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程門中了槍。23s.發現這件事,是在馬駕軒已經理所當然地衝出去作戰的時候。程門原本就在大家的視角之外,更荒唐的是,他自己並沒有感覺到自己中彈。直到被有形無神的一個人看到他大量出血,程門這才有所警覺。而直到現在,他依然沒有感到疼痛,僅僅是覺得冷——因為失血過多而體溫流失。他那毫不顯痛苦的表情似乎加倍刺激到同伴。劉玉廷驚慌失措地去找馬駕軒,而於曉晴則遲疑著問:“你……有什麽事我們能幫忙的?”程門查覺到於曉晴是在問遺言了。他本想什麽也不說,又想把自己的事全說出來,但最終隻是說:“我的上衣內袋裏有一封信,上麵有地址,是我家的……”“我明白了。”於曉晴理解到了他沒說出口的話。程門覺得安心了一些。很奇妙的,直到現在他對自己已經受了重傷一事依然沒有什麽真實感。然而,理性上卻知道,以現在的出血量來看,可能是凶多吉少。別隊的人都別開了目光不看他。於曉晴盡量看著他的臉,而不去看他肚子上的傷口。程門倒是理解,他自己也不敢低頭去看。哪怕隻是在逃避現實。馬駕軒得勝歸來的時候,程門已經感到有些眩暈了。馬軒軒簡單地查看了他的傷口,抬頭看著他。“我……是不是沒指望了?”他的聲音終究在發抖,逃避現實也有其極限。馬駕軒歎了口氣:“你這出血可不正常。若是不能馬上回那個‘主神空間’,應該就沒什麽指望了。”程門點點頭,試圖作出平靜的表情,但不甘心的樣子卻固執地留在臉上。如果是正麵碰到異型、陷於僵屍海、目睹白衣女鬼爬出電視、看著外星人的激光飛船懸浮在頭頂,倒也罷了。然而,僅僅是所處位置二十厘米的偏差,僅僅是運氣差了一點點……是的,這是純粹由運氣所決定的敗亡。如果是已經強化過的前輩還好,自然人的自己,沒可能在這樣的出血之後還能活下來吧。出乎意料的,似乎並不很害怕,隻是不甘心而已。仔細想想,當家道中落、自己沉湎於用動畫和遊戲來逃避現實的時候,大概就已經自暴自棄和放棄人生了吧。現在讓人放不下心的,反而是……趁馬駕軒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程門向劉玉廷招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然後,他輕聲問道:“你知道……作為一個中國人,最重要的素質……是什麽?”劉玉廷搖頭。馬駕軒虛弱地笑了:“絕對不要站錯隊。”這是劉玉廷從自己父親的半生命運中借鑒到的經驗。在他還對人生和未來充滿自信的時候……大學二年級時,程門曾召集剛入學一個月的學弟學妹們集會,美其名曰聯誼,其實卻是慫恿他們反抗係主任的課程設置。說得不好聽一點,這就是一種煽動——利用無知的師弟師妹們去對抗係主任和站在係主任那邊的同學,以便自己的導師獲利。與當時他們這幫心懷不軌之意的學長們比起來,馬駕軒的手法並不顯得很高明。事實上,程門對於馬駕軒或唐霖,並沒有特別對哪一方的偏向。但他並不想跟著馬駕軒反抗四位前輩——之所以如此,隻是因為他所知道的無意義的禦宅族小知識。名叫唐霖的那位前輩所持有的“狂氣之瞳”。當他想要說出那個能力的名字或來源時,唐霖製止了他。在遊戲中,使用這個能力的角色,是“來自月亮上的兔子”。但是,基於日本國的遊戲人物設定慣例,那隻兔子是人類少女的形態,隻保留了一些兔子的肢體末端特征。比如,耳朵。換而言之,是兔女郎的形像。他本以為,唐霖是因為對這個“原形”感到不好意思。但很快,他就查覺到不是這麽一回事。所謂“狂氣之瞳”,並不像它的名字那樣,是一種單純的精神操控能力。這種“影響波長的能力”可以在影響人的精神的同時,幹擾周圍的聲波、光線乃至量子波形,使人無法正確地獲得環境信息。“與對外界正確認識的分離”——這才是“狂氣”的真正意義。但唐霖卻一直在強調自己的精神攻擊能力。也許可以解釋為唐霖隻擁有部分能力,但那種著重解釋的樣子實在可疑。因此,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試圖誤導新人們對他能力的認知。前輩們並不信任他們。因此,前輩們並沒有將自己的能力展現在他們麵前。馬駕軒應該也想到了這一點,但是,他錯誤地估計了前輩們可能擁有的能力。“在現實中見識過超能力”這一點,也許反而束縛了他對特殊能力的直觀感受。武學內力就是普通格鬥技的強化升級,吸血鬼不過就更敏捷靈活,再生之體就是生命力頑強不易殺死,魔法就是火球冰箭風丸——他的認識不過就是這樣而已。程門覺得,馬駕軒並不知道以魔法靈力超能為主題的各類作品裏,設定著多麽可怕的能力,而裏麵又有那麽多種是本身並不強大,但善加利用就非常可怕的類型。然而,程門並不想提醒馬駕軒。田中芳樹說過,對愚者進諫言,是對自己的生命不負責任。如果馬駕軒聽得進去自己的想法,他從一開始就不會試圖奪權——而且還是以這種陰險的、鼓動別人當馬前卒的方式。馬駕軒並不是沒有意識到前輩們的危險,而他自認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這種形式的固執是最難以打消的。因此,程門原本的決定,是虛與委蛇,在馬駕軒開戰後抽身而退。之後的事情,就是投靠四位前輩時摸清楚他們的雷區,小心不要踩進去——這就是秘訣。你不必知道誰是對的,你隻要知道誰是最惹不起的。然而,一切的盤算,早就煙消雲散。隻因為運氣。原本程門所想,隻是要保住自己就好。但現在,他忍不住想要拉劉玉廷一把——若不這麽做,這個人肯定會被馬駕軒賣掉,說不定還要幫馬駕軒數錢。然而,馬駕軒已經注意到了程門的小動作。他嚴厲地看了程門一眼,但大概不想和將死之人計較吧。他沒說什麽。在程門失去意識之後,馬駕軒問過劉玉廷——程門究竟對他說了什麽。可惜當時的程門已無法知道這件事了。劉玉廷原本是很信服馬駕軒的,但此時,他的信任出現了一些裂痕。這裂痕就是程門。劉玉廷同樣是信服程門的。這種信服來自於一種長期無限流而產生的錯覺——一個熟悉各種影視漫畫的宅男在輪回遊戲裏是很重要的。而現在程門死了,那個看上去似乎好像很腹黑很有謀劃的程門突然死了,而他在死前提醒劉玉廷“不要站錯隊”。而這就讓劉玉廷產生了另一個錯覺——“難道程門會死,是馬駕軒設計的?”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但親眼看到馬駕軒**了一手超能力之後,劉玉廷卻覺得這種事不是不可能。信任一旦產生裂痕,就會自然地越裂越大。連帶著之前馬駕軒的言行也變得有些可疑起來。那些看起來像煽動的台詞。之類的。在網絡中,煽動一無所知的小人物去當炮灰,似乎也是邪惡係主角的慣用伎倆——劉玉廷想起這件事。很可悲的,他對自己的評價十分公正——就算真的重生到異界,他也不是當主角的料,劉玉廷很明白這一點。而正因為如此,他更加懷疑自己成了炮灰。諷刺的是,雖然出發點和理論依據都一塌糊塗,但劉玉廷的推斷卻基本命中紅心。因此,當他被馬駕軒問到的時候,神使鬼差地回答道:“他要我……回到現實的話,問候他的家人。”馬駕軒並不相信這句話,這種遺言怎麽可能要在人耳邊悄悄說。他逼視著劉玉廷,而劉玉廷則求援似的看向於曉晴。而於曉晴則拿出了一個染血的信封。是她剛才從程門身上取來的。“你們不在的時候,他讓我拿著這個。說是回得去的話,去這上麵的地址找他的家人。”馬駕軒搶過那個信封,翻來覆去地看過幾遍,然後又看了裏頭的信,有些不屑地哼了一聲:“原來是他。”“誰?”馬駕軒說出一個名字,但不關心時事的兩個年輕人好像聽過又好像沒聽過。“前年被雙規了。”馬駕軒輕描淡寫得說。劉玉廷哦了一聲,但還是不很明白。於曉晴拿回了信封,將信折好放回去,收在衣袋內。一隻手幹這種工作有些費力,但她並沒有要別人幫忙。程門徹底死去是在中午時分。那時唐霖正在和托德激戰,戰鬥的慘烈程度遠超劉玉廷這邊的目睹。如果馬駕軒知道那邊戰鬥的激烈程度,可能會忍不住擊掌叫好吧。避開其他隊伍的成員,馬駕軒小聲地向劉玉廷和於曉晴交待著他的計劃。事實上他沒有必要這樣小心,所有隊伍的新人都對別的隊伍不感興趣。“我會先攻擊李猛。如果讓他無法戰鬥的話,剩下三個人不成問題。隻要讓他們推舉我為隊長就可以了。”會這麽順利嗎——劉玉廷心想,但極力裝出一副認同的樣子。然而,一旁的於曉晴卻坦率地提出置疑:“就算能打敗猛……李猛,當上隊長,以後他們也不保證能服從你吧?”喂,少說兩句,不要讓他注意到這種事啊——劉玉廷在心底全力呐喊著,如果讓馬駕軒更加意識到戰鬥的艱難的話,恐怕自己會被馬駕軒加倍危險地利用吧?劉玉廷不明白為什麽於曉晴想不到這一點。但於曉晴似乎完全聽不到他的心聲,這也是當然的。這個問題卻讓馬駕軒遲疑了一下。他當然知道自己無法憑借武力和脅迫就讓其他人成為自己的跟班——準確地說,他根本不想要那四個人當他的跟班,那樣太危險了。他所想的,是利用突襲和威脅,巧妙地造成自己的優勢,將四個人全部殺掉。但這種話卻不能對另外兩個人講,至少不能在需要說服他們幫助自己的這個時間點上講。然而,於曉晴卻不識趣地接著說下去:“可是,萬一大家一起回到主神空間,他們還能聽你的嗎?他們可以立刻強化,或者給自己治療……”這一點我們也是一樣——原本馬駕軒想這麽說,但又收了口。這句話並沒有什麽力度,他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他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神中已帶上一些凶狠。“你不是什麽新人。”他用低沉陰毒的聲音說道。“呃?”“你一直不想跟我幹。你是他們的人吧?是他們讓你裝成新人潛伏進來監視我們的吧?”“不,我不是……”於曉晴被馬駕軒嚇住,一時說不出話來。馬駕軒追擊道:“正常的女人怎麽可能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手砍下來?而且你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除非是你已經習慣在主神空間治療了。對吧?”與其說是說出猜測,不如說是強求對方承認,一般可以稱為逼問的行為。連帶著,劉玉廷也狐疑地向於曉晴看去。他本來就是容易受氣氛影響的人。於曉晴猶豫了一下,搖頭低聲說:“我是新人,從來沒去過主神空間。”被馬駕軒逼迫而顯得驚慌的樣子,看起來卻很像是在說慌。於曉晴自己沒有認識到這一點。馬駕軒卻很了解似的點了點頭:“這樣啊。為了讓你看起來像新人,他們根本不讓你強化身體素質吧?他們完全不把你的命放在眼裏,你跟著他們有什麽好處?投靠我,幫我做個臥底不好嗎?總會有你的好處。”於曉晴很驚慌地,微微搖了搖頭。就算想要做臥底,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更何況,她根本不想背叛唐霖他們。在暗黑世界生活的十天讓她多少了解唐霖四人的為人,比起馬駕軒來,那邊更顯得讓人信任一些。搖頭的動作讓馬駕軒有些生氣,但他又不好發作,隻是重重地哼了一聲:“你給我好好想清楚。”然後,他就開始向劉玉廷布置工作。他所要求的,是讓劉玉廷在他發起攻擊的同時,牽製住反應最快的柳風淩。“用刀紮過去就行了,她總要躲吧?我不要求你傷到她,隻要紮她一下,然後你自己逃走就行。”或者:“反正她是個女孩子,就算強化過,能強多少?隻要我當上隊長,回到主神空間有你的好處,稍微受點苦算什麽?”這樣。劉玉廷不敢像於曉晴一樣反駁,隻能不知不覺地被帶著走。但是,他對於馬駕軒對自己持有惡意一事,卻更加相信了。因為被馬駕軒評為“能強到哪裏去”的柳風淩的力量,在劉玉廷的心中卻有著很深的印象。那個半空飛過來的人體,被柳風淩投出的武器命中,發出清晰的“喀嚓”一聲。那是頸骨折斷的聲音。時間一點點過去。到兩點左右,首先返回的釘子惡魔領走了自己的人。據他們中那個看起來很有智慧的華裔青年說,大家取得了不錯的勝利,各隊都會很快回來。然後,有形無神的兩人也在一個小時之後回來,將他們的人領走。再然後……唐霖他們始終沒有來。四點,五點.兩個小時過去了。據稱沒有什麽嚴重傷害的唐霖四人一直沒來。有形無神所謂“沒什麽嚴重傷害”,是指從外表看來。唐霖的外表回複得有模有樣。李猛傷雖然重,也沒重到會死的程度。但是,馬駕軒他們卻從字麵上理解為“沒有人受重傷”。這是新人們和老玩家在危機意識和自我保護意識上的差別,但這樣的誤解卻讓馬駕軒焦躁不安起來。他為自己的計劃是否已被前輩們發現並防備而感到憂心。如果前輩們僅僅是知道他打算反叛,應該會立刻回來,使用壓倒性的力量將他殺死。然而,他們明明沒什麽重傷,卻遲遲不回,這隻能解釋為,前輩們已經知道他擁有超能力一事,並且就此做出防備。新人這邊的糧食,原本就算以防萬一,也隻有三天的份量。如果拖到十日之期,新人們就已經斷糧幾天。而如果就這麽回到主神空間,酒足飯飽而且熟悉環境的前輩們就擁有絕對優勢,用自己的超能力也沒有辦法補回。功敗垂成——這一認知令馬駕軒感到焦躁不安。他並不會來回踱步、抽煙歎氣,把焦躁表現在臉上,但他緊皺的眉頭已經表露無疑。大概五點半的時候,他突然轉向於曉晴。“是你給他們通風報信的吧?”“我沒有。”於曉晴的聲音有些軟弱,“不過,還是改變計劃吧?”“是你幹的吧?你背叛我!”馬駕軒大聲指責道。於曉晴不再說話,但這反而更惹惱了馬駕軒。他猛地伸手,右手卡住於曉晴的脖子。於曉晴反應不及,被他狠狠扼住。“馬,馬哥?”劉玉廷慌叫道。馬駕軒不理會他,用力將於曉晴壓住。“你到底幹了什麽?老實說出來,饒你不死!”“我……什麽……”於曉晴艱難地發聲,勉力搖頭。僅存的一隻手搭上馬駕軒手腕,但派不上任何用場。“你不肯說,我就殺了你。”馬駕軒的聲音越發猙獰,手上更加用力。於曉晴透不過氣來,意識漸漸模糊。她恍惚意識到,馬駕軒是認真的,並不止是威脅而已。手指用力抓上馬駕軒的手腕,指甲扣入他的肉裏,仿佛要把指甲剝裂一般,馬駕軒的手指如鐵-般不動。這個人並不想知道什麽真相……他隻是,想殺掉眼前可疑的人……於曉晴明白了這一點。背叛者。僅存的意識裏,這三個字如鏽釘般拔不去敲不走。馬駕軒並無放手的意願,手心中傳來少女的體溫,尚未散去,脈搏穀動。劉玉廷有心要勸,被馬駕軒眼中的殺氣嚇了回去。眼見於曉晴生氣漸弱,馬駕軒心情亦平靜下來。然而,於曉晴卻突然抖動嘴唇。雖然無力發出聲音,但她卻依稀在說著什麽:[原來,如此。你的名字是……]她的動作弱了。然而,讓人不快的奇異氣氛突然聚集起來。馬駕軒心中一驚。就像被未知的超能力者攻擊之時一樣,心中的警訊突起。那是,足以危害生命的威脅……於曉晴慢慢地卻堅定無疑地舉起斷手的殘腕來。草草包紮後封口的傷口驟然開裂,鮮血濺出,灑落在地。瞬間,馬駕軒感到身體一軟。就像不知何時中毒,又像被什麽東西吸走了血液,體力和體溫突然流失。馬駕軒大驚,放開於曉晴後退。退出三步之種,這種危險的感覺才消失。於曉晴軟倒在地,咳了幾聲,恢複了呼吸,卻沒有醒過來。再細看,剛才濺出來的血很巧地在她身邊流出一個兩步寬的圈來。馬駕軒猶豫了一下,拉過劉玉廷:“你去試試。”“可是……”“我也沒死,你靠近一下怕什麽的?”劉玉廷不敢不去,隻好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腳尖剛剛跨過於曉晴的血跡,突然全身力量如被抽取,嚇得立刻後跳兩步。“果然,她就是前輩們派來潛伏在新人裏的。”馬駕軒看出劉玉廷異狀,冷冷地說,“不知這是什麽能力。你猜得出麽?”劉玉廷哪顧得上想這種事,隻是搖頭,馬駕軒也不在意,交待說:“既然如此,我們也沒有退路了。等他們回來,依計行事。”說罷,不去理會無話可短的劉玉廷,馬駕軒緩步走出教堂大門。而對此間的事一無所知的唐霖等四人正在趕回教堂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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