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便是一張空白的紙。


    空白的不沾染一絲墨跡。那下麵呢?下麵,趙七爺究竟要和我說什麽?更甚沒有署名。這不是趙七爺的習慣。那麽,下麵,趙七爺該是要繼續告訴我事情的緣由的,可最後卻沒有時間或者出了什麽狀況?


    我開始不安。放下信。我決定回長安。


    “娘,為什麽要回長安?”姝姝從雪人後麵鑽了出來,全身上下沾滿了碎碎的雪花,臉蛋紅撲撲的喘著氣:“我們才來兩天。”


    姝姝伸出兩個指頭,再次強調的說道:“才來兩天!”


    我搖搖頭,把姝姝放在這裏我怎麽都不會放心,不知為何,自打進了白登,心中總有種不安的感覺,象是在暗地中被覬覦著,渾身不自在一般。而長辛告訴我,之前來的路已被大雪封死,若要回去,隻能從臨汾轉道而過。


    “我們這次先去臨汾瞧瞧你平陽姨,還有你姨夫,最近他身子不大好,我們去看看他們可好?”我這般說道:“對了,霍光,你也同我們一起回去吧!”


    我緊盯著霍光,不放過任何一個神色變化,隻瞧見霍光神色變了兩變,然後垂著眸子道:“是,夫人。”


    一直到了下午,我讓長辛留下負責餘留下來的事情便和姝姝幾人前去臨汾。


    待我們到了臨汾後,已經是次日中午了。


    連夜的奔波,姝姝明顯的已經困頓疲憊了,緊緊的抱著我,枕在我的腿上呼呼的睡去,一邊的霍光一路上都沒說什麽話,沉默不語。此刻,見已經到了臨紛,便要向我們辭行。


    “若要離開,還是等等姝姝醒來,不然她又該吵鬧了。”我撫摩著姝姝逐漸變的烏黑的頭發,輕聲說道。


    霍光看了看睡的正香甜的姝姝,眼眸清亮的點頭,回坐到馬車上安靜的等候著。


    馬車在平陽候府附近停留,這一停就是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姝姝終於砸咕砸咕著嘴,睜開迷夢的雙眼:“娘,我們到了嗎?”


    我微笑的點點頭:“剛到一會,梳理一下就進去了。”


    姝姝伸了個懶腰,眼睛斜睨著看到在一邊的霍光,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小光哥哥下午好。”


    霍光靦腆的低下頭不敢說話。看到我們來到平陽王府也並未流露出半點驚訝。隻是從容的跟在我們的身後。


    平陽公主不在,諾大的平陽王府也隻有一幹下人在,而男主人曹壽此刻卻是病重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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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曹壽方從午睡中醒來,此刻的他,卻已是日落之姿,殘缺之態,見了我,帶著些許的驚訝,正欲起身施禮,被我勸阻了下來。待姝姝見過了曹壽後便和霍光一起出去玩耍。


    “大姐夫。”我接過茶點放到桌上道:“近來身子可好些了?前些日子平陽姐姐去了宮裏尋太醫,正好我這裏帶了個女醫,醫術還是不錯的,等會讓她過來瞧瞧。”


    曹壽直起身子,背過我咳嗽了好一會方才笑著手道:“不必了,將死之人,何必做垂死掙紮?”


    我不語,除了前些年父親陳午的死,我的身邊雖然風雨不斷,但也沒什麽熟識的人故去。而曹壽雖然打小並沒有什麽交情,可想著想著,心中還上不免有些傷感。


    聽著曹壽的話,心情也放開了些,笑道:“沒想到這些年不見,姐夫倒是對生死看開多了。”


    曹壽苦笑著回道:“不然要如何?現在除了等死還真沒什麽可以做的了。”


    閑著說了幾句,我便想告辭了:“姐夫好生保重身體,天不晚了,阿嬌該回去了。”長安的事情始終縈繞在我的心間,趙七爺的安危也讓我擔心。


    “阿嬌,等等。”曹壽忽然說道。


    我回過頭,有些愕然。自我成為皇後後,曹壽第一次喊我“阿嬌”。而此刻,曹壽麵容紅光,又帶著決絕。對我說:“阿嬌,日後,日後若是見到了二妹,代我告訴她,有人一直在等她,等她回來。若你見了二妹,代我告訴她,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若有來生,定不負卿。”


    二姐姐便是南宮公主!


    南宮姐姐!


    我清楚的記得,那年南宮姐姐遠嫁匈奴。


    “徹兒,阿嬌,今日我離開這裏,怕是今生再難相見。”穿著紅嫁衣的南宮竟也是美麗動人,雖然自小,她的美貌並不及平陽公主,而性情更沒有隆慮公主的溫婉。剛烈的有些象男子。


    “徹兒,我有些話同阿嬌說,你先過去好嗎?”南宮姐姐露出了笑容對著劉徹說道。


    不等我說話,南宮姐姐便拉起了我的手,“阿嬌,下次再見怕是難了。今天,姐姐隻求你一件事情。”


    “一個是徹兒。徹兒隻是一個王爺。母妃雖是疼愛我們幾個,可我們若是受了委屈,母妃的性子。”南宮公主頓了頓又道:“公主還好,可是徹兒,雖與大位無緣,可在宮裏,受的委屈不比我們幾個少,幸好徹兒自小由你照拂著,也算是緣分。”


    “徹兒對你的心思,你心裏該是有數的,隻是,他的性子你也知道。要他開口,不容易。如今,阿姐隻問你一句,若是徹兒有難,無論其他,你可願意助他?”


    那時候,我想抽回我的手。我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分離,囑托,然後就是無休止的麻煩。


    南宮阿姐沒有逼我做任何的回答。而後輕輕的放開。


    “我會活著回來的。”說完,南宮阿姐頭也不回的上了送親的車輦。


    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漸漸西去。西去匈奴的領地。


    “姐夫!那為何當初,當初不等二姐姐。”我斂眉輕聲問道,曹壽雖無妾室,可同那坊間女子的風流豔事我不是沒有聽說過,隻是鑒於平陽公主的身份一直沒有納妾。可卻並不是什麽癡情的人物。


    “要說身不由己嗎?”曹壽咬了咬牙,厲聲笑道:“她的姐姐親手把自己的二妹送上了那不歸路。你說,我能等到嗎?縱然等到了,又能有結果嗎?除了來生,我曹壽還能指望什麽?”


    我楞住了。


    平陽公主。


    “那年,南宮姐姐自願請求與匈奴和親。”我道:“和平陽又有什麽關係?”


    “沒有關係,或者真的沒有關係,”曹壽冷靜下來:“終究要去一個,南宮去了,王太後的賢明,平陽的心頭刺,隆慮的平安,都有了,南宮總是要去的。”


    曹壽累了,沒有顧及我,隻是獨自躺下。好象死人。


    馬車漸行漸離了平陽候府,夜晚,我們已出了臨汾。不用說姝姝受不了了,我自己也快虛脫,不得不找了個驛站休息。


    姝姝已經累到了一沾床就休息了,而我,雖然疲憊,心中卻不無震驚。


    當初,匈奴到了漢朝求親,南宮姐姐遠嫁匈奴單於。


    景帝有好些個公主。可那匈奴蠻人,怎會是嬌滴滴的漢朝公主能夠接受的良人?那些個美人夫人們各個小心的嗬護著自己的孩子。生怕被送去了和親。


    那時候,惟獨那時的王美人的二女南宮公主站了出來。


    她說,她願意和親。


    王夫人賢良,方能有如此深明大義的公主。縱然年老,其美名卻是遠播。


    可是,正如曹壽所說的,南宮公主和隆慮公主年紀差不多,可那時,南宮公主本是許了親的。就算該去,也該是隆慮公主。


    隆慮公主性情膽小怕事,南宮既是姐姐,該她去,卻又是常理。


    正想著,姝姝翻了個身壓住了我,囔囔的說道:“不要回去,回草原。我要騎馬,我要騎馬。”


    我撲哧一笑,正要拉開姝姝。門外卻是一片驚慌。


    “刺客,刺客。”


    聲音剛一落下,姝姝的雙眼立刻睜開眼睛:“刺客在哪裏?刺客在哪裏?”


    本該是驚慌失措的時刻,見著姝姝如見了老鼠的貓一般睜開眼睛,我不由宛然失笑:“在哪裏也由不了你來管訓。”


    “夫人”侍衛開始敲我的門,“夫人可否起身,我們需得立即離開這裏。”


    逃難嗎?等我從那偏門中逃離的時候,我才發現,這次並非簡單的搶劫劫擄。驛站的守衛都是些身手簡單的守衛,此刻,大多都已經被那亂刀砍傷砍殺。而那些個黑衣人,身手比起我的侍衛,竟是難分高下。


    隻消看那陣勢,我便知道,這些黑衣人的目標,是我們。


    有人看見了我們,一喊,隻感覺的到無數的冷箭飛來。


    可冷箭大多隻夾在馬車的表麵便應聲落下了。細心一看,馬車外表雖然是木製的。可夾層卻是鐵板。緩衝下來,也是難穿進來的。


    劉徹指派給我的侍衛多是侍衛中的好手,即使在這慌亂的時候,也時刻保持著警惕,很快我們就衝出了重圍。


    我緊緊抓著激動不安的姝姝,外麵雖是腥風雪雨,可對姝姝來說,卻是聞到吃食一般。眼中流露出我陌生而熟悉的光芒,這樣的眼光,在阿圖部落中的男人對敵的時候經常可以看見的眼色。


    溫楊皺了皺眉頭道:“這些刺客分明就是朝著我們來的。我一窮二白,身份低微,娘娘,總不會是我的吧。”


    姝姝一直掙紮著要探出頭看看,被我狠狠給了幾個暴栗頭。


    待她安靜下來,我朝著溫楊道:“溫醫女還是待到安全的地方後下車。這些人是衝著我來的,我不會連累你的。”


    溫楊冷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當四周逐漸安靜下來的時候,馬車終於停了下來。帶頭的侍衛到了馬車前,道:“娘娘,目前已出了山西。隻怕還是有危險,馬兒已跑不遠了,屬下已讓人到前方驛站尋了幾匹好馬。”


    侍衛不再多說,等待我的回答。


    我拉緊了姝姝,出了馬車,四周的人已經少了一大半,看著麵前幾匹速度耐力都還不錯的馬匹點點頭道:“你們幾個也跟著!出了山西,向長安方向立刻啟程。另外,留下兩個人,好好給我查清楚這些人的由來。不可抗敵,隻要知道他們是哪裏來的便可。”


    說完,我拉過一匹馬縱身跨上,接過姝姝的手拉她上了馬,回過頭對溫楊說道:“溫醫女,要跟要散就由著你。保重。若是有緣,我們長安再見。”


    話罷,我揮起馬鞭,馬兒立刻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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