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文,你瞧瞧,本王可是誠心誠意的過來和他們談,你看看王瓊那老匹夫的模樣,分明便是吃定了我們!還有東房的那個老匹夫!老子真想帶大軍把王家給平了!”坐在馬車上,李道宗氣憤的說道。


    張允文輕聲一笑:“道宗兄若是如此,恐怕天下惶惶,輿情嘩然了。那些世家說不定會一齊敵視朝廷!”


    李道宗無奈一笑:“我不過是說說嘛,允文何必當真!唉,這世家大族,根深蒂固,豈是說能平就能平了。隻有一代代的慢慢削弱啊!對了,允文,剛才你拉我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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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允文沒有說話,卻是將作業看的那份情報遞了上去:“道宗兄看看這個!”


    李道宗接過紙條看了一遍,卻有些疑惑的問道:“劉安、劉福?這二人是何人,你收集他們的信息幹什麽?還有這王妍,不就是今日堂上那位王家小姐,嗬嗬,與你眉來眼去的那個!”


    張允文聞言,頓做嗔怒道:“道宗兄可不要亂說,什麽眉來眼去?那是你看錯了!”


    “好好,為兄看錯了!為兄也沒有聽見你叫王家小姐叫‘妍姐’!”李道宗笑道。


    “你……”張允文有些無奈的看著李道宗,“算了,我不與你說其他的了!帶回回到晉陽宮裏,我再跟你說說這王安王福還有王妍三人!”


    回到晉陽宮,張允文在僻靜之室將從胖掌櫃那兒得來的情報一說,李道宗頓時恍悟,然後笑嘻嘻地看著張允文:“以前聽說允文主管的調查院是如何靈便,如何是手眼通天,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啊!”


    張允文謙虛的一笑:“道宗兄過譽了!嗯,先別說那調查院的事,咱們先說說如何利用這份情報!”


    李道宗看了張允文一眼:“允文既然已經胸有計劃,何必問為兄!隻管去做便是。若是人手不夠,為兄還可以借給允文幾人!”


    張允文沉思片刻,抬頭對李道宗笑道:“多謝道宗兄美意!不過這點小事哪裏用得著動用道宗兄的親衛!且看小弟如何行動!”


    連續半個月沒下一次雨了,所以王安決定親自下一趟田間地頭。而首先去的地方便是清徐縣。在那裏,王家有著將近千畝的良田。


    早在張允文他們拜訪王家的前一日,王安就已經坐著馬車慢慢的往清徐縣走去。


    清徐縣在太原西南邊,裏太原不遠,半日即可到達。所以王安當日就抵達了清徐縣。


    一到達清徐縣,王安並未第一時間到達田間地頭視察看清,而是去了清徐縣縣城一家占地頗大的宅子裏。這座宅子裏麵住著的便是他在外麵養的婦人和已經三周歲的男孩子。


    然而王安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到達清徐的第二日,三名騎兵從太原城內悄悄的出了城,快馬加鞭,兩個時辰之後便來到清徐縣。


    在這座大宅子風流過後的王安終於記起了自己的工作,於是,在第二日的依依不舍的告別溫柔窩,騎著一匹馬,在幾名仆役和清徐縣管事的陪同下,開始深入田間地頭,查看旱情。


    在王安走了之後,宅子中的婦人起得晚晚的,倒是那三歲的小男孩鬧騰得厲害,說什麽為何昨夜不讓他和母親睡,卻和一名丫鬟睡。還有為何爹爹每次都是這樣,匆匆見了一麵之後,有消失不見了。幾名侍女哄了半天,終於讓這小家夥不再鬧騰了,然而他說今日想要出門。


    這可憐的小家夥一個月難得出幾次門,他母親心知肚明,自己並非妻室、妾室,且王安家中發妻彪悍無比,雖說王安能強行將自己娶回家中,可是自己和孩子難免會受到妻室的仇視,所以她也就一直沒提出讓王安娶回家這件事。對於這膝下兒子的監管,也是非常嚴格的,一月就讓他出個三次門,其餘時間盡被關在這座大宅子了。


    在小家夥提出這個要求之後,立刻被婦人答應了,但是要求兩名仆役和一名丫鬟跟著。所以,在用過午餐之後,小家夥就在三名大人的陪同下蹦蹦跳跳的出門了。


    然而此時,在這座大宅子的大門、後門。側門三個方向,各有一名挑著稀奇東西的買貨郎在販賣貨物。當小家夥剛剛出門,便看見街道的盡頭一個挑著擔子的買貨郎正慢慢消失在街頭。隱約之間,小家夥看到了擔子上到竹馬、竹蜻蜓,當下撒腿便向那買貨郎追去。


    三名隨從連忙追上。


    買貨郎一邊走一邊吆喝,混不在意身後跟了一個小屁孩。小家夥還沒有大聲叫喚,讓那買貨郎停下來,卻發現身邊的人越來越多,這買貨郎竟然來到市場上了。


    人流漸漸多了起來,將小家夥後麵三名成人的目光漸漸隔絕起來。小家夥本來就身材矮小,在這人流中鑽來鑽去,倒是靈活無比。當他鑽出一片人流時,赫然發現那名自己追趕的買貨郎正停在自己前麵,微笑著看著自己。


    而被人流阻隔視線的三名隨從,卻是難以搜索到小家夥的影子,隻好將目光轉向買貨郎身上。思忖著自家小少爺既然在追趕買貨郎,那找到買貨郎,就肯定能找到自家的小少爺。終於,目光在人群中掃過,看到了一名同樣打扮,擔子上掛著竹馬、竹蜻蜓的買貨郎,頓時往那個方向擠去。


    而在另一邊,一名一手拿著竹蜻蜓,一手拿著竹馬,興高采烈的小孩子正在買貨郎的牽引下慢慢的往城西走去。


    “娃娃乖,待會兒叔叔給你買冰糖葫蘆!”買貨郎如是說道。


    當那名丫鬟,兩名仆役追上那名買貨郎時,卻是發現他身邊並沒有自家少爺。又讓買貨郎停住步子等了良久,卻仍不見自家少爺上來,頓知不妙。三人苦著臉對望一下,然後兩名仆役繼續在集市上尋找,那名丫鬟返回府中向小家夥的母親通報此事。


    就在三人離開過後,買貨郎嘴角泛出一絲笑容,然後挑著擔子拐進一條大街,直往城西走去。


    沒過多久,大宅子中的仆役丫鬟全體出動,通知王安的通知王安,剩餘的人全部加入搜索小家夥的行列。


    當夜幕降臨的時候,王安火急火燎的跑回清徐,而小家夥仍然沒找到。


    眾人正商量著報官時,一名仆役衝進來,手裏拿著一封信,上麵寫著“王大主管親啟”的字樣。


    “是誰送來的?”王安一看這書信,頓覺有些不妙,沉聲問道。


    那仆役看著王安的神色,有些惶恐的道:“這個,是一位才五六歲大的小孩子送來的!小的問了那小孩,說是有人拿三根糖葫蘆讓他送信來的!”


    王安聞言,揮揮手,讓仆役退下。


    待仆役退下之後,王安急急的打開信封,拿出裏麵的信紙看了片刻,接著便將信紙靠近燭火點燃,沉著臉對屋內眾人道:“我要回趟太原處理一下!”


    婦人頓時焦急起來:“老爺,那孩兒怎麽辦?”


    王安依舊沉著臉道:“沒關係,當我從太原回來時,孩兒也就回來了!”


    隨著年老的夫子將手中戒尺擊在講桌之上,今日的族學便結束了。


    站在門口的王福看著歡騰的蹦跳出門的孩子,心頭閃過一絲慈愛。看了看天色,王福邁步往門外走去。趁著天色尚早,他還要去一趟“滌塵軒”。


    滌塵軒位於太原城城南,是一家不大的書齋。要知道在這個活字印刷尚未發明,印書全靠雕版的時代,一本書的價格是非常昂貴的,所以,大部分寒門讀書人選擇的不是買書,而是抄書。所以書齋的書,往往是為豪門大族的讀書子弟準備的。


    王福來到滌塵軒的時候,滌塵軒的掌櫃照樣坐在櫃台後麵手捧著一本書籍,搖頭晃腦的在昏暗的燈光下讀書。


    滌塵軒是由一名科舉未及第的仕子開設的。這名掌櫃是仕子當年的書童,如今也是三十多歲了。見到王福到來,掌櫃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埋下頭看書去了。


    王福不以為意,慢慢的踱著步子,在店鋪內移動,目光從架子上碼放得整整齊齊的書籍上掃過。


    這時候,店鋪內的樓梯上出現一個人影,王福一見到那人影,頓時拱手道:“徐兄!”


    那人慢慢下樓,也拱手道:“王兄!”這人便是這滌塵軒的東家。


    王福每日都到這裏來,已經和這裏的東家掌櫃混得很熟了,所以那掌櫃不起身招呼,他也不生氣。


    東家走下樓梯,滿是激動的對王福道:“王兄上來!裏麵有一位豪客,帶來了好多孤本真跡,甚至還有幾冊書簡!”說著抓起王福的手就往樓上走。


    王福聽到東家這般說,自然也是心癢癢,也是急急的往上麵走。


    一到樓上,隻見三盞牛油大燭將屋內照得燈火通明,一個身影正坐在幾案邊,背對著王福二人。


    “張兄,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王福,王兄!”東家走到身影的側麵熱切的介紹道。


    那人起身向王福一揖,口中笑道:“王兄!”


    王福借著燈光一下子看清了此人麵孔:“你,你是張將軍!”說著趕緊跳到一邊,不敢受此人的一揖。


    此人正是張允文。白日裏王福曾在大門口迎接過李道宗張允文二人。所以自然認得。


    張允文見王福的樣子,不由微微一笑:“王管家何必如此!此時我也不是什麽將軍,你也不是什麽管家,大家都是愛書之人!”


    那東家聽到張允文的身份,頓時嚇了一跳,又聽見張允文說出那話,這才放心下來。


    張允文坐在幾案邊上,身邊放著一疊書籍和幾卷被蟲噬出點點坑洞的書簡。


    王福和東家坐下來之後,張允文拿出一本書籍遞給王福:“王兄請看,這是前朝開皇年進士,而今大理寺太卿孫伏伽孫大人年輕時抄錄的書籍,上麵可是有他的親筆批注及印章啊!”


    王福接過書籍,細細的看了一下,滿是不舍的遞回來,口中卻說道:“這本算不得古籍!”


    張允文不以為意的一笑,放下書籍,拿出另一本遞給王福:“這是南梁蕭統所揖《文選》三十卷裏麵的第七卷,這本書如何?”


    王福剛剛接過,張允文又拿出一本書來:“若是王兄不滿意,這本乃是南宋裴鬆之所注《三國誌》,這本書如何?”


    王福的身形不由有些顫抖了,這些書籍盡是古本,就算是王家這樣的詩書傳家的大家族裏也數量不多。


    張允文拿起一卷有洞孔的書簡,輕聲笑道:“這時漢朝鄭玄所著《毛詩箋》,就連滎陽鄭家都沒有啊!”


    輕輕將書簡仍在幾案上,拿起另一書簡:“這是漢朝董仲舒所著《天人三策》,上麵還有漢武帝的批注,王兄以為如何?”


    看到這裏,那東家也感到有些不對了。雖然他也是愛書之人,可是更是惜命之人。這張允文肯定有什麽要事對王福講,自己在一旁聽了,恐是不妙,當下起身,逃也似的離開二樓。


    王福看著麵前的書籍,吞了吞口水。


    張允文輕笑道:“小將有一件事想求王總管幫個忙,若是事成,則這些書籍全是王總管的!”


    王福頓時想起東房王盎給自己透露的朝廷欲以牲畜換糧食的事,當下道:“嗯,這件事嘛是老爺他們在做主,小人一個管事,哪能做得了主啊!”


    張允文聞言,微笑不語,卻是拿起一冊書,慢慢的放在燭火之上。霎時間書籍便被燭火引燃,熊熊烈火頃刻間包圍了書籍。


    王福見狀,一下子撲了上來,滿是心疼的從張允文手中搶下燒毀小半的書籍,痛聲道:“大人不要逼我了,小人確實管不了那事啊!”


    張允文也沒有接話,直接拿起那本蕭統的《文選》,慢慢靠近燭火。


    王福又要一下撲上來,張允文巧妙的一避身,卻將手中書籍在另一盞燭火上點燃。


    王福再也忍不住,大聲的吼道:“張允文,你無恥!”


    張允文聽得王福的話,也不動氣,直接拿起鄭玄的《毛詩箋》,正要投入燭火中,那王福終於服軟了:“住手吧,張將軍,在下同意就是!”


    聽到王福答應,張允文放下手中竹簡,拿出一張宣紙來,對著王福道:“嗬嗬,既然王總管同意,那請在這上麵簽上你的大名吧!”


    王福頓時一怔。張允文作勢又要燒書,王福迅速的拿過宣紙,飛速的在上麵落在自己的大名。


    張允文待王福簽了名字,將紙張收了過來,大笑兩聲,對王福道:“王總管乃是愛書之人,這些古籍交與王總管,小將卻是放心的!還望王總管好好的看管這些書籍!”


    王福卻是沒答話,雙眼呆滯的看著麵前這些珍貴的古籍,還有幾案上兩本已經燒毀近半的書籍,想起自己簽下的大名,心潮如湧,卻是百味雜成,一時間竟然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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