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來得太快,丁家兄弟有點眩暈。


    “你果真願意放了我們?”丁大郎緊張地盯著顧青的臉。


    顧青正色道:“看我的眼睛,看到滿滿的真誠了嗎?是的,我會放了你們,不過要先治好你們的傷。”


    丁大郎警惕地道:“你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好心?”


    顧青誠懇地道:“你們都誤會我了,我不是惡人,揍你們是因為你們太壞,壞人被揍不是天經地義的麽?現在我揍累了,覺得沒什麽意思了,不放了你們難道留你們在家浪費糧食?”


    丁大郎遲疑半晌,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但以他的智商實在想不出究竟哪裏不對勁。


    “多,多謝你……”丁大郎垂頭道。


    顧青說給他們治傷是真的,宋根生他爹留了幾包草藥,顧青將藥煎了,小半個時辰後,顧青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藥來到柴房裏。


    藥很燙,顧青將它們擱在一邊,蹲下來仔細盯著丁家兄弟的臉。


    丁家兄弟被他盯得不自在,又不敢發作,這些天被揍得有了心理陰影,每次看到顧青走進柴房,他們的心情都會瞬間跌落深淵,然後便是止不住的恐懼和絕望,哪怕顧青現在給他們送藥,他們也打從心底裏感到顫栗。


    顧青盯著他們看了許久,然後笑了笑:“還恨我嗎?”


    “嗯?”


    “我搶了你們的房子,搶了你們的錢,每天折磨你們,你們不恨我嗎?”


    丁大郎慌忙搖頭:“不恨,真的不恨,一切都是我們罪有應得。”


    顧青笑吟吟地道:“好,我假裝相信你說的是真話。等你們傷好了,你們就見不到我了,開不開心?”


    “……開心。”


    “驚不驚喜?”


    “驚喜。”


    “覺得我英俊嗎?”


    “英俊。”


    “我是好人嗎?”


    “是。”


    顧青笑得愈發燦爛:“好了,剛才隻是個測試,測試人類在求生時可以無節操到什麽程度。”


    擱在一旁的藥已微溫,顧青端過一碗吹了吹,遞到丁大郎麵前,柔聲道:“大郎,喝藥了……”


    …………


    三日後,陶窯內的陶器已燒好,顧青和宋根生上了山腰,憨叔一臉凝重地蹲在窯口,等著陶窯撤火降溫。


    “憨叔,把握大嗎?”顧青順勢也蹲在憨叔身邊。


    憨叔揉了揉臉,苦笑道:“石墨燒窯,老漢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遭,窯口沒開之前,老漢道不出究竟,窯口開了再看吧。”


    顧青安慰道:“無妨,就算這一窯燒廢了也沒關係,我們適當改進一下,終歸會成功的。”


    憨叔神情忐忑地歎道:“東家莫怨老漢,石墨這東西老漢不懂,若是這一窯燒廢了,老漢也不知如何改進……”


    顧青想了想,道:“聽說燒窯和鑄劍一樣,講究個心誠,有這個說法嗎?”


    這就屬於玄學範圍了,憨叔愣了半晌,遲疑地道:“有,有……吧?”


    顧青瞥了旁邊的宋根生一眼,語氣遺憾地道:“我早說過,燒窯前最好殺個讀書人祭天的……”


    宋根生:???


    三人蹲在窯口前等了很久,陶窯的溫度終於降下來了。


    憨叔拎了把大錘,將封閉的窯門砸開,三人一陣扒拉,將門前的亂石扒開。


    一陣灼人的熱浪撲麵而來,顧青和宋根生一齊往後退了幾步。


    憨叔卻毫不在意,用濕布裹著雙手,從陶窯裏捧了一隻陶碗出來,馬上將它放入井水中,顧青二人湊上前,盯著水桶裏那隻陶碗,待到陶碗完全降溫後,憨叔將它從井水裏取出來,眯著眼仔細端詳它的成色。


    顧青看不明白,但也跟著看,陶碗在夕陽的餘暉下散發出金黃色的光暈,看起來非常的精致,表麵浮現出由明到暗的青灰色澤,顏色層層疊進,直至碗沿。


    似乎……不錯?


    顧青不太確定,於是他放棄研究陶碗,轉移目光研究憨叔的表情。


    看到憨叔的神情從凝重漸漸變得輕鬆,顧青的心情頓時也變得欣悅起來。


    直到發現憨叔的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顧青這才問道:“憨叔,如何?沒燒廢吧?”


    憨叔嗬嗬一笑,道:“看表麵成色,似乎不錯,現在要看裏麵的胚胎了……”


    說著憨叔忽然舉起陶碗,朝旁邊一塊石頭上敲了一下,誰知第一下竟然沒敲碎,陶碗仍完好無損,憨叔驚異地咦了一聲:“這物件夠紮實呀。”


    加重了力道又來了一下,這一下終於碎了。


    憨叔眯眼仔細觀察碎裂的切口,觀察半晌,忽然嘖嘖讚道:“這胚子……好!老漢燒了大半輩子窯口,頭一次見到如此緊密的胚子,東家請看,這胚子又白又密,半點氣泡都沒有,是上品!”


    顧青看了半晌,雖然根本沒看明白,但也一臉權威地點頭:“不錯,果然是上品,又白又密……”


    憨叔興奮地道:“好東西!這是老漢這輩子燒出的最好的一窯!死亦瞑目了。”


    說著憨叔濕布裹手,又從窯裏捧了幾樣陶器出來,道:“多試幾個,東家,若這一窯的品相皆是如此,東家發達之日可期矣。”


    狠狠敲碎了幾樣陶器後,憨叔一件件地觀察胚胎,良久,滿足地歎了口氣。


    “石墨,石墨……不曾想竟有如此妙用,長見識了。”


    顧青神情一動,微笑道:“憨叔,既然這一窯燒好了,我便正式雇請憨叔來這裏做事,我的這個窯口與別處不同,做事要有章法規矩,咱們先簽個雇請契書,如何?”


    憨叔一愣:“不是早就請了我麽?”


    “不一樣,前幾日是試用期,今日起您轉正了。轉正就應該正式下個契書。uu看書 .ukanshu往後我若是虧待了您,您拿著契書去官府告我也好有個憑據。”


    “東家是好人,怎會虧待老漢,成,按東家的意思辦。”


    顧青停頓片刻,又道:“憨叔,石墨燒窯的法子是我獨創的秘方,如今秘方您也知道了,咱們先小人後君子,您可不能將秘方泄露出去,否則您會吃王法官司的,這一條也寫進契書裏,您沒意見吧?”


    憨叔是手藝人,手藝人對“秘方”二字是非常敏感的,聞言頓時反應過來,原來這幾日自己接觸的是人家獨創的秘方。


    憨叔頓時感動壞了,這是怎樣的信任啊,不親不故的,東家才剛認識自己,一點也不介意把秘方告訴他,就算是民風純樸的年代,顧青的做法也是非常的大氣敞亮,至於簽契書的事,憨叔完全沒意見,畢竟是人家的秘方,告訴他一人已是莫大的信任,若任憑別人泄露出去,那就不叫大氣,叫缺心眼了。


    “當簽,當簽!東家放心,我徐憨對天發誓,今生絕不將秘方對外泄露一個字,連我的婆娘和娃兒都不說。”


    顧青知道其實契書也保證不了什麽,隻是該有的流程還得有,將來若是泄露了自己也不至於太被動。


    燒窯成功了,接下來是銷售的問題了。


    顧青轉頭看著宋根生,道:“你認識青城縣附近的商人嗎?”


    宋根生搖頭:“我很少出村,這輩子唯一認識的商人就是偶爾來咱們村換貨的貨郎。”


    顧青想了想,笑道:“貨郎也行,想想辦法找到那位貨郎,盡快來見我,有買賣跟他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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