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濕輕塵隔院香,玉人初著白衣裳。


    白衣女子半躺在房梁上,眉如新月目如星,薄唇輕抿,神情淡漠,白皙的臉頰因飲酒而泛起兩團紅暈,雪白的裙角從房梁上垂下,隨風微拂。遠遠看去像一位偷喝了瓊漿玉露而被貶下凡間的仙子。


    丁家兄弟此時如驚弓之鳥,被這位白衣女子嚇壞了。


    深更半夜,廢棄的山神廟,一位白衣如雪的美貌女子……


    這幅畫麵越看越詭異。


    “鬼啊——”丁二郎尖聲嘶叫。


    白衣女子目光一寒,忽然飛身而下,一手拎起一個丁,輕鬆一甩便將二人扔到廟外的院子裏,搖搖欲墜的門被大力關上。


    然後白衣女子飛身躍上房梁,恢複了剛才半躺的姿勢,拎起酒壇灌了一口酒,長長呼了一口氣。


    接著女子又從懷裏掏出一麵小巧的銅鏡,對鏡顧盼,纖手弄鬢,皺著黛眉喃喃道:“瞎了麽?哪裏像鬼了?”


    想到有人居然說她是鬼,女子不由愈發氣憤。


    院子內又傳來急促的拍門聲,丁大郎惶然的聲音在深夜的山神廟內尤覺淒厲。


    “姑娘,姑娘!剛才是我兄弟冒犯了,多有得罪。姑娘莫與小人計較,我向姑娘賠罪了。”


    丁二郎也虛弱地道:“是,姑娘,是我瞎了眼,給姑娘賠罪了。求姑娘救救我們。”


    廟內女子皺眉,渾若未聞,半躺在房梁上一口接一口地喝酒,然後闔目假寐。


    丁家兄弟仍不放棄,廟門被拍得啪啪響。


    女子一手一個把他們扔出去後,丁家兄弟赫然驚覺這位女子應是位高手,身手很是不凡,此時後麵的追兵甚急,能救他們的隻有這位女子了。


    不知拍了多久,女子的脾氣終於爆發了,從房梁上飛下來,猛地打開門,麵若寒霜瞪著他們。


    “你們想死,我便成全你們。”


    下一個瞬間,丁家兄弟發現自己飛了起來,而且是倒飛出去,以平沙落雁的驚豔之姿重重落在院子中央,落地以後兄弟倆才感到腹部鑽心的疼痛,捂著肚子慘叫起來。


    女子目光平淡地瞥了他們一眼,轉身走進廟門。


    丁大郎掙紮著起身:“姑娘且慢,且慢!小人見姑娘孤身一人,身手不凡,應是行俠仗義之輩,可否請姑娘救我兄弟一命?姑娘,我兄弟二人已是走投無路,後麵還有凶手追拿我們……”


    話沒說完,女子已走進廟裏關上門,扔出冷冰冰兩個字,“沒空!”


    丁大郎的心頓時墜入深淵,嘶聲道:“姑娘明明身手高絕,為何見死不救?遊俠皆是仗義之輩,姑娘豈可如此涼薄!”


    裏麵沒聲音,女子似乎懶得理他們了。


    丁二郎拽了拽他的袖子,淒聲道:“兄長,莫指望她了,我們還是快逃吧,估摸他們快……”


    話沒說完,院子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五六支火把照亮了夜空,很快丁家兄弟被人團團圍了起來。


    “哈哈,有膽!石掌櫃買下的人,你們也敢逃,不想活了自己投井不好嗎?折騰咱們兄弟追這麽遠。”為首一名粗壯漢子嘿嘿冷笑走近。


    丁家兄弟麵色慘然,眼神絕望,長歎口氣。


    懷念在石橋村的夕陽下奔跑的日子,那是他們逝去的青春……


    今日此刻,命休矣!


    兄弟倆連掙紮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閉上眼認命地仰頭等死。


    這時前方的廟門忽然打開了,白衣女子緩緩走出,黛眉皺得更緊了,眾人愕然望著她,女子已走到眾人身前,一陣香風帶著一絲淡淡的酒味,縈繞在眾人鼻端。


    “你們,真的很吵!擾我清靜,出手薄懲,不違俠義之道。”


    女子說完,輕盈的身子忽然動了,眾人隻覺眼前一花,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鬼魅般閃過,緊接著後腦一痛,下一瞬間,眾人已躺倒在地昏過去了。


    唯獨剩下丁家兄弟呆呆地看著她,女子分辨出誰是強勢誰是弱勢,對丁家兄弟這對貌似的受害者網開了一麵。


    “追殺你們的人已被我收拾了,你們趕快離開,再不走莫怪我出手無情。”


    女子說完正待轉身,丁大郎情知機會難得,急忙拉著二郎撲通跪地,朝女子重重磕了一個頭,慘然道:“姑娘留步!求姑娘為我兄弟主持公道!”


    女子輕歎口氣,今夜,怕是清靜不了了。費心找了個廢棄的山神廟,隻想享受孤獨的時光,獨謀一醉,沒想到這偏僻的旮旯地界也會如此熱鬧,早知如此,今夜該在青城縣找家客棧住下。


    抬頭看了看天色,天邊已現魚肚白,快天亮了。


    女子神情淡漠地道:“給你們半炷香時辰,說完快滾。”


    丁大郎急忙從石橋村說起,從顧青挖坑刺穿他們的腳,到顧青搶奪他們的房子,並將他們囚禁毒打,更過分的是,最後將他們賣給青城縣的商人,兄弟倆被賣掉後仍舊每天被毒打,明明算是跳槽,待遇卻沒有絲毫提高……


    說了一炷香時辰,丁大郎說得很詳細,隻是其中篡改了許多,明明是他們兄弟作惡在先,丁大郎卻把自己描述成了無辜的受害者,無端被欺淩的老實人。


    丁大郎說完後仍跪在地上,垂頭時眼中露出仇恨之色,低聲道:“我兄弟遭此大厄,皆拜那顧青所賜,此賊橫行鄉裏無惡不作,石橋村民皆恨之入骨,還有那個叫石大興的商人,視我兄弟性命如草芥,每日毒打淩虐,我們實在是生不如死,姑娘若不能除惡務盡,我兄弟縱然今夜逃了,也逃不過石大興的追殺,和官府通緝逃奴的文書,天下之大,已無我們立錐之地。”


    女子眼中卻露出深思之色,輕啟朱唇喃喃道:“他也姓顧?隻知他在蜀州地界,難道會在石橋村?不會那麽巧吧……”


    回過神,丁家兄弟正眼巴巴盯著她,u看書 uukanshu 女子打量了二人一番,道:“我不能聽信你們的一麵之辭,而且看你們的麵相,似乎不是善類……”


    丁家兄弟想哭,雖說他倆確實不是善類,但是以貌取人未免太傷人了,憑什麽看相貌就說我們是壞人?我們隻是醜而已……


    “石橋村我會去一趟,待我查清楚了事實真相,再決定要不要給你們報仇。”


    女子說完不經意瞥了他們一眼,發現兄弟二人眼中閃過幾許驚惶心虛,女子畢竟是走南闖北的俠女,處事雖然偶爾犯點小迷糊,但見識閱曆不少,見二人神色頓起疑心,想了想,忽然出手將兄弟二人拖到院子中間的一株大銀杏樹下,找了兩根繩子將二人綁結實。


    丁家兄弟被女子的操作驚得目瞪口呆。


    拍了拍手,女子道:“既然你二人不似善類,我便須不枉不縱,待我查清楚真相,若發現你們騙我,莫怪我廢了你們。”


    說完女子轉身離開,雪白的衣袂飄揚,消失在廟門外的小山林裏。


    丁家兄弟心虛地互相對視,還沒等想出辦法脫困,忽然間看到院子裏橫七豎八躺滿的興隆記商鋪夥計,兄弟倆心裏咯噔一下,發現大事不妙。


    二人被綁得結結實實,但院子裏被打昏的人隨時可能會醒,然後呢?看見五花大綁的兄弟倆,就跟投案自首似的等著他們來收拾,那是何等的驚喜。


    冷汗順著額頭滾滾而下,丁大郎終於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嘶聲大叫起來:“快回來把我們鬆開!你這女人有病嗎?”


    “求求你做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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