過來不就行了麽?石橋村再富裕,村裏也不過是些老人和寡婦,我們帶些青壯過去鬧點事,還怕那顧青不乖乖給我們錢使?”


    “這樣……不好吧?若是鬧大了,官府不會放任的,顧青跟那倆商人有錢,若是打點一番,咱們會吃大虧。”


    年長的漢子目光閃動:“那就換個法子,聽外村的人說,顧青的窯口燒瓷是有秘方的,他讓人在窯口四周圍了柵欄,就是為了防外人查看,咱們若帶了村裏的青壯直奔窯口,衝進去看個究竟,然後轉身就跑,就算鬧上縣衙公堂,我一沒偷二沒搶,隻看了兩眼,縣令也無法判我重罪,待我出來後,照原樣也建個窯口燒瓷器,找商人合夥,哈!正大光明的過上好日子,豈不美哉?”


    另一名漢子被他的念頭驚呆了,盯著他久久沒出聲。


    “越想越覺得是個好主意,走走,回村找人,uu看書.uukanshu多找些青壯,不怕石橋村那些老弱病殘敢攔我們。”


    …………


    顧青來瓷窯的次數不少,畢竟無所事事,除了這唯一的陶瓷事業,其餘的時候跟宋根生打發無聊時間,打發無聊的時間多了,於是打發無聊時間的行為也變得無聊起來。


    兩個成年人總不能天天蹲在樹下看螞蟻搬家吧,有趣是有趣,可總有一種淡淡的羞恥。


    於是打發無聊時間之外,顧青大多是上山送飯。


    郝東來請來的窯工和工匠們被安排在瓷窯西側的平地上,那裏正在建房子,柵欄之內的瓷窯則還是交給了憨叔和本村的一些村民,都是人品靠得住的。而憨叔和村民的工作就是給窯口添煤。


    柵欄之內是禁區,顧青很早就跟窯工和工匠們說過,大家知道顧青不好惹,沒人敢違他的話,一直以來憨叔和工匠兩方的相處都是互不幹預的,連吃飯都不在一起吃,窯工和工匠那頭是自己開夥。


    顧青送飯主要是給憨叔和村民們送,楊家母女做好了飯菜,顧青便挑著擔子上山,也算是顧青對自己的鍛煉,來到這個世界後,顧青越來越發現暴力其實很重要。而增加實力的方法便是鍛煉身體,增強體力,讓自己變得更加暴力。


    顧青每次送飯上山,憨叔都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搓著手迎上前,忙不迭接過顧青的擔子,連聲說著“東家辛苦了,愧不敢當”之類的客氣話。


    憨叔和村民們吃飯的時候,顧青便蹲在他們旁邊,笑眯眯地看他們吃,吃完後閑聊一陣,顧青再挑著空碗空碟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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