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夫深吸了一口煙,慨歎地說:“是啊,歲月如梭,稍縱即逝。成林,你我相識雖然時間不長,但是我欣賞你的人品、官品和能力,說實話,我見過那麽多的領導幹部,沒有一個像你這麽有些的。”


    周成林謙遜地笑了笑,道“劉縣長您太抬舉我了。”


    劉一夫讚許地揮了揮手,道:“成林,我沒有看錯你,也沒有抬高你的意思,那天你在我家的時候說過的下崗失業問題,農民看病難問題,教育亂收費問題,投資軟環境破壞嚴重等等問題的確是當前重中之重的問題,應該引起我們每一個領導幹部的深思,作為人民的公仆,我們的確應該想人民之所想,急人民之所急,把這些問題當成頭等大事來抓,當成我們縣委縣政府頭等大事來抓,但是光憑我一個力量是不夠的,所以,我想讓你從政協出來,回到我的身邊來,幫我一起做這件大手筆的工作。”


    周成林誤以為劉一夫是想把他從政協調到縣府辦公室做縣政府辦公室主任的,這讓他頗感意外和不解。因為按照級別,縣政府辦公室主任隻是正科級,他現在是政協主席,屬於副處級。


    雖然縣政府辦公室主任是縣政府的大總管,迎來送往位置非常重要,但總不能讓一個副處級的幹部降低級別來做政府辦的主任吧?這是違法幹部任用原則的,對於這種官場上常識性的知識,劉一夫不應該不了解,所以,他迷茫不解的望著劉一夫。


    劉一夫看出了周成林的迷茫和不解,笑了笑,道:“我是想讓你過來做我副手的,我已經在常委會上提名你為副縣長候選人了,你該不會答應吧?”


    副縣長武國濤因為涉嫌幹部任用中存在違法操作和挪用教育附加費被市紀委雙規,河陽縣副縣長職位出現空缺。這些,周成林都是知道的,而且他也知道目前在河陽縣覬覦副縣長寶座的人大有人在,而且他們私下裏為了爭奪副縣長的寶座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戰爭狀態,外界也都知道省財政廳和中央某部位部長機要秘書插手河陽縣副縣長候選人選的事,所以,現在劉一夫說讓他做劉一夫的副手,周成林簡直不相信自己耳朵。


    過了好長的時間,他才從迷惘中重新回過神來,既激動又不安地衝劉一夫說道:“我,我能行嗎?”


    劉一夫一邊吸煙一邊說:“你怎麽不行?說實話,我認為你做我的副手的最合適,你跟了我這麽多年,我相信你的能力和人品,並且我已經在常委會上把你提名為副縣長候選人了,就等著報經市委審核,隻要市委審核通過,再在人大會議選舉通過就行了,所以這陣子你一定要把該做的工作都做好,力爭在人大選舉的時候高票通過,千萬不能出現意外。”


    周成林激動地抓住劉一夫的手,承諾道:“請劉縣長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劉縣長您失望的。”


    劉一夫笑了笑,道:“就這樣說定了,你現在就回去準備吧,等一下我還要和世昌書記去市委匯報。”


    周成林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向劉一夫告辭道:“那我就不耽誤劉縣長您寶貴的時間了,我先回去了。”


    劉一夫把周成林送到門口,又拍了一下周成林的肩膀說:“好,以後我們就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了,希望你一定不要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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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成林使勁的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


    從劉一夫的辦公室出來以後,周成林的心裏再次充滿了希望,神采飛揚地走在縣政府辦公廳幽長的走廊上。


    說實話,調任政協副主席之初,他一度萬念俱灰,意誌消沉不打算再在權利舞台上角逐,甚至說心中的那份固有的權利欲望徹底消失,打算在政協寫寫文章研究一下詩歌馬馬虎虎呆一輩子算了。


    但那次回何家寨接朵朵,讓他感受到人情的冷暖,世態的炎涼,也讓他感受到官場上的人一旦失去權利就等同於三軍元帥丟掉了帥印,沒有一個人會聽命於你,沒有一個人會再把你當成一個人物,從而讓他意識到權利的重要性和不可或缺性。


    同樣是那次從何家寨回來,他感悟到一條亙古不變的道理,人在官場上必須有權利,有了權利才能有施展才華的舞台,無論是做清官還是貪官,手中都要有權利。


    對於一個貪官來說,權利是他橫征暴斂榨取老百姓血汗的工具,是他貪汙王法汲取柄庫為自己汲取利益的利器。有了權利,他們才能在權利舞台上逍遙自在恣意妄為任意馳騁。


    對於清官來說,權利同樣是他在權利舞台上馳騁的平台,即使想替老百姓辦事,你也必須有權利,否者一切都免談。


    那次回何家寨接朵朵是在孟茹的陪同周成林一起回的瀏陽河鄉。


    本來,周成林最不願意回瀏陽河鄉,那裏是他的傷心地,是他的痛苦源,是他敗走滑鐵盧的地方,那裏讓他傷痕累累。


    他是從瀏陽河的任上下來的,他答應過瀏陽河的老百姓,他不把瀏陽河治理好,他絕對不離開瀏陽河。現在他離開了,而且是灰頭灰臉的離開,他還有好多的工作沒做就離開了,他失信於瀏陽河的百姓,他感覺自己無顏見瀏陽河的父老鄉親和兄弟姐妹。


    還有,陵山開發終止,他和劉星輝一起開創的招商引資的大好局麵猶如即將臨盆的孕婦一樣隨著他的離任被迫引產。準備來瀏陽河投資的投資者不來了,原先在瀏陽河的投資商也隨著瀏陽河格局的改變喬遷到其他鄉鎮另尋出路去了。


    現在的瀏陽河又回到了從前。陵山上的石場又開張了,瀏陽河裏的沙場也開張了,環境又開始惡化起來。


    每次聽到這些,他的心都在流血,他也曾經不止一次地向有關部門反映過,但就是沒有受理他這個沒有身份、沒有地位的政協副主席的提案的。


    他曾經也衝動地想給汪思繼打電話,忠告汪思繼關心一下瀏陽河的軟環境,別再以犧牲環境換發展,為子孫後代造點福,留條後路。


    但每次他都是把電話撥了一半就掛斷了。


    他非常清楚,汪思繼不會聽他的。


    汪思繼和他不是一路人,他們在一起共事的時候就沒尿到過一個壺裏。


    汪思繼是劉世昌的人,他連劉一夫的賬都不買,他又能買他這個政協副主席的賬嗎?從那時開始,他就意識到權力的重要性。他就意識到要想替老百姓做事,必須有權利。


    尤其讓他不能容忍的是,汪思繼上任後把他在任時的製度全都推翻了。凡是當初被他處理的幹部,汪思繼上台後都重新予以了啟用。


    在他調離瀏陽河不久就啟用了閆丙章,而且破格提拔閆丙章為科技副鄉長。不光啟用了閆丙章,劉運動也被提拔為陵山工作區的工作區書記,被他開除的李誌立也重新回到鄉聯防隊,而且做了聯防隊的大隊長。


    而自己的秘書小劉是那樣優秀的一個青年,卻被充軍發配到開發辦做了副主任。


    周成林很清楚,小劉是受了他的牽連,所以,他從內心深處感覺愧對小劉。但他又有什麽辦法呢?自己現在是個不頂事的政協副主席,說話連屁大的作用都不起。


    基於以上的原因,他越來越意識到權利的重要性,他越來越想重新擁有權利,他對權利的欲望如同雨後的春筍一樣隨著春雨的滋潤而蔓延滋長。


    這也是他不想回何家寨的原因。原先回何家寨的時候,有司機開著鄉政府那輛豪華轎車相送,風光無限,現在呢?回何家寨隻能孤身寡人擠公交。


    但是他還不能不回何家寨,何家寨是他的家,是他的故土,他的父母、他兄弟姐妹都在何家寨,還有王靜蹲牢後一直跟著奶奶的朵朵。


    為了爹娘,為了兒子,他必須硬著頭皮回何家寨。


    就在他出發的時候,孟茹找到了他,要陪著他一起去何家寨。


    這個被愛情燒昏頭腦的女孩現在一刻也不想離開周成林,知道周成林回何家寨,就死纏濫磨周成林,讓周成林帶著自己一起回何家寨看朵朵。


    在瀏陽河通往何家寨的公路上,不時的駛過滿載河沙和山石的卡車。


    看見大路上絡繹不絕的拉石車和拉沙車,周成林的心痛不已,心口就像被誰用刀子割得一樣,而且是一點一點地被攪割,攪割得鮮血淋淋。他再也無法控製住自己的感情,讓司機把車停在了路邊。


    下車後,他一路狂奔,向山上爬去。


    越過一道道山嶺,淌過一道道溪流,他終於爬到了山脊上。


    站在山脊上,他極目遠眺,痛苦的表情溢於言表,淚水洶湧而下。這就是陵山,他曾經為之夢想的陵山?他曾經揮灑無數心血的陵山。


    然而,他和劉星輝以及瀏陽河鄉幾萬父老鄉親開創的美好局麵已經消失殆盡,代之而來是千瘡百孔,是漫山遍野的大大小小的采石場。


    向山下望去,瀏陽河裏是多如牛毛的沙場,無數條采沙船冒著濃重的黑煙在瀏陽河裏來回的奔竄著,沒到河邊,他就能聞到因廢棄物汙染而發臭的、難聞的、刺激的氣味。


    一陣風吹過,山林搖動,他沒感覺到風,卻好像聽到山在嗚咽,河在哭泣。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回頭對孟茹道:“走,我們去找汪思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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