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裏,皇帝因為要“養病”,已經遷出原本的寢殿,改為住到皇宮偏東北的養寧宮,從前伺候皇帝的,除了雷公公之外全數換了新人。


    皇帝的病情確實緩解了一些,身體浮腫消褪了不少,不過神智卻越發模糊起來,記憶力極差,有時連雷公公都認不出來。


    皇帝毒發近一年才得到治療,為了壓製毒性保住他的性命,甘遂用了不少猛藥,結果就是皇帝提前出現各種老年癡呆症狀,而且即便這樣,也不過是多熬三五年罷了。


    皇帝如果一早知道這個結果,也許就不會那麽輕易答應楊珩的條件了。


    不得不說,楊珩內心深處對這種狀況十分滿意,一個神誌不清身體虛弱的老人,再沒有可能暗裏搞怪,不過當他親眼看見昔日威嚴的父皇,兩眼茫然孤零零坐在養寧宮小花園的大槐樹下,卻不由得心裏升起一陣淡淡的悲哀。


    他與甘遂不同,塵封的記憶中還有父皇、母妃與他一起的快樂印記,還有小時候父皇抱著他開懷大笑的美好畫麵,隻是這十多年,這些幸福的記憶慢慢被冷淡疏離,怨恨不忿所替代。


    父皇放任皇後害死了他的母妃,現在也得到報應了,抹去種種恩怨不快,剩下的便隻有寂寞與蕭索。


    他得到了帝位,母妃的大仇得報,宮裏傷害過他們母子的人都已經受到應有的懲罰,隻是這空曠的宮殿裏曾有過的短暫幸福快樂再也回不來了,母妃死了,父皇又是這個樣子,他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這樣的低落情緒也隻是一閃而過便被楊珩拋在了腦後,對於他而言,現在不過是開始,他要憂心的事情太多,傷春悲秋未免太早。


    簡單問過雷公公皇帝的身體狀況後,楊珩囑咐幾句小心照顧之類的話,便起身打算離開。


    皇帝忽然喃喃自語道:“畫,畫,朕的畫到哪裏去了?”一邊說一邊扯住雷公公。


    雷公公與楊珩都猜到他口中的畫指的是曾經掛在他寢殿後麵小樓裏的畫像,雷公公一臉苦笑道:“是、是,老奴這就去把畫給皇上您找出來。”


    楊珩看著他,也不知他究竟是真的惦記人,還是仍記著解毒的事,想了想微微歎口氣道:“稍後我將畫像送來。”


    雷公公心裏一動,那畫不是已經燒了嗎?不過他心裏再多疑問也不敢問出口,連忙點頭應下。


    那兩幅畫是楊珩與甘遂兩人母親的遺物,當然不可能真的燒掉,第二天楊珩果然取了母妃的畫像送來,皇帝一見那畫像便笑得像個孩子,不過開心不到片刻,又皺起眉頭道:“還有,還有一幅!”


    甘遂正巧今天要來替皇帝診脈,聽了這話皺起眉頭不耐道:“貪得無厭,隻有這一幅!”


    皇帝被他喝得一愣,卻並不死心,喃喃道:“還有一幅……還有……”


    楊珩看著甘遂道:“他已經這樣了,你便是將畫像給他又如何,反正那畫你有兩幅。”


    甘遂不屑哼道:“他也配?!”


    楊珩平靜道:“如果他不是對姨母有情,又怎會輕易被下毒?往事已矣,他已經這樣了……他終究是我倆的父親。”


    甘遂不想理會,不過想到娘親的畫像,便想起了白茯苓,兩幅畫像的其中之一已經作為聘禮送了給白茯苓。


    那小丫頭被迫勉強收下了聘禮,到現在還在生他的氣,雖然他夜夜翻牆潛到她的房間裏軟磨硬泡,她始終不肯鬆口原諒他,這樣一想,頓時對自己這個一直看不上眼的老爹產生了一點點同病相憐的感覺。


    算了,不過是一幅畫!


    甘遂摸著皇帝明顯虛浮無力的脈搏,皺起眉頭,很勉強地點了點頭:“我過兩天讓人將畫送來。”


    兩兄弟正說著話,安泰公主來了。


    皇帝病重的這些時日她都在宮中打理後宮的各種事宜,照顧皇帝,尤其是楊珩準備登基的期間,更是得了她頗多助力。


    安泰公主看見楊珩與甘遂兩人坐在皇帝床邊,忽然鼻子一酸,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受。甘遂的身世她是知道的,當年她與悅妃以及甘青蘭都打過交道,少女時代更對這兩個出色的女子仰慕不已,她並不知道皇帝這一身怪病的因由,所以眼前這一幕看來格外溫馨。


    甘遂對這個公主姑姑一點感覺都沒有,不過知道白家與她關係極好,所以勉強收斂了一些,微微向她點了點頭,將藥方交給雷公公便起身離開。


    安泰公主不是拘泥於禮數的人,可仍是不習慣甘遂的冷淡漠然,心中對他的印象不免減了幾分。


    她走到床邊望了眼精神萎靡的兄長,仍是老樣子,不見半點起色,抱著一個卷軸喃喃自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不由得有些奇怪地問道:“這是什麽?”


    楊珩親手給她捧了一杯茶,答道:“是母妃的畫像。”


    “難怪……”安泰公主想到昔日那個如春風一般柔和可人的女子,唇邊泛起微笑。


    兩姑侄說了好些當年的事,見皇帝昏昏欲睡,便起身退到宮外。楊珩親自送安泰公主漫步回怡斕宮,隨行的文公公知道兩人有事要談,主動給身邊的太監女官使個眼色,自動自發落後十步距離,遠遠跟隨。


    “姑姑,上次我請求你的事,你可與苓兒她提過?”楊珩挽著安泰公主低聲問道。


    安泰公主苦笑道:“你明知苓兒誌不在此,又何必……”


    楊珩抿了抿唇,道:“我知道她不願入宮為妃,我隻是想她在我登基之日,可以離我近一些罷了,我不會勉強她什麽的。”


    “她跟你大哥甘遂……”安泰公主有些說不下去了,她是看著楊珩長大的人,心自然偏向他,再加上看到甘遂那副桀驁不馴的模樣,與眼前溫和有禮、善解人意的祁國儲君相比……她真不明白,為何白茯苓會舍楊珩而就甘遂。


    就算她不喜歡宮裏拘束的生活,不願意與其他妃子共侍一夫,楊珩也表示了願意隻娶她一人為後,再不納其他妃嬪,這樣的誠意足夠有餘了。


    日後宮裏隻有她一個皇後,什麽事還不是她說了算?


    不過安泰公主更清楚,感情之事不可勉強,所以更加心痛自己這個侄兒。


    她想了想道:“也罷,我就親自去請她們母女入宮吧。”


    楊珩歡喜道:“多謝姑姑!”


    “你就跟你母妃一般的癡心,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白茯苓一聽安泰公主要請她們母女進宮相伴,就知道十九是楊珩的意思,她也很有興趣看看古代皇帝的登基大典,所以痛痛快快地就答應下來。


    木佩蘭要照顧兩個兒子不便離開,安泰公主便特許白果隨白茯苓一道進宮去。


    因為近期楊珩多次遇刺,宮裏的人已經被安泰公主徹底整理過一遍,皇帝的嬪妃以及伺候他們的太監宮女都被勒令不得隨意走動,而且現在又是楊珩說了算,就算有人想對白茯苓下手,也十分艱難。


    至於楊珩,雖然他對白茯苓有意,可在公在私都不至於對她做出什麽越軌行為。所以白家人考慮再三,還是答應了下來。


    當晚甘遂聽聞風聲,摸到白茯苓房間的時候,臉色黑得跟鍋底一般,按住她質問道:“你為什麽要答應進宮去?你明知道楊珩那小子對你心懷不軌,你是誠心要惹我生氣?”


    白茯苓毫不客氣地向他翻了個白眼:“你想得太多了,我就是去看個熱鬧罷了。”


    “那也不許!誰知道楊珩那小子會不會趁機……哼!”


    “你沒事不要老是以己度人。”白茯苓推了推他,這家夥不知道自己塊頭大,壓在她身上有多重。


    “我以己度人?他當著我的麵都敢輕薄你!”甘遂越說越怒。


    白茯苓根本沒心情解釋安撫,對付甘遂的手段,她早就了然於胸,這家夥強勢慣了,習慣要一切按他的規矩來。講道理是浪費時間,除了他愛聽的,其他道理都是狗屁!


    所以她什麽都不說,抬起手勾住他的脖子將他的頭頸拉下來,一口咬住他的下唇用力吮了一下,懶懶笑道:“可是我喜歡輕薄你!”


    明亮的月光下,甘遂的臉飄起了淡淡的紅暈,本來盛滿怒火的眼睛瞬間亮得驚人。


    “你想當海浮石,還是想當甘遂?”白茯苓笑問道,神情傲慢中帶著誘惑。


    當海浮石可以一親芳澤,當甘遂可能被轟下床,這個根本無需選擇。


    甘遂定定看著白茯苓,受了蠱惑般想俯身去吻她微彎的唇角。


    白茯苓一手推開他,順勢將他推翻在床上,自己趁機壓到他身上,吃吃笑道:“想當海浮石,你就給我乖一點。”


    這些日子以來,在兩人親密情事上,甘遂早就被白茯苓“蹂躪”得沒了脾氣,他夜夜抱著心上人入睡,多數時候卻隻能稍稍滿足手口之欲,白茯苓堅決不答應,他就不敢再強行求歡。


    他是嚐過魚水之歡的正常男人,這種看得碰得卻經常吃不得的感覺簡直要命,但是他不想再惹白茯苓生氣,所以隻有勉力忍耐。


    不是沒想過眼不見為淨,不過抱著心上人入眠的感覺太好,他隻有忍受這種痛並快樂著的要命感受,夜夜煎熬。


    難得今日白茯苓願意主動親近他,他哪裏舍得放棄這樣的大好機會?當即把什麽醋火妒意統統忘到九霄雲外,努力合作地被調戲輕薄了。


    一番顛鸞倒鳳雲雨纏綿,白茯苓把大魔頭收拾得貼貼服服,大魔頭身心舒暢之下,壓根忘了興師問罪的事。


    對於他而言,白茯苓的行動比一切言語更有說服力——如果不是喜歡他,又怎麽會主動與他親熱?


    楊珩登基前三天,安泰公主親自來接了白茯苓進宮,她的兩個女兒也一道陪同前往。宮中雖然已經在楊珩掌握之下,但是白茯苓曾在皇宮裏多次出事,安泰公主實在不敢掉以輕心,所以特地召了自己兩個女兒陪伴,以確保萬無一失。


    璁瓏郡主已經於一年前出嫁,瓔珞郡主也準備在登基大典後半個月出嫁,三個女子久別重逢歡喜不已,不免問及白茯苓的婚事,白茯苓隻是笑笑敷衍過去,兩女幾度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下了沒再提及這個話題。


    楊珩的登基大典在八月初一一早舉行,主要儀式在皇宮最大的宮殿天極殿中進行,寶座寶案,雲盤、雲蓋、表案等等各種儀仗擺設琳琅滿目,將本來已經足夠華麗的天極殿裝點得越發莊重喜慶,教坊司安排了足足兩百人的“中和韶樂”於丹陛兩側,整個儀式都有音樂伴奏,熱鬧非常。


    白果運用自己跟白芍學來的半桶水易容術,把白茯苓與兩位郡主的容貌小心修飾一番,換上宮女服飾混在大殿一角儀仗中看熱鬧。璁瓏與瓔珞尋常絕對不敢動這麽大膽的念頭,白茯苓是楊珩主動邀請她前來觀禮的,有她帶頭,兩女又怎肯錯過看這天下第一大典禮的機會?


    登基典禮並非一日就能完成,八月初二一早,剛剛成為新君的楊珩,便派出四位宗室長輩帶同四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以及經過挑選,代表百姓的仕農工耋老百多人分別到宗廟以及京城外的幾處重要祭祀之地祭告天地祖先,楊珩在禮部尚書陪同下清楚太上皇,向其行叩拜之禮,由禮部尚書代為宣讀這位前任皇帝的最後一道聖旨——禪位詔。


    皇帝雖然神情困頓,但好歹浮腫已消,樣子看起來比幾個月前那副泡了幾天水一樣的豬頭臉要清爽多了,不少老臣看了暗暗點頭,之前幾個皇子放出的所謂楊珩為了篡位串通江湖遊醫謀害君父的傳言,頓時不攻自破。


    拜過太上皇,接了禪位詔,楊珩換上最為隆重的袞冕之服,親自出午門,開始了他的叩拜天地祖先之旅,這一拜,足足拜了大半天,白茯苓等幾個旁觀的都忍不住替楊珩累——皇帝這工作還是一份重體力活啊!


    最後回到皇宮,接受百官朝拜,宣讀登極詔,一輪儀式下來折騰到金烏西沉才算完成。


    白茯苓站在教坊司樂隊之中,看著一身華麗袞服皇冕的楊珩在眾多侍衛太監的簇擁下緩緩步下龍椅離開天極殿,既替他高興,也替他難過。


    從今日起,他就是天下至尊。從今日起,他要肩負的責任將無比沉重。


    但願他能不忘初衷,披荊斬棘完成他振興祁國的誌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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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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