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建這水壩的時候,周家莊男丁奮戰近一個月,其間,還因徐家灣的人前來阻止騷擾,這水壩建設之時,斷斷續續。不光是耗費了時日,那些修築水壩的木材是砍伐每家屋前屋後的樹木而來的,石料更是從老遠的地方開山取石,用牛車拉過來的。耗費了周家莊人如此心血的水壩說拆就拆,實在是讓人心疼。


    當下,便有一名中年漢子出列說道:“老村長,這,這恐怕不太好吧!這水壩乃是我周家莊七百餘口曆時一月而成,若是輕易毀去,我周家莊這一月辛苦不就全廢了麽?”


    “是啊,老村長,不能拆啊!”


    其餘周家莊之人也跟著附和道。當然這些附和之人都是周家莊的中年人,至於周富貴之類的青年人,現在還沒有資格說話的。隻有等這老者同意他們說話,他們才能說。


    那周家莊老族長眼中同樣閃過一絲痛惜,正要說什麽的時候,張允文卻開口說道:“嗬嗬,老人家此言,深和我意啊!想你周徐兩村,比鄰而居,常言道,遠親不如近鄰,這鄰裏之間,本該世代通好,可是可等卻是水火不容,如同讎仇,每年械鬥,傷人傷己。而以今年尤烈,若是你們兩村能重新修好,又豈是區區一座水壩能值的!”


    此言一出,兩村之人,同時一怔,抬起頭,看著對方。


    這時候,張允文繼續說道:“你們兩村之衝突,歸根到底便是因這用水衝突而產生的。你們兩村所占良田,在整個永寧縣,乃是數一數二的大,而這河流充其量也不過夠你們一村多一些的人使用,這爭水之事,便由此而來。要從根本上緩和你們兩村敵對的關係,隻有從這‘水’上麵出手!本官已命裴縣令發出告示,令永寧各處受旱災困擾之村落,自行掘井取水。一口井也許不算什麽,可是十口、百口水井呢?兩村若有百口水井,定能供人畜飲用,莊稼灌溉,保今年收成!”


    張允文此言一出,,兩村之人,不由嘩然。掘井百口,這可不是一個小工程,若要做下來,得花上多少人力和財力啊!況且這裴縣令以前也打過井,打出來的水井之中,鹹水井占了不少,有些地方甚至深挖五六丈,也不見有水出來,隻得填埋另尋他處。


    見到眾人的表情,再看看裴縣令的模樣,張允文心頭隱約猜測到了眾人考量的是什麽了。當下沉著臉,不悅的說道:“爾等可耗一月來築水壩,難道就不能掘井麽?”


    見張允文語氣不善,那些族老連忙說道:“大人莫要誤會,非是我等不願,而是這掘井百口,恐怕耗時良久,且須請專門風水地氣師前來查看。如此……”


    這老者話音未落,張允文便朗聲說道:“何須什麽風水地氣師,來來,本官告訴你們一些打井的訣竅!首先是選井的位置,一般說來……”


    張允文的聲音漸漸回蕩在空地之上,一條條注意事項緩緩說出,直聽得眾人目瞪口呆,這,這位大人怎麽連這些打井的事都知道。


    當張允文說完之後,看著眾人問道:“你等可曾記下?”


    眾人連連點頭,表示記下。想來也是,這裏一共有這麽多的人,哪怕是一人記了一句話,也將張允文的話給記下來了。


    “嗬嗬,早就聽聞大人最擅長打仗作戰,想不到這農事也是如此精通啊!”裴縣令在張允文身邊輕輕的拍了一記馬屁。


    張允文哈哈一笑,淡然受之。在後世的時候,軍營駐紮,就地掘井取水,乃是常有之事,所以對這一套也頗是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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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允文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連這打井的訣竅都說出來了,這些周家莊的人哪裏還有什麽話說,退到那老者身後,示意一些由周家莊的這名族老說了算。


    於是這橫在徐家灣與周家莊的水壩被拆除,已經成了定局。


    謝絕了周家莊村民邀請自己前往周家莊做客,張允文和裴縣令準備返回永寧縣城之中了。


    當張允文和裴縣令走了十多步遠,身後的士卒正要翻身上馬之時,徐小六和周家莊的一幫年輕人卻攔住最後一名士卒,悄悄問道:“這位大哥,那位大人是什麽人啊,難道是京城裏派下來的?”


    這位士卒看了他們一眼,冷笑一聲:“哼哼,這些事情也是你們能打聽的麽?不過告訴你們也無妨,他便是當今遼國公張大將軍!”


    “啊——”這幾名年輕人發出一陣驚歎來,也顧不得計較這士卒的無禮了。


    永寧縣雖然也是屬於都畿道管轄,但是,和都畿道的其他縣城相比較,這永寧縣城的規模隻能算是一般。


    在知了的嘶鳴聲中,張允文和裴縣令等人回到了永寧縣。


    張允文沒有去縣衙,而去暫時居住在驛館之中。今日休息,明日還有出發去其他地方查看一下情況。


    至於裴縣令,也是忙著廣掘水井之事。


    就在張允文計劃著明日行程的時候,隻聽馬望山來報:“大人,外麵來了一群人,自稱從張家而來,拜會大人,不知大人見是不見?”


    張允文手中毛筆不由一頓。張家?那張昭陽從洛陽來永寧了?


    事實上,確實如此。張昭陽在聽聞張允文離開洛陽,前往永寧的時候,初時還決定在洛陽城中等候張允文回來。然而這一等七八天,卻仍不見張允文返回,張昭陽終於坐不住了。萬一張允文從永寧返回時不回洛陽,而是去其他地方查看旱情,那自己不就白等了。


    所以,張昭陽決定前往永寧。


    這一次,他找到了張允文。


    忐忑的在驛館門外等著那名親兵的回話,張昭陽心頭湧起一股子憋屈。自己可是清河張家的子弟,如今也不得不在門外恭候著人家的回話。畢竟裏麵住的是一個國公,雖然這個國公是自己的侄兒。


    其實對於這張允文張昭陽還是挺服氣的。這小子憑借著自己的戰功,一步步上來,竟然坐到國公的位置,而且身後還沒有世家的支持,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要知道,如今在朝中為官,若是沒有世家支持,根本就不可能升到多高的位置之上。如果你是寒族或普通百姓,在地方上不敢得罪地方上的世家,在朝中也是處處掣肘。而這張允文硬是憑著戰功和獻言之功,深得李世民信任,高居國公之位。


    如今張允文羽翼已成,在長安自立家業,和王家關係密切,會不會回歸本家,還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情,他張昭陽也拿不定主意,隻有等到和張允文會麵之後才知道。


    正在張昭陽沉吟之時,馬望山來到驛館前,恭敬的向張昭陽道:“張老爺,我家大人有請!”


    張昭陽這才露出一絲笑容來,跟隨馬望山進入驛館。


    在驛館的大廳中,張允文一手拿著一盞精致的茶杯,心不在焉的看著碧綠的茶葉在杯中起伏不定。腦海中想的盡是那張家之事。


    當門外傳來馬望山的聲音:“大人,張老爺來了!”的時候,張允文倏地醒過來,露出一絲笑容,起身迎接張昭陽的到來。


    張昭陽帶著一個小廝緩緩步入驛館之中,看著麵前的張允文,還不不由驚訝了一把!如今的張允文,除了唇上留著的兩撇濃濃的髭須之外,整個人看起來依舊和二十**歲的小夥子沒什麽兩樣,而且那股子不怒而威的氣勢,讓張昭陽都有些心悸。這種氣勢比起自己老爹還要強上一些。


    張允文見到這張昭陽,上前行了一個晚輩見長輩的禮節,然後客氣的邀請張昭陽坐下。


    在張昭陽端起茶杯,喝茶之事,張允文開口問道:“張,呃,張叔,不知你此次前來與在下會麵,所為何事?”


    張昭陽放下茶盞,卻是笑道:“允文不用客氣,我在家中排行第九,而你父親排行第五,你喚我一聲九叔便是!至於此次前來與允文會麵,卻是來問問允文你的意思,不知允文你是想認祖歸宗,回歸本家,還是想自立門戶,在長安發展?”


    張允文聽了這個問題,卻是一怔,說句實話,他還真沒有考慮過是否要回歸本家。當初李世民重用他,便是像豎立一個寒門典型出來,如今繞老繞去,自己也是世家,雖說同樣是自己打拚出來的,但終是帶著世家的名頭。如果自己回歸到張家,那李世民會作何想?自己的三位妻子又作何想?現在,他不是一個人,而是牽扯到許多人了,這讓他不得不好生思量!


    當下,張允文便推脫道:“九叔,此事非是在下一人之事,所以在下不得不謹慎考慮!還請九叔回稟族長,眼下在下忙於這旱情之事,這是否回歸本家,還是等在下處理完政事,與眾人商議之後,再行決斷!”


    張昭陽又哪裏聽不出張允文的推脫之言,當下說道:“是啊,允文你位高權重,職責重大,理當以國事為先!九叔這般前來,倒是唐突了!不過允文放心,剛才的這些話,九叔一定帶回給族長!”


    “如此便多謝九叔了!”張允文拱手謝道。


    既然將來意道明,並且得到了初步的回答,張昭陽的心頭也就放下了一塊石頭,決定告辭了。


    張允文客套幾句之後,便將張昭陽送出了大門。


    送走了張昭陽,張允文的臉色,卻是漸漸沉了下來。從大業年間到如今的貞觀二十年,這幾十年裏,張家從來沒有尋過父親和自己,如今,卻是邀請自己返回本家。每每想到這裏,張允文心頭,便不由一陣火起。


    這時候,驛館的柳樹上,知了又在沒完沒了的叫個不停,聽得張允文厭煩不已。


    “老馬,把那該死的知了給我射下來!”張允文氣憤的說道。


    馬望山聞言,以手搭在額前,觀察了片刻,果斷取出弓箭,彎弓搭箭,往樹上射去。


    霎時間,驛館安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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