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襄日記》


    我徒兒有些古怪。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明明隻是一個八歲的小孩子,肚子裏哪來那麽多的故事。


    他應該很喜歡那個和尚、猴子和豬的故事,那天一直問我,如果是我,會不會戴上金箍,代價是失去所愛的人。


    他哪裏知道。


    這江湖上呀,最多的就是錯過和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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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北道與河南道之間,有一座大勝關,此關地占形勢,自此以北便是蒙古兵所踞之地了。本來處於兩國交戰所在,市肆並不繁盛,但自從二十年前在此有過一場英雄大會,江湖上各路豪傑紛紛慕名而來,便漸漸繁華起來。


    這一夜晚,本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大勝關中的邀月樓卻燈火通明,宛如白晝。隻因樓中一位姑娘,名喚雲英的清倌人,今日出閣。


    這位雲英姑娘年方十六,真個是花容月貌,色藝雙全,琴棋書畫門門皆曉,詩詞歌舞樣樣精通。在這湖北河南一帶,名聲極盛,無數青年才俊皆欲一睹芳顏。


    今日雲英姑娘出閣,在這邀月樓中舉辦一個英雄小會,言道哪位英雄可以過得三關,便可成為雲英姑娘的入幕之賓。這三關有個名頭,一個叫驚風筆,一個叫霜刃鳴,還有一個喚作折金桂,其實就是比文、比武、比錢。


    這邀月樓座無虛席,盡是喧嘩之聲。少頃,忽的燈火全熄,樓中一片黑暗,賓客們頓時大噪,此時傳來一陣幽幽的琴聲,宛轉悠揚,如有一位少女,在耳邊傾訴。不由聽的入神,又安靜下來。琴聲漸急,間或有慷慨激昂之意,後成金戈裂石之聲。似乎又從溫柔鄉中來到了疆場上,隻覺心頭熱血湧起,周身有使不完的力氣,直欲衝陣廝殺一番。


    未幾,賓客們神隨音動,漸不能把持,琴音卻戛然而止。此時眾人的眼睛已適應這份黑暗,隻見月光從窗外投入,映在高台上,月光下有一女子,從琴後站起,舉手,揮袖,起舞。月下看不清容貌,但那纖腰款擺,水袖流雲,舞姿十分曼妙。可謂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耀秋菊,華茂春鬆,真真是一位洛神在世。


    舞罷,台中燃起一豆燈,那火又燃成一條火線,遊遍樓中,霎時又燈火通明起來。眾人忙去看台上的女子,卻隻瞥見一個背影,便隱入紗帳之後了。


    賓客們又鼓噪起來,台下最前方的雅座上有一位青年男子,白衣高冠,容貌俊秀,此時卻滿臉漲紅,裸膊振臂,喊的最為大聲。


    這時高台下爬上一個矮矮胖胖的壯碩婦人來,這婦人,真個是一言難盡。隻見她:滿頭插珠翠,秀發卻稀疏。胭脂血盆口,粉麵牛眼珠。纖腰似水桶,美腿賽野豬。金鐲翡翠戒,玉臂比象粗。


    這婦人上台說話,未語先笑,掩麵弄姿,粗豪的嗓門壓的一樓聲音為之一滯。


    “諸位公子,少安毋躁,今日既是小女雲英出閣之日,總是要出來見客的。至於是哪一位文武雙全的公子登堂入室,就要看諸位的本事了。”


    台下又哄笑道:“楊媽媽休要多言,速速出題便是。”


    “那諸位便聽好了,諸位來此,都是為了小女雲英。第一場驚風筆,便是以相思為題。不拘是詩詞曲賦,盡可一展文華,自有人送與雲英過目。”


    話音未落,便有那有急才的,一邊下筆,一邊搖頭晃腦的念到:“秋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發多。若問此愁從何有,誤縱雲頭入洛河。”


    寫畢停筆,就有小廝吹幹墨跡,送入紗帳後去了。


    眾人生恐他捷足先登,得加美人青眼,急的抓頭撓耳,苦思冥想。不多時,那一張張詩稿便如雪片一般飛入高台上去。


    “哈哈哈哈”,隻見高台下那位白衣公子仰天長笑,環顧四周,做不屑狀。便有人叫到:“陸溪綠,莫在那裏裝模作樣,誰不知你朽木難雕陸草包的名頭,你作得甚詩,還是快回家去吧。”


    這陸溪綠轉頭怒視說話之人:“田公鴨,你瞧好了,本公子今日不但作的了詩,還能抱得美人歸。你這慫貨還想跟我爭雲英姑娘,待會兒上了比武台,看本公子廢了你當太監。”


    那田公鴨想想這陸溪綠素來是個蠻牛般的性子,惹急了他,什麽事都做的出來,自己不好跟他一般見識。


    陸溪綠見他不敢還口,得意洋洋,還欲再說,卻被身旁一位麵如冠玉的少年郎踩了一腳,哼了一聲。也喏喏不敢多言,抬頭朝高台上叫到:“雲英姑娘。本公子自從上回見了你,就天天睡不著覺,夜夜轉轉返廁,為你作了這一首詩來。”


    眾人知他說的是輾轉反側,uu看書ww.uuknshuom 又哄笑起來。陸溪綠不知是在笑他,還有幾分得意,當即念到:


    “當時葉落滿山紅,今日思君山萬重。聞說江南秋未至,欲臨秋水寄芙蓉。”


    這首詩委實寫的不錯,眾人不信這個草包今日竟開了竅,又開始起哄。


    隻聽見高台紗帳內有人叫到:“小姐說,陸公子的心意,她知道了。命小婢代她謝過陸公子一片盛情。”


    陸溪綠心花怒放,“不謝不謝,本公子為了這首詩,可是背了…不,作了七八天。不過咱們遲早是一家人,也不必這麽客氣。”


    那侍女也不接話,道:“小姐已拜讀過諸位公子的大作。請陸公子、田公子…………此十五位公子小試霜刃。”


    那陸溪綠早已急不可耐,嫌袖子麻煩,將這文生袍袖子一撕,下擺掖到腰間,跳上高台,喝道:“誰敢跟我搶雲英姑娘。”


    剛剛入圍的另十四人情知此人是個蠻牛般的性子,雖是年年換東席,傳出個朽木難雕的名聲,但家學淵源,又喜舞槍弄棒,在這武功一道上,頗有天賦。上台如若不敵,他又下手沒個輕重,不免難看。頓時麵麵相覷。


    陸溪綠嚷了半晌,方才有不甘心又膽大的上台相鬥,卻都沒幾招就被打的頭破血流,連連求饒。


    台下諸生看的心驚膽戰,再也不敢上前。陸溪綠又得意洋洋,顧盼自雄,嚷嚷著眾人皆是慫包廢物,無人敢上。


    “我來!”


    一聲清喝傳來,嗓音有些稚嫩。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樓門口走進一個青衫的少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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