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潮!”


    ……


    何悠的聲音不大,也並未傳開,然而,當他牽動仙氣,發動這門仙術之時,在場所有修士,便都為之色變。


    整個海域環境,周邊千米方圓,仿佛出現了一張虛幻的網,牽動了整個靈氣環境。


    沒有人可以忽視。


    那驟然向中心聚集的靈氣,如同滾滾的潮水,這個範圍甚至覆蓋了兩側觀戰的一艘艘船隻,就仿佛,每一個人都是這張網中的一尾遊魚。


    而此刻,所有“遊魚”都清楚地感應到……水在枯竭……


    不……


    不是枯竭,而是聚積!


    朝著中心區域……集聚!!


    “難道……”


    在場的人,終歸是有不少都是曾經參與過句曲秘境探索的,更有許多,當初曾經親曆過太微陣列崩解。


    因此,在感應到這變化的瞬間,便明白了,何悠到底想做些什麽。


    相比之下。


    那一頭頭呈現渾圓的“圈”,將何悠圍困在中心,正瘋狂地破開海浪,朝著他襲來的鯨龍雖然不清楚即將發生什麽,卻也能感應到強烈的不安。


    “嗚嗷……”


    “嗚……”


    這些皮膚深藍偏灰的,鯨魚模樣的海洋生命,在那漸漸濃鬱的毀滅氣息麵前,終於發出了不安的叫聲。


    空靈、悠遠、恐怖……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那一頭頭巨鯨突然不約而同地躍出水麵,巨大的尾巴搖擺,仿佛在掙脫那張無形之網。


    “防禦!!”


    衝鋒中的薑氏族人們陡然聽到薑洪發出了一聲滿是驚恐的曆嗬。


    繼而,來不及詢問,便紛紛本能地施展起防禦秘法。


    下一秒,於眾目睽睽之下,那無數躍出水麵的巨鯨發出痛苦的嘶吼,體表皮膚裂開,肌肉翻卷,於半空中,生生爆裂開!!!


    “轟!”


    “轟!!”


    “轟!!!”


    何悠攥拳,狠狠一握,那一頭頭鯨龍便被震碎成無數血肉,一簇簇深藍色的血液淩空炸開。


    如同一簇簇花朵,極為冷豔,卻又透出血腥的美感!


    藍色的鮮血混雜著血肉轟然砸下,將整片海水都染上了異樣的色彩。


    ……


    靜!


    寂靜!


    天地之間,狂風消止,巨浪平複,隨著無數巨鯨落下,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鯨龍的血腥氣混雜在風裏,吹向遠處,濃鬱的,讓每一個人都為之動容。


    白氏眾人那緊繃的神情鬆緩了下來,並意識到自己方才擔憂的多餘。


    “幾乎忘記了,他還有這招秘術。”


    ……


    海麵上。


    薑氏眾人愕然地停在原地,還保持著防禦的姿態,然而,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等人,竟並未遭受攻擊。


    是的,何悠這一擊,隻是震殺了包圍圈的那些鯨龍,而這些,同樣位於仙法覆蓋範圍的修士,以及他們腳下的坐騎,卻並未受到波及。


    “我們……沒死?”


    一個族人撐著一個用海水形成的保護罩,臉色蒼白地望著前方變了顏色的大海,顫抖著聲音,問道。


    沒有人回答。


    這些薑家修士要麽仍舊沉浸在方才那場恐怖的爆炸中,並未回過神,要麽,便是望向隊伍為首的家主。


    而手持一柄長刀的薑洪,卻隻是神情極度複雜地凝視著遠處那道身影,片刻後,他才頹然放下武器,嗓音嘶啞而絕望地說:


    “為什麽……不殺我們?”


    是的,作為大修士,他能感覺到,方才那一場爆炸的恐怖,恩,自己修為較高,大概隻會重傷,不至於死去。


    可倘若何悠有意攻擊,他身邊的這些族人,怕是活不下幾個。


    如今,毫發未損,這顯然是何悠故意放過了他們。


    這無疑是一件令薑洪不解的事。


    而麵對著薑洪的詢問,何悠卻沒有正麵回答,隻是看向他,問道:


    “我很好奇,你們就真的不怕死麽?或者說,那樣東西真的對你們就那麽重要?還是覺得,此刻的我真的虛弱到了沒有反抗能力的程度?”


    薑洪沉默,卻同樣未曾回答,隻是慘笑道:


    “事已至此,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我父親已命喪你手,難不成你還真敢讓我等活著離開?就不怕以後……”


    “怕你們報複?”何悠聞言忽地搖頭失笑,道,“你們覺得,我會怕這個麽?”


    薑洪閉上了嘴巴,沒法給予回答。


    是啊,何悠真的怕他們的報複麽?


    以其兩個月便修成金丹境的恐怖速度,再加上那懸於頭頂的,無法窺見的殺劍……縱然是給他們一萬次機會,真的還有報仇的希望麽?


    念及此,這位現任家主隻覺渾身力氣消散,眼前的一切都灰暗了下來。


    然而,接著,何悠的下一句話卻又讓他的眼睛猛然亮了起來。


    “雖然我的確不在意這些,但不得不承認,若是出於謹慎的角度,正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或許,殺光你們才最是保險,不過……這豈不是白白便宜了你們?”


    “而且……誰說你父親死了?要不你再確認下?他可還喘著氣呢。”何悠似笑非笑道。


    說著,他扭頭,看向不遠處那滿是裂痕的浮冰之上,那一動不動,滿是血汙的“屍體”,冷笑道:“別裝死了。”


    “咳……咳咳……”隨著他話音落下,那在眾人眼中,早已判了死刑的老人竟然慢吞吞爬了起來,動作踉蹌,不住地咳嗽。


    臉色慘白,近乎透明,嘴角、胸襟前也滿是一滴滴血液,看上去,已然是無比虛弱,一副心神大損的模樣……可終究……還是活著。


    “父親!”


    “老家主!”


    看到這一幕,薑洪以及其身後那一眾薑氏族人先是一驚,然後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紛紛駕馭鯨龍,靠近過去。


    遠處圍觀的諸多修士們也是露出驚訝的神情。


    似乎,並未料到這一點。


    眾目睽睽之下,薑槐佝僂著,撐著虛弱年邁的軀體努力坐直身體,神色極為複雜地看了何悠一眼,這才拱起雙手,苦笑道:


    “多謝何供奉手下留情。”


    是的,作為踏空境強者,薑槐很清楚,自己之所以還能活著,真的是何悠留了手。


    事實上,飛劍鬥法中,他的確慘白,自己的神識飛劍被那無數星光硬生生磨滅,反噬到精神上,也承受了極為嚴重的創傷……


    可是,一個是何悠為了保留一截仙氣,提早收回了那柄劍。


    二來,作為老牌踏空強者,加上龍裔本身的天賦,薑槐堪堪穩住了震蕩的識海,撿回一條命來。


    方才也的確是短暫昏厥了過去,之後才蘇醒。


    然而,即便如此,倘若何悠真的有心殺他,隻需要在方才那一擊的時候,將他重傷的軀體也一並捏爆,也就行了。


    可何悠卻沒有動手。


    更未滅殺薑氏族人。


    雖然,薑槐大概能猜出何悠的一些想法,但無論如何,能在這種情形下留手,都隻能說明,何悠足夠理智,足夠自信!


    “用不著謝,我隻是還有話問你而已。”何悠淡淡道,心中卻也是輕輕一歎。


    留薑槐一命,並非他心軟。


    而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在綁定了地外那柄神秘的飛劍後,何悠對於這場爭鬥便已然是十拿九穩,因此,很早就在思索究竟要如何處理這件事。


    利用仙氣與飛劍,把這群龍裔鏟除,有些難度,但並不是完全做不到。


    然而,一來,何悠極為好奇,這幫龍裔到底在隱瞞著什麽……他們顯然知道一些東西。


    這點從其貿貿然地對祖龍進行融合試驗,以及現在,寧肯付出這般大的代價,也要搶奪薇薇上,便可以看出。


    考慮到薇薇仙二代的身份,這背後可探究的東西,就太多了。


    若是殺了薑槐,就等同於斬斷了這條線索,太過可惜。


    二來,自己終究不是獨身一人,背後還有江寧白氏。


    今日對決薑槐,兩人無論誰生誰死,都還好說,可一旦自己屠滅了薑氏全族,這便極有可能引得各大宗門兔死狐悲,抱團敵視自己和白氏。


    這是極有可能的。


    畢竟,無論是誰,想到身邊就趴著一個動輒滅族的強者,即便隻是為了自保,也會抱團。


    搞不好,便是一個舉目皆敵的局麵。


    縱然沒人敢對付何悠,可給白氏下絆子,總要簡單些……


    相比之下。


    借助飛劍碰撞帶來的感知,何悠已經確定,薑槐喪失了戰鬥的能力,且在所剩無多的生命中,也幾乎沒有恢複的可能。


    不把事情做絕,矛盾雖然還會有,但終究是可控的。


    衡量下來,他才最終選擇了留他一命。


    當然。


    仙氣的損耗肯定還是要想辦法從這幫人身上找補回來的。


    ……


    “罷了,罷了,”薑槐聞言也是歎了口氣,旋即朝著薑洪等人搖了搖頭,命其放下兵器,這才道:


    “何供奉想知道什麽,老朽知無不言,不過,想來,這裏總不合適。”


    “那就去你們那吧,正好,我上次來,還沒真的上門坐坐。”何悠看了他一眼,說道。


    薑槐怔了下,歎道:“理應如此。”


    ……


    在這有些戲劇化的一幕後,今夜這場對決終於來到了尾聲。


    何悠飄然返回了白氏的船隻。


    薑氏也開始送諸多看客離開。


    有人滿足,有人失望,但更多的人,隻是感歎,神往。


    今夜無人死亡,隻隕落了一片鯨龍。


    這是幾乎所有人都沒料到的事情……又似乎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至於後續的影響……恐怕還需要幾天來發酵,傳揚……坊間如何議論還不好判定,但起碼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那就是……今日之後,在江南地界,何悠這個名字已然再無一人敢忽視。


    用通俗點的話來講……恩。


    從今以後,在這片地界,何悠完全可以刷臉橫著走了。


    江南扛把子可還行?


    ……


    舞台散場,隻有海上的血液飄蕩。


    一艘艘船隻駛離。


    隻剩下白氏的一艘船乘風波浪,在薑氏隊伍的引領下,朝著秘境更深處進發。


    何悠之所以選擇去對方家裏,一來是方便索要賠償……這一番折騰,好不容易弄到的仙氣都給消耗光了,總得索要些精神損失費……


    二來,也是趁機壓服了對方,起碼讓這幫龍裔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敢再折騰。


    當然,本身修為隻有金丹境的何悠也沒那麽心大,雖然薑槐幾乎被自己廢了,可薑氏還有那麽多人呢。


    所以,他幹脆把白夫人以及也在人群中觀戰的茅清給叫了過來,一同前往。


    ……


    “怪不得你中午的時候給我發消息,讓我過來觀戰,”船隻甲板上,戴著眼鏡,抱著盹盹的茅清神情感慨地凝視著何悠:


    “所以,那時候,你就算到如今這一步了?拉我過來給你當保鏢?”


    何悠坐在一張造型簡約的椅子上,吹著海風,笑道:


    “也沒有,當時也想著,如果打輸了,多一個大修士在場,我活命的概率也更大一些。


    畢竟……你之前說的,欠我一個人情,總得用上,不然多浪費啊。”


    句曲秘境結束後,茅清曾許諾過他,欠他一個人情。


    所以,何悠謹慎之下,在中午決定應戰的時候,便打電話聯絡了這位大修士,也算是白夫人之外的一重保險。


    雖然一切順利,戰鬥的時候沒用上,但如今去薑氏族內作客,隻帶白夫人一位大修士總覺得不那麽踏實。


    再加上個茅清,以及一個盹盹,這個實力,就不怕那幫龍裔再翻起什麽浪花了。


    “說起來,你到底要去做什麽?方便說麽?”


    旁邊,精美寬袖道袍,腰佩靈劍的白夫人忍不住詢問道。


    何悠笑了笑,坦誠道:


    “去詢問一些事,以及敲一波竹杠,額,準確來說是索要一些精神損失費、誤工費之類的賠償。


    恩,我也不知道怎麽要價合適,這樣,你如果幫我搞定這件事,給你百分之五的抽成,怎麽樣?”


    白夫人聽了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要知道,雖然白氏最近發展迅猛,在江寧府各地活動頻頻,但……“擴張期”嘛,總是物資緊缺的。


    無論是在各個城市開設分部,還是招收一些散修加入,成為家族外圍成員……亦或者作為龍頭,組織、出席一些活動,與周邊府城大小宗派聯絡結盟……


    這都需要不少投入……作為主事人,她正經手頭蠻緊的。


    因此,聽到可以敲竹杠,頓時興奮了起來,並討價還價道:


    “百分之五太少,我這還給你兼職保鏢呢……起碼再提五個百分點。”


    何悠搖頭道:“太多了,保鏢茅清一個就夠了,又用不著你真動手,uu看書uukansh 就是轉悠一圈,最多給你再提1%。”


    白夫人:“你這沒誠意啊,我們這麽多人,陪你過來,多少再提點,你看看……我家白棗眼睛都哭紅了,妝都花了,不信?小棗?你過來讓他看看……”


    遠處。


    白棗:“……?”


    抱著盹盹的茅清站在旁邊,哭笑不得地看著幾個人在這討價還價。


    白夫人更是一點大修士的風度都沒,死磨硬泡,弄得何悠腦袋疼,最後忍痛定在了10%的價格上,這才喜笑顏開。


    而這時候,一行人也終於抵達了薑氏秘境的主島嶼。


    “何供奉,白真人、茅真人……多有怠慢,還請上島,稍作歇息。”


    服用了一些丹藥,恢複了些精神的薑槐站在岸邊,躬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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