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張允文站在半山腰上,心頭卻是久久不能平靜。他知道,一場決定大唐北部邊境幾十年安寧的戰爭即將打響了。這場戰爭之後,整個北境,再也找不到能和大唐為敵的對手了。薛延陀和回紇還要等上幾年,其餘小部落更不用說。一仗 而定北境安寧,這一仗,該是如何的具有意義啊!


    通過信鴿傳來的消息,張允文知道,李靖已經決定派出五千精騎於明日之後出發,直往突厥牙帳殺來。


    從白道西北到突厥牙帳,日夜行軍需要一日一夜,也就是說,精騎至少要後日清晨才能到達。再加上為蓄養馬力中途休息的時間,最早也要後日下午才能到達。


    可是,現在的時間不多啊!張允文憂心忡忡的看著手上的紙條,這是不久之前李道玄派人從磧口傳來的。上麵寫著:“鐵勒三萬五千大軍大舉南下,今已攻下磧口,正往鐵山而來。前鋒預計明日傍晚到達!頡利定不能為其所擄,望君早做決斷!”


    明日傍晚……


    張允文抬起頭,看看天上濃濃得如同化不開的磨的積雲,沒有月光,沒有星光。正所謂“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看來自己得提前行動了。


    猛地轉過身,大步步入密林之中。


    半個時辰之後,五百名身穿黑色衣甲的士卒靜悄悄的行走在通往山腳的路上。他們的臉上皆塗著綠色或黑色的顏料,看不清表情。在林間山路上快速行走,輕盈得如同一隻隻漫步於草原上的獵豹,腳掌與路麵發生接觸時,聽不到任何聲響。


    下了陰山,五百名士卒在張允文的帶領下往西跑去。對於這些長期訓練體力的偵察兵來說,慢速跑上個幾十裏隻能算作熱身。而張允文的目的也卻確實是想讓士兵們熱熱身,以便迎接接下來的戰鬥。


    沿著陰山向西慢跑了近半個時辰,其間休息了一下,然後又接著跑。看到眾人都有些氣喘籲籲了,張允文這才讓他們停止跑動,慢慢的走動,調節著身體。


    就這樣,到達鐵山時,已是淩晨四點。這個時刻,正是人們睡覺睡得最為香甜的時候,也是夜襲的最佳時刻。


    到達牙帳邊緣,卻見一片漆黑,隻有幾堆篝火架在營地內,隨風飄忽,忽明忽暗。


    由於事先沒有偵察牙帳布局,所以張允文也不清楚牙帳內氈房的分布,不知道頡利的大帳是哪一頂,各個貴族的牙帳又在何處,大唐使團又住在哪兒?但是張允文還是決定先進去再說,畢竟時間不等人。


    整個牙帳占地極廣,連綿五六裏,有數千具大小氈房、帳篷,分布的時候也是極有規律的,排成方塊,留出足夠的空間作為道路。


    一路上悄悄行來,張允文借著篝火,還是認出了不少氈房來。像那些氣象森嚴,門口立著武器架的氈房便是將軍住的氈房,而那些裝飾有蘭椒流蘇的氈房乃是婦人居所。


    沿途中,張允文但凡看見比較高大,裝飾華麗的氈房,便讓士卒悄悄潛進去,將氈房裏的人,無論男女老幼,統統打暈,再用繩索牢牢綁住,隨便撿起一塊布匹衣衫,塞在他們嘴裏防止其喊叫,引來突厥士卒。


    有時候遇見萎靡不振,嗬欠連天的巡邏隊時,眾人隻需要往陰影處一蹲,那些疲憊的突厥士卒根本察覺不到旁邊還蹲著人,而且還不止一個。


    眾士卒這樣一路過去,從牙帳一頭橫穿到牙帳另一頭,也不知光顧了多少個高大華麗的氈房,打暈了多少身份不明的人。


    在一座高大的氈房裏,偵察營的士卒遇到了唐儉。所幸這位士卒認出了唐儉,才沒有疼下狠手,而是稟報給了張允文。張允文得到消息之後,立刻來到唐儉的氈房。


    “允文曾說說李靖將派人突襲牙帳,望老夫做好準備。莫非這突襲之人便是允文不成?”唐儉一見到張允文,臉色有些陰沉了。當初告誡唐儉的是張允文,而今突襲牙帳的仍是張允文,唐儉難免不生出一種別樣的情緒來。


    “唐公莫要誤會!今日乃是有緊要之事發生。小子未奉軍令,不得已而為之!”張允文見唐儉麵色有異,連忙解釋道,“鐵勒大軍已經南下,在磧口打破突厥一萬精兵,其餘胡將往東逃竄。如今鐵勒人正往牙帳殺來,預計明日傍晚即可到達!淮陽王在給小子的信中,千叮萬囑,定不能讓頡利落入鐵勒之手,小子這才冒險突襲牙帳,準備先一步活捉那頡利!”


    聽了張允文解釋,唐儉麵色稍霽,沉默片刻,這才說道:“頡利卻是不能落入那些鐵勒人之手。若是鐵勒人得到頡利,憑借其身份,可招來大量突厥遊牧民至鐵勒,到時候,薛延陀、回紇二部勢力大漲,難免不會是第二個突厥啊!”


    堅定的抬起頭來,唐儉對張允文道:“不知允文你可需要什麽幫助?若是老夫力所能及,定然會幫助允文的!”


    張允文頓時笑道:“既然唐公開了口,那小子也不客氣了。現今有兩個忙需要唐公來幫!第一,便是唐公派人為我等引路,指明前往頡利大帳的路。第二嘛,則是唐公幫我等看守一批人。”


    唐儉頓時拍拍胸脯:“允文放心,包在老夫身上!”說完,當下安排人為士卒帶路。


    而張允文看唐儉的氈房夠大,笑了一笑,吩咐一些士卒在氈房之外構築工事,挖壕溝、壘土牆、築柵欄,同時布下大量的陷馬坑和絆馬索。另一些士卒則是將那些被打暈在氈房之內的男女老幼一個個給搬了過來,搬到唐儉的氈房之內。


    “哇,這不是阿史那契啜羅麽?他可是突厥的葉護啊,算得上突厥裏邊數一數二的大人物!”看到一名士卒毫不客氣的將一名老者如扔破沙袋一樣扔在地上,唐儉不由驚呼道。


    “哈,這不是右賢王嗎,老夫來突厥的這兩日裏,這老家夥可是給足了老夫臉色啊!”看到被摔得七葷八素的右賢王,唐儉又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道。


    但是隨著一個個突厥高官貴族的被扛進氈房內,唐儉也漸漸麻木起來,轉過頭麵無表情的對張允文道:“這些就是你要我看守的人?”


    張允文點點頭。


    “呃,你是不是把突厥的所有高層貴族全部給擄了過來?”


    張允文頓時無辜的說道:“唐公啊,我哪裏會知道這些突厥人的位置!小子隻是在進入牙帳的時候,看到了比較大的氈房,便將裏麵的人給捉了過來,誰知道他們是否尊貴,官位有多高!”


    唐儉頓時無語。


    這個時候,隻聽見氈房之外傳來腳步聲,接著門簾拉開,隻見頡利和義成公主滿臉無奈的在兩名偵察兵的弓弩威逼之下進入了氈房。還有幾名年輕些的突厥漢子被士卒扛到氈房裏邊。


    “這是怎麽回事?不是說要好好的帶大汗過來麽?”張允文厲聲說道,然而嘴角卻是露出一絲微笑。


    一名士卒將肩上之人放在地上,有些委屈的說道:“頭兒,我們可是好言相勸,請他們過來的!可這幾個小子非但不走,還要叫什麽守衛,小的逼不得已,才將他們給打暈了送過來!”


    張允文還沒說話,一旁的義成公主便已經開口了。隻聽她冷聲說道:“好一個好生相勸,把我的侍衛全部殺死,拿著血淋淋的匕首來好言相勸麽?”


    張允文聞言,微微一笑,向義成公主一揖:“公主殿下恕罪!事有從權之急,我等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義成公主轉過頭,不理張允文。


    這時候,頡利指著地上被綁在一起的眾位突厥貴族,笑著說道:“張將軍真是好手段啊!無聲無息的進入我牙帳之內,擄我眾多貴胄!”


    張允文淡淡一笑:“大汗過獎了!若不是大汗與唐公正在和談,疏於防備,小將豈會這般容易得手?”


    頡利麵色陡然一變,冷哼道:“既然知道本汗正在和你大唐和談,為何你還要襲我牙帳,擄我貴胄,殺我侍衛?”


    聽得頡利話中的憤恨之意,張允文卻是不以為意的笑了一笑:“大汗誤會了,小將之所將大汗請到此處來,卻是為大汗好!大汗可知道,鐵勒人五萬兵馬趁火打劫,已經擊敗磧口守軍,兵鋒直指此處,明日傍晚即可到達。而此刻牙帳兵馬可用之人又有多少?能否擊退鐵勒大軍?就算擊退了鐵勒大軍,又會剩下多少?”


    頡利聽得鐵勒到來的消息,卻是又驚又怒,驚的是鐵勒攻破磧口,自己逃亡漠北的計劃就已經泡湯了;怒的是鐵勒人竟敢趁火打劫,出兵攻打自己。可轉念一想,這未嚐不是一個逃脫的良機。


    這時候,張允文冷笑一聲,意味深長的說道:“大汗,鐵勒人距你還有一天的路程,而小將的刀距你可隻要半丈的距離啊!大汗可要仔細斟酌考慮啊!”


    頡利頓時苦笑了一下:“那依張將軍的意思,該當如何?”


    “若是依我的意思,大汗一麵派兵抵擋鐵勒,一麵固守,等待**到來。同時還要安撫你的子民,莫要讓他們生出事端來!呃,不知大汗意下如何?”


    派兵攻擊鐵勒,可延緩其行軍步伐,等到**到來,鐵勒也就沒有繼續進攻的理由了。但是,當**到來的時候,氈房中的突厥人的身份恐怕會改上一改,變成**戰俘了。


    可是,如果頡利不答應,恐怕又有人會變作刀下厲鬼。一時間,氈房內那些已經醒過來的突厥貴族盡數將目光望向頡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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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東方已經微微發亮了,新的一天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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