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過後,江文樂提了一壺梅子酒,獨自一人坐在小土坡上。


    皓月當空,星辰點點,良辰美酒共相伴。


    她高舉酒壺對月道,“待在哪裏明明都一樣。”


    在這裏,起碼不用再為了生計奔波勞累,不用再委曲求全,應付那些世俗之事。


    在這裏,不用終日擔憂日益見漲的房租費用,更不用每日四處接龍套,用那些不穩定的工資去彌補少得無法支撐生活的稿費。


    在這裏,她擁有一個尊貴的身份,甚至還擁有了一身足夠於亂世自保的武藝。


    換做是誰,都不會想要回去的,對吧?


    隻不過,天微帝師,你現在又在哪裏?


    “我占了你的身體,占了你擁有的一切……我如今過得很好。


    可是你呢?你如今過得怎麽樣?你是否還活著?”


    天微帝師,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奪走的。”


    “奪走什麽?”


    餘佩掂了一小包瓜子仁,腳步輕盈坐到了江文樂身旁。


    江文樂望著月亮,不由自主地應了一句,“奪走了屬於她的一切。”


    餘佩將鼻子湊到了江文樂身旁的梅子釀酒壺旁,心裏隻想著悄悄順走梅子釀,漫不經心問:“誰?”


    “餘佩?你怎麽來了?”


    江文樂連忙提起梅子釀,將它護在懷裏。


    餘佩撇了撇嘴,“小氣鬼,自己一個人躲這喝酒,又不叫我。”


    “接著。”


    江文樂無奈地笑了笑,將懷裏的梅子釀遞給了餘佩。


    餘佩心滿意足地喝著酒,就著花生仁,樂道,“大人,你剛剛在想什麽?”


    月光為滿地黃沙灑下銀華,江文樂緩緩開口。


    “沒想什麽。對了餘佩,從前我是什麽樣的人?”


    “大人,最近你怎麽老問我這個問題?”


    餘佩從上到下把此刻的江文樂打量了一整遍,旋即嘖嘖歎道,“從前啊,你極重儀態,滴酒不沾,現在嘛......事實證明,時間不僅能夠讓人變老,還能改變一個人的品性。”


    江文樂垂眸低語,“原來她不喝酒。”


    聲音吹散在夜風中,無人聽曉。


    餘佩似是想起了什麽,忽然笑容滿麵,“大人,我給你講一件有趣的事情吧。”


    “你還記不記得今天在九原城內那位黑衣公子?”


    江文樂搖頭,“不記得。今天宋平陽身旁那麽多男的,記不清了。”


    “不是不是,我說的那位黑衣男子不是宋平陽養的那一堆麵首。”


    “麵首?!”江文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麵首不是......


    難道這個時代真的有人會養麵首?


    餘佩迎著她驚詫的目光,道:“那麽驚奇做什麽?平陽公主養了足足十幾個麵首,你又不是不知道。”


    片刻,江文樂在極度震驚之後才發出感歎:“荒唐,荒唐至極。”


    “對,你告禦狀的時候就是這樣說的。”


    餘佩站起身,捏了捏嗓子,“平陽公主行事荒唐,荒唐至極!”


    江文樂在心中暗暗鼓掌,“說得對!”


    天微帝師,雖然說你總是動不動上金鑾殿告禦狀,會與許多權臣貴族結仇。


    但不得不說,你這些禦狀告得是真的漂亮!


    餘佩轉身又湊到江文樂身旁,歪著腦袋看著江文樂,“大人,你當真不記得那位黑衣公子了?”


    “黑衣公子?讓我想想。”


    紅的,綠的,黃的,五顏六色的。


    黑色的那個?


    江文樂打了個響指,“我想起來了!那個黑色的,是那個大黑炭!”


    “黑炭?”


    “你不覺得他一身黑衣服很像黑煤塊嘛!”


    “經你這樣一說還真的有點像哈哈哈!大人,我給你講這個黑煤塊今天笑死我了。”


    “怎麽啦?難不成他自燃了?”


    “不是不是,容我與你細細道來。


    宋平陽此行其實是為了尋找一位俊逸男子,好拐回去養著,那位黑衣男子就是宋平陽要找的新麵首。”


    江文樂捧腹笑道,“他?宋平陽眼光沒問題吧,黑煤塊看起來呆頭呆腦傻不愣登的。論收回去玩的有趣性,哪裏比得上她收的那一群妖豔麵首。”


    “我也覺得,隻是今日他一雙眼睛一直盯著大人你看,大人你沒有發現嗎?”


    江文樂摸了摸自己的臉,“噫,你這樣一說我怎麽覺得有些瘮人,他不會貪圖我的美色吧。”


    餘佩連連點頭,“我覺得有可能。”


    “現在一想,他那雙眼睛確實有些色眯眯的。”


    說罷,江文樂腦海裏又浮現出了晏南風的身影。


    走開走開,今天怎麽老想起來你!


    江文樂胡亂撓了撓頭,忽地雙手狠狠拍地,問道,“對了餘佩,宋平陽既然是來尋他的,那黑煤塊現在是不是被宋平陽抓回建康了?”


    餘佩笑吟吟道:“沒有沒有,我要與你講的正是這件事情。今日宋平陽要把他抓進轎子,u看書w.ukans大人你猜猜他說了一句什麽話?”


    江文樂興致正濃,毫不猶豫接了一句,“說了什麽話?該不會他說自己身體有問題,不能隨宋平陽一同就寢吧。”


    餘佩聽後連連鼓掌,讚歎道,“大人!你竟然猜對了!你果然和那黑煤塊是一路子人。”


    “真的?他當真說了這話?”江文樂有些愕然。


    這黑煤快樣貌看起來倒有幾分像良家男子,怎地得了這病。


    餘佩笑了一陣子之後,調換了一副神情,學著今日晏南風的模樣道:“他原話是這樣的:


    ‘平陽長公主,在下身患頑疾,恐無法隨身相侍,還望公主以己身健康為重。’


    然後,然後把宋平陽嚇得花容失色,連忙退回,足足離他兩丈遠。”


    江文樂幾近要笑出眼淚來了,“這種話,虧他想得出來。”


    “大人,你是沒看到宋平陽聽完他這句話的神情,她那臉紅一塊青一塊,整個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你要是看到了,肯定會當場笑抽的。”


    江文樂忽然起了惻隱之心,“可憐,太可憐了。”


    “大人你也覺得宋平陽可憐?確實,千裏迢迢來九原城隻為尋他,結果卻是個能看卻碰不得的人。”


    “我是說黑煤塊太可憐了,年紀輕輕就身患惡疾,可憐,太可憐了。”


    良久,餘佩的腦袋慢慢逼近江文樂的臉,一雙眸都快要貼在她的鼻子上了。


    如點漆般的眼珠轉來轉去,“大人,我怎麽覺得你對那位黑衣男子那麽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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