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有個很迷的選擇題,如果必須做出選擇,那麽屎味的巧克力和巧克力味的屎,你選哪一個?


    這道題逼瘋了很多人。無論選哪一個都是一生的陰影。


    宋根生此刻也快瘋了,詞作得絕佳,字卻醜得如此脫俗,就像選擇了一塊屎味的巧克力吃了下去。


    顧青眯著眼,目光刷刷噴著殺氣,觀察半晌,發現宋根生不是演戲,他是看到很醜的字真的很想吐。


    這是什麽毛病?


    不知道揍一頓會不會治愈……


    顧青有些猶豫,隨即反省自己的猶豫。


    為何要猶豫?膽敢如此侮辱自己,當然要揍啊,不揍留著過年?


    於是顧青便上前揍他,一套完整版的降龍十八掌下來,宋根生被揍得哇哇慘叫,宋根生他爹躲在房裏嚇壞了,眼睜睜看兒子挨打,既心疼又膽怯。


    顧青沒顧忌那麽多,人生在世快意恩仇,一句惹毛我的人有危險……


    施暴過後,顧青照舊神清氣爽,宋根生奄奄一息。


    “覺得是好詞就專心誇,莫牽扯不相幹的話題,字醜招惹你了麽?”顧青也有點累,喘著粗氣道。


    宋根生虛弱地道:“我還是不懂……你究竟何時學會認字讀書的?還會作詩,作出來的長短句竟然如此絕妙,真的想不明白啊……”


    “天生就會,你信不?”


    “不信。”


    顧青驚異道:“咦?居然不蠢了。”


    宋根生大怒,接著頹然泄氣:“我打不過你,你怎樣說都行。”


    “不要糾結這種小事,認不認字,會不會作詩,對我來說沒什麽用處,詩詞隻是小道,而且沉浸太深會染上許多我很厭惡的毛病,文人的毛病。”


    宋根生不高興了:“文人有啥毛病?”


    “文人又酸又腐,清高孤傲又眼高手低,脾氣又臭又慫,天下太平時一副高瞻遠矚的樣子指點江山,天下大亂時又成了牆頭草,美其名曰‘良禽擇木而棲’,你還想聽嗎?文人的毛病我張嘴能說一個時辰不重複。”


    宋根生真的有點生氣了:“文人哪有你說的這般不堪?文人是最有風骨的人,忠於天子,憂思社稷,臨危不懼,視死如歸,我所知道的文人皆是如此。”


    顧青奇怪地道:“你為何生氣?你以為自己也是文人嗎?你這個文人隻是水貨呀。”


    宋根生一驚,然後一臉懵懂使勁眨眼,開始陷入糾結,是啊,自己隻是個水貨啊,剛才為何那麽生氣?


    隨即宋根生一激靈,反應過來了:“不對,哪怕隻讀了一天書,我也是讀書人。”


    “真正的讀書人認同你是讀書人嗎?”顧青發出靈魂之問。


    宋根生再次呆住,神情漸漸變得頹然。


    顧青看著他,笑了:“根生,你還想繼續讀書嗎?”


    “想。”


    “我會托人給你帶書回來,你自己好好讀,還有,你讀書是為了什麽?為了治國平天下,還是為了當官?”


    宋根生猶豫了一下,道:“若欲治國平天下,就得當官,兩者並無衝突。”


    顧青認真地道:“根生,你的性子當不了官,會置你於險地的。”


    “我想學以致用,造福一方,做個幹幹淨淨的官,就算性子不合時宜,就算置身險地,我也不後悔。”宋根生神情堅定地道,隨即沮喪苦笑:“隻是隨便說說,當官要科考,我怕是過不了這一關。”


    顧青想了想,道:“做事要達到目的,方法不止一個,你就是太執拗了,如果你真想當官,便再等等我,說不定我會有辦法。”


    “你能有甚辦法?”


    “當官要科考,但是當一個官衙小吏不需要,你先在本地讀書人當中養一養聲望,在士林中有了聲望,有些事情就好辦了。”


    宋根生苦笑道:“聲望豈是那麽容易養成的,我雖未與本地讀書人有過交道,但也清楚,有聲望的皆是淵博達學之輩,我這年紀,讀的書也不夠多,哪裏有資格養聲望。”


    顧青歎道:“你啊,腦筋太死,不懂變通,居然還想當官,我總覺得你是自己往火坑裏跳……告訴你一個辦法,我剛剛作的詞,你可以拿出去,當作是你作的,在那些讀書人麵前顯擺一下,我也會請郝東來和石大興花錢雇人,幫你宣揚一下名聲,養聲望這種事,其實就是挑起輿論而已,有何難哉。”


    宋根生漲紅了臉:“這是你作的詞,我怎可據為己有?太厚顏無恥了,我斷不能為!”


    “我對這東西並無興趣,留著也是浪費,不如索性送你,我再告訴你一句大實話,想當官,不靠學識,不靠能力,最重要的是臉皮要厚,我這個原作者都不介意送人,u看書  你有什麽羞愧的。盡管拿出去顯擺,顯擺夠了我這裏還有一些詩作,都是很不錯的,到時候我再給你寫一些,你拿去繼續顯擺。”


    拍了拍宋根生的肩,顧青歎道:“有理想是好事,我們如此年輕,不能一輩子待在山村裏,我們要走出去,用各自不同的方式走出去。雖然我不是很讚同你當官,但你的人生自己做主,無須聽別人的建議。”


    說完顧青轉身離開,已經快天黑了,肚子餓得不行,為了這樁事浪費太多時間了。


    宋根生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目光無意識地盯著手裏的那首水調歌頭,神情掙紮而扭曲。


    要走出去麽?用別人的詩作走自己的路?


    良心與名利,反複煎熬著他的心。


    十六歲的宋根生,猝不及防來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顧青說,做大事不拘小節。良心說,你無恥。顧青又說,你的良心好礙事,捅死它。


    …………


    顧青回到家時已天黑了,推開大門,前屋裏竟然點了燈,顧青嚇了一跳,抄起一根門閂小心翼翼朝屋裏接近。


    前屋中央,那位白衣少女坐在油燈下,一手托著腮,另一手把玩著一柄小巧的匕首,像小時候課堂上百無聊賴地轉筆似的,小小的匕首在她手裏飛快翻轉,雪白的刃身折射昏黃的燈光,屋子裏寒光亂閃四射,仿佛置身於前世的迪廳。


    顧青放下門閂,不高興地道:“你怎麽又來了?”


    少女仍舊那副矜持高冷的樣子,仿佛女王在命令她的仆人:“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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