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總要奔赴下一場, 青春也終將?散場,那?場開始於?夏天的邂逅,也終於?結束在炎炎夏日裏。


    朱仰起提前一個?月去了北京踩點,他找了一家畫室打工, 天天跟小姑娘們大吹法?螺, 吹得最多的還是?他那?個?牛逼哄哄的兄弟,但自?然是?沒人信的。他偶爾還給人免費做人體模特, 小姑娘們嫌棄他身材太差, 天天嚷著換個?模特,但老?師表示很滿意, 這樣你們就能專心畫畫了。朱仰起不服氣?, 下了課就去畫室附近的健身房健身, 兩?個?星期後他成功被開除了。


    薑成最終還是?沒有複讀, 成績出來?後意外發現自?己考得還行,去了四川, 學廣告設計,聽?說和杭穗就在一個?大學城。馮覲去了吉林,學動畫攝影, 他說他去過那?麽多地方, 也就吉林能給他一種留下來?的欲望。大壯和大竣一個?去了國/美,一個?去了央/美。


    蔡瑩瑩決定複讀, 她不打算考翟霄的學校,也不打算要讓自?己變得更優秀的目的是?讓翟霄後悔,因為她覺得他不配。老?蔡馬上要平調到?外省,那?天蔡瑩瑩去辦公室找他,才知?道她爹其?實也挺不容易,單位裏同事的孩子們沒考上a大也都至少是?個?211, 985,隻?有他這個?院長的孩子,將?將?夠到?本科的線,別人問他,孩子考到?哪兒了,或許人家沒惡意,但多少也有點攀比的意思,老?蔡隻?能囫圇吞棗地回一句,還在考慮呢,於?是?對方就說,也是?,女孩子沒關係的,以後嫁個?好老?公最重要。老?蔡直接黑臉了,女孩子怎麽沒關係了,而且,是?我自?己從小忙工作沒太管她,她不比別的孩子笨,嫁不嫁好老?公是?其?次,我隻?要她開心就好,哪怕考個?專科,我也願意養她一輩子。


    不管怎麽樣,大家好像都在往前走了,有人結伴而行,有人獨行前往,少年人的未來?其?實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路,但卻是?充滿無數種可能性。


    **


    其?實後來?,他們還見過。


    那?次是?出租房到?期,連惠在江岸區給他買了一套房子,讓陳路周搬過去,陳路周也不想回別墅,正巧要回那?邊拿快遞,就順便把東西收拾了。結果,剛用指紋解鎖,叮咚一聲剛剛響起,或許還夾雜著窗外一聲輕微的蟬鳴聲,他便聽?見樓上響起一聲很輕的關門聲,緊跟著腳步聲不緊不慢地輾轉下來?,當下不知?道哪來?的直覺,他覺得是?徐梔。


    他知?道談胥決定複讀了,樓上的房子續租了一年,那?天去退租的時候,房東說了,整幢高三?樓隻?有他那?間房還沒退。


    熔金的落日寂寞地打在樓道裏,二樓的樓梯拐角處人還沒出現,那?個?影子先落在一樓的台階上,陳路周就知?道是?徐梔了,徐梔看見他也是?一愣,那?時夕陽跟第一次相遇那?天一樣熱烈,帶著最後盛夏的餘溫,天邊好像滾著火燒雲,將?整個?畫麵襯托的轟轟烈烈、如火如荼。


    兩?人之間的氣?氛卻冷得像冰,徐梔看他眼神不對勁,於?是?走下兩?級台階,解釋了一句,“我過來?把高三?的書留給他。”


    陳路周嗯了聲,“我回來?收拾東西。”


    有陣子沒見,徐梔發現他又瘦了點,頭發也剪得更幹淨,額前幾乎沒有碎發,更襯他英挺的五官和飽滿的額頭,其?實挺奇怪的,陳路周還算瘦,穿衣服更顯,但身上還有一層紋理清晰的薄肌,真有腹肌,那?天晚上兩?個?人在臥室裏熱火朝天地親了一陣,徐梔軟磨硬泡到?最後,陳路周當時也是?被親得消磨了不少意誌,有點玩物喪誌地靠在床頭,但還是?相當吝嗇地隻?是?快速掀了下衣服下擺,小裏小氣?地給她看了眼腹肌。


    徐梔氣?說,你打球拿衣服擦汗都比你現在掀得久,別人能看,我就不能看?誰知?道陳路周笑得坦然,看她說,所以我打球都穿兩?件,t恤和球衣疊穿,看不見的,我們學校打球圍觀的人多,不能不防啊,本來?看下倒也沒什麽,主要有些人會拍照,我怕要以後結了婚,別人手機裏都是?我的這種照片,我老?婆得多吃醋。徐梔當時嘖嘖兩?聲,不愧是?陳大校草。不過確實也沒人比他更珍惜自?己的身體了。


    ……


    金烏西墜,樓道裏燦爛如畫,徐梔從樓梯上走下來?,不動聲色地從他身旁繞過去,“好,那?我先走了。”


    “徐梔。”他叫住她。


    “啊?”她回頭。


    陳路周沒回頭,高大的身影在樓道裏堵著,明明也是?瘦的,但總覺得他比一般男生?肩背都寬闊,典型的寬肩窄腰。


    陳路周手還扶在門把上,其?實這段時間他家裏發生?了很多事,但是?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她,說了又怕給她希望,最後自?己還是?沒去成,還不如等確定去了再告訴她。他不由地攥了又攥,指節都開始泛白,忍耐了片刻,喉嚨裏幹澀得發癢,他難耐地滾了滾幹淨鋒利的喉結,但胸腔裏的咳嗽已經憋不住了,最後隻?淡淡說了一句,“鞋帶散了。”


    說完,便開門進去,幾秒之後,裏頭傳來?幾聲劇烈的咳嗽聲。


    **


    之後,陳路周他們家可能被人下降頭了。連惠大約是?受了驚嚇,從國外回來?之後,夜不能寐,睡醒就吐。而陳星齊回國當天晚上就開始發燒,隔一陣就燒一次,尤其?是?半夜,陳路周那?陣子忙著來?來?回回去醫院掛號都跑了不知?道幾趟,陳計伸這人迷信,老?婆孩子生?病發燒,第一件事就先求人算命,看看風水是?不是?有問題。


    其?實那?時候連惠已經同意陳路周留在國內了,國外的槍擊案讓她受驚嚇不小,回國之後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是?那?顆血撲撲、鮮血淋漓的腦袋。然而,陳路周從始至終都沒借著這個?事情跟連惠提過,我不去國外了。如果是?換做以前的陳路周,一定會借著這個?機會,一定會用他那?張巧舌如簧的嘴跟他們涎皮賴臉地耍滑,直至達成目的為止。但陳路周聽?話?得讓連惠心神不寧,她隱隱覺得,如果自?己再不做點什麽,可能就要失去這個?兒子了。陳路周以前跟她插科打諢,跟陳星齊說話?刺天刺地的,但整個?人都跟他們還是?近的。他現在很聽?話?,說話?也不犯渾了,但處處都透著疏離敷衍。


    連陳星齊都說,媽,我覺得哥跟我不親近了。連惠才恍然明白過來?,陳路周要做什麽,他能做什麽啊,一個?十八九歲的男孩子,他想做什麽也沒有能力做什麽,更何況他們這個?家庭,他但凡做點什麽,背後多少雙眼睛都□□裸地盯著,背後多少雙手都等著戳他脊梁骨,陳計伸那?些趨炎附勢的親朋好友又怎麽會輕易放過他呢。


    陳路周聽?話?是?因為想徹底終結這段收養關係,就像他之前說的,我會給你們養老?送終,感謝你們這十幾年的養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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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連惠試圖說服陳計伸讓陳路周留在國內,但陳計伸不同意,他堅持要送陳路周出國,陳計伸這人就是?這樣,生?性多疑、敏感、固執。一旦認定的事情必須要執行,不然就會成為他心中的疙瘩,隻?有出了國,陳計伸才會認為陳路周是?真正的聽?話?。但凡往後公司裏或者家裏發生?任何一點事情,他都會懷疑到?陳路周身上,這也是?連惠為什麽堅持要送陳路周出國,是?因為她太了解陳計伸,他從來?都是?表麵老?好人,內心全?是?猜忌、算計。惡人從來?都是?她來?做。


    那?天晚上,他倆大吵一架,吵到?最後麵紅耳赤,陳計伸已經心力交瘁,最後撂下一句狠話?,“你要再提把他留下來?,咱倆就離婚。”


    陳路周當時是?接到?陳星齊電話?趕回來?的,聽?說爸爸媽媽吵架吵得好凶,他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連惠口氣?冷靜地說:“你要離婚就離婚吧。”


    陳計伸突然拿起桌上的茶壺狠狠往牆上一擲,滾燙的茶水順著連惠的臉側擦過去,“砰——”一聲巨響,青瓷茶壺瞬間四分五裂,撕心裂肺的破碎聲,令人肝膽俱顫,陳路周剛要衝進去攔,就聽?見連惠沉默兩?秒後,坐在一地碎裂的玻璃碴子的中間,腳被割碎了,擦了點血,但她麵不改色,眼底如一潭死水地對陳計伸說——


    “我已經拋下過他一次,不能拋下他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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