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苗渺吹熄燈燭,脫了鞋襪正要上塌歇息,房門忽然被人敲響。


    “苗渺,睡了嗎。”


    是鳳飲歌的聲音。


    苗渺鞋也沒穿就跑了過去,將門打開,果真看見鳳飲歌站在在門外。


    他逆著月光,負手而立,幾縷發絲落在額前,在那雙深邃卻柔和的雙眸前輕飄。


    鳳飲歌舉了舉手中的酒壇子,“可要與為師飲幾杯?”


    苗渺雙目一亮。


    猶記得在她初初開始長開的年紀,在伏越的耳目濡染之下,對酒有了一定的認識,可風灼華卻說她年紀還小,且是女子,從不曾讓她沾染這些東西。直至有回鳳飲歌下山,苗渺閑來無事去找伏越玩兒,瞧見他正在喝酒,心中很是好奇這酒的滋味兒,沒忍住問了伏越,“師兄,這玩意兒是個什麽味道的?”


    “什麽味道?”伏越皺眉想了好一會兒,“大抵是苦澀的,不過這酒是個好東西,有句話叫……叫……叫飲酒解千愁,沒錯,就是這句話。”


    “解千愁?”苗渺歪著腦袋看著伏越,伸出手,“師兄,我近來也有些愁苦,不若你分我飲些吧。”


    “你小小年紀,愁苦什麽。”伏越話是這麽說,可還是遞了壇未開封的酒過去。


    苗渺寶貝的抱著酒,開心得笑彎了眼,心道伏越說得果真沒錯,這酒確實有那個功效,她都還沒開始喝,心裏的愁就散去不少了。


    酒不烈,卻很醉人。


    在苗渺意識消失之際,恍惚中似乎有人要搖晃她,她不記得自己具體說了什麽了,有句話倒是記得清楚。


    她說,“這酒委實不錯,早前大師侄凶我的事情,我已經不怎麽難過了。”


    隨後,她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


    倒黴的伏越在她昏睡的這段時間裏,被罰去了抄寫道經。


    苗渺跟著鳳飲歌跳上來了房頂,尋了塊地兒坐了下來。


    今夜的月光很好,坐在屋頂上,能將半個行宮望清。


    苗渺抱著酒壇子,目瞪口呆的看著鳳飲歌仰起頭,留著酒壇子往嘴巴裏灌酒,酒水從嘴角滑落,順著脖子流入衣襟。


    苗渺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熱。


    夜風很涼,鳳飲歌身上有護體真氣自然不覺得,苗渺冷得渾身一個哆嗦,想著喝酒還能暖身,趕緊仰頭喝了一口。


    師徒兩人並肩坐著,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酒,誰也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苗渺已然有了些醉意了,才聽鳳飲歌清淺又無奈的聲音從身側傳來,“苗渺,你能放下,為師很開心。”


    “大抵,徒兒我也是挺開心的。”苗渺如實回答。在她情竇初開的年紀裏,她喜歡過青梅竹馬的那個少年,為了他可以放棄自己最愛的佛理隨他修仙問道。


    隻可惜,他一心向道,無心兒女情長。


    彼時她並不死心,現在想想,大概隻有真的通過,才能放得下吧。


    鳳飲歌沉默半響,忽然歎了一口氣,“愛恨嗔癡,求而不得。”


    “師父。”苗渺輕喚了聲,腦袋靠在膝蓋上,偏頭看著鳳飲歌,“你可曾有喜歡過的女子。”


    鳳飲歌薄唇抿了抿,目光忽然變得深長悠遠,“有。”


    “為何你們沒在一起,她人呢。”


    “她死了,消失於天地之間,再也回不來了。”


    寂靜的夜空中,淺淡的聲音像是染上了無盡的悲戚。


    苗渺鼻子有些酸澀,“師父,你好可憐。”


    她也覺得她好可憐,他們師徒倆都好可憐。


    鳳飲歌怔了一下看著苗渺有些迷糊的小臉,哭笑不得。


    “可是師父,”苗渺眨巴著眼睛繼續開口,“你這麽好,你喜歡的那個女子大抵是喜歡你的,我就不一樣了,我從前喜歡的那個少年,他不喜歡我,俞和真人還說他娶了別的女子。”


    鳳飲歌眸光微動,“苗渺……”


    “師父你不用安慰我,我已經不喜歡他了,隻是,隻是覺得有些難過罷了。”


    苗渺越說越小聲,眼皮似有千金之重。


    忽然,徹底失去了意識,整個人朝著前方栽倒下去。


    “苗渺!”鳳飲歌立即伸手,將苗渺拉了回來,攬在胸前。


    倏地,第一道淩厲的劍氣迎麵襲來。


    鳳飲歌眸光一厲,抱著苗渺側身躲開。


    那道劍光似也隻意在於警告,並沒有再度擊上去。


    “放開她。”鳳灼華提劍緩步走近,俊容冰寒如霜。


    鳳飲歌目光微閃,一手將苗渺攬在懷中,另一手負於身後,周身清冷的氣質不輸鳳灼華,乍然看去,兩人之間竟有著幾分說不出的相似。鳳飲歌神色淡淡,“若我不放?”


    鳳灼華薄唇輕啟,吐出一個字:“死!”


    字音一落,鳳灼華手中的長劍下一瞬便指向的鳳飲歌的鼻尖。


    兩人的衣袍無風自起,周身隱有殺意湧動。


    不遠處的屋角裏,雲楚皺著漂亮的眉頭看著屋頂上的兩個人,掌心微微濕了汗。


    那兩人一旦打起來,便是天翻地覆,他們二人受傷不要緊,可那被鳳飲歌抱在懷中自稱“細皮嫩肉”的苗渺可就不一定了。


    就在雲楚緊張之際,伏越突然出現再雲楚的身側,漫不經心道:“打不起來,無需擔心。”


    屋頂上,兩人對視半響,最終,果不其然,鳳飲歌率先敗下陣來,收回了目光。


    鳳飲歌垂眸望了眼懷中的苗渺,她一如少時一般,睡容恬靜的窩在他的懷中,對他全心全意的信賴。鳳飲歌閉了閉眼,忽然長臂一伸,將懷中的苗渺整個人朝鳳灼華拋過去。


    “帶她走。”鳳飲歌雙眸垂了垂,背過身去,不再看他們,低沉喑啞的聲音從夜色中傳來,“最好,最好別讓我再遇到她。”


    鳳灼華眸色深深的看了鳳飲歌一眼,沒有再說什麽,毫不遲疑的擁著苗渺縱氣離開。


    聽到動靜,鳳飲歌身子一僵,用力的閉著眼,強迫自己不要追上去。


    垂落在身側掩於袖下的手,手背青筋畢露。


    仍舊站在屋角處的雲楚鬆了一口氣,這才移開視線看向身邊的伏越,挑了挑精致好看的眉梢,“大師叔你不是走了,怎麽又回來了?”


    伏越朝著鳳灼華離開的方向努了努嘴。


    雲楚了然一笑。


    兩人靜靜的站了半響,雲楚正打算回房,剛一轉身,便見莫千瑤麵色慘白的站在不遠處,一雙通紅的眼睛直直的望著鳳灼華方才離開的方向。


    雲楚唇角譏諷的勾起,“莫師妹,怎麽這麽晚了還沒去休息。”


    莫千瑤收回目光,神色不明的看向雲楚,啞聲問:“我能不能問問,雲師兄為何總是針對我。”


    “莫師妹言重了。”雲楚道,“師兄隻是覺得,不該你的東西,還是不要去觸碰畢竟好。”


    莫千瑤眸色一瞬變得陰鬱,“是嗎。那為何,不該小師叔的東西,雲師兄卻不曾去管過分毫,反而助紂為虐。”


    “該不該,豈是由莫師妹一人說了算的。”雲楚輕聲笑了笑,“莫師妹若是想不通,不若去向師門中年紀稍大的人討教一番誰是誰非,我總歸左右不了別人的看法,莫師妹你大不必擔心我會從中作梗,有失公允。畢竟,我也希望莫師妹能早日放下。”


    莫千瑤深深的看了雲楚一眼,沒有再說什麽,轉身離開。


    “欸,你這麽欺負你師妹可不行啊。”伏越拍了拍雲楚的肩頭,朝著莫千瑤追了上去。


    雲楚不以為然的嗤了聲。


    有些人你對她好言好氣,反而讓她永遠都看不清真相。


    退一萬步來說,即便鳳灼華當年真的喜歡過她的姐姐,那又與她有何幹係。


    什麽姐姐死後由妹妹繼承姐夫的愛,虧她想得出來!


    *


    再說鳳灼華,帶著醉醺醺的苗渺一刻不緩的禦劍離開了皇城。


    夜晚風沙十分大,鳳灼華解開外袍將苗渺整個人裹緊在懷中,一路朝晉城而去。


    天初初亮的時候,兩人終於抵達了晉城,恰逢城門打開的時辰。


    鳳灼華在樹林之中禦劍而下,將軟劍盤回腰間後,橫腰抱起苗渺往城內走去。


    大清早的看見兩個人步行進程,守城門的侍衛自然是要攔上一攔。


    鳳灼華輕聲解釋:“賤內昨晚喝多了瘋出了城,我與她在城外披露宿了半夜,唯恐賤內著寒,遂城門一啟便回來了,還請官爺們放行。”


    那名侍衛探頭看了眼鳳灼華懷中的苗渺,果真見她麵色通紅滿臉酒意,還隱隱又酒氣撲來。


    侍衛抬手,放行了。


    在街上尋了間客棧,要了間上好的客房,鳳灼華讓店小二去備浴桶上來,待店小二將房門帶上後,鳳灼華方才抱著苗渺朝床榻的方向走去。


    許是苗渺酒喝多了,折騰了一整夜居然也沒有醒。


    鳳灼華動作輕柔的將苗渺放於榻上,正準備起身,打算出去再讓店小二送點飯食上來,榻上熟睡的人兒忽然伸出雙臂,勾住了鳳灼華的脖子。


    睡得迷迷糊糊的,苗渺隻覺得自己好似聞到了屬於鳳灼華身上的那股清香。


    想著鳳灼華是不是又折回來了,苗渺就覺得鼻頭一酸。


    伸出手環住那人的脖子,苗渺將自己整個人掛在了他身上,睫毛輕動,慢慢的睜開眼睛,氤氳著酒意的雙眸一片迷離,嘟囔著將嘴巴湊上男子微涼的薄唇,“大師侄,近日我忽然醒悟過來,其實我心裏還是挺歡喜你的,你不要走了成不成。”


    鳳灼華渾身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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