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白天補覺多,九點回房後一時半會沒有睡意,床上幹躺半天,他打開手機想再玩局遊戲,卻意外發現林溫和周禮的賬號都在遊戲狀態中。


    他點擊了“跟房”,房間玩家滿員,但他能在房裏旁觀。


    沒待太久,他旁觀一會兒就退了出來。


    他回想起昨晚在店內發生的意外。他扔偏了車鑰匙,周禮護人。


    周禮護人沒問題,但他後來抬起了林溫的臉。雖然隻有短短一瞬,其他人沒留心,但他捕捉到了。


    這舉動不合適,周禮也不會這麽“關心”人。


    這會兒肖邦用詞刁鑽,沒用“看上”、“瞧上”、“喜歡上”,他特意用了“盯”這個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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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盯”這字,更突出行為人的目的性,但缺乏真情實意。


    這是肖邦對周禮一貫的了解。


    肖邦這句話說完,周禮坐到另一邊沙發,把眼鏡重新擱下,隨手拿起一隻生煎。


    肖邦見他這番動作,皺起眉:“你別不承認……”


    “我有不承認?”周禮截斷他,瞟他一眼,把生煎送進嘴。


    這就承認了,肖邦一頓,琢磨片刻,他眉頭慢慢鬆開,語氣稍緩:“你好像是挺久沒談戀愛了,上一次談還是相親。”


    他跟周禮從小一起長大,親眼見證周禮交往第一任女友,學完幾篇課文後又交往第二任,再學完幾套數學公式後交往第三任。


    周禮的情史集中在他的中學時期,與其說是談戀愛,不如說是放縱的過家家,沒有情誼綿綿死去活來,隻有荷爾蒙萌動時期的順其自然。


    等到進入大學,周禮好像已經過了對女人感興趣的階段,無論誰搭上來他都一概不理,全情投入賺錢事業,瘋勁孤注一擲,四年時間斂財無數,沒分半點心思在女人身上。


    直到他工作以後爺爺奶奶著急,他才又接觸了兩任相親對象。


    其中一位相親對象氣質優雅,周禮帶她來過聚會,林溫也見過。


    這一想,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身邊怎麽樣都不會缺女人,就別把手伸到朋友身上來了。”肖邦說道,“她現在跟我們一起應該還有點尷尬,你要是再做點什麽,朋友都沒得做了。”


    “我能做什麽?”周禮又拿起一隻生煎。


    肖邦想了想,答非所問:“你還記不記小學時候的那隻狗?”


    小學五年級那陣,他和周禮都不再讓家裏接送。


    放學路上有隻大狗,被主人拴在修車棚外,每次見人都凶惡無比。


    有一回鏈條沒拴牢,他們經過時那條惡狗突然撲上來,幸好主人當時正在旁邊替人修自行車,及時將狗控製住,否則他們的下場可想而知。


    其他人碰到這事,將來一定繞道走,但周禮卻在第二天帶來一塊豬肉,惡狗依舊凶,但吃東西的時候它就老實了。


    之後周禮每天都會給惡狗帶去食物,有時是生肉,有時是熟肉,有時是牛羊肉,有時是禽類,也會帶口味不同的狗糧。


    一段時間過去,周禮掌握了惡狗的飲食喜好和各種習性,他開始近身,從小心靠近到和它玩耍,半學期結束,他讓狗坐狗就坐,他讓狗伸爪狗就伸爪,惡狗被他養出感情,終於被他馴服。


    “這不就老實了。”周禮那時說。


    再那之後,他們每每經過修車棚,惡狗總是精神抖擻相迎,但周禮卻再沒給它帶過吃的。


    周禮想馴服一條狗,勞心勞力目的達成,他也就失去了再繼續的興趣。


    桌上辣椒包被拆開,周禮將調料倒進快餐盒蓋子上,拿了一隻蒸餛飩蘸了蘸,白色的餛飩漸漸被染紅。


    聽肖邦說完,周禮看向他問:“你說我後來沒再喂它,你覺得那狗可憐?”


    “是。”肖邦說。


    周禮點頭,又問:“那你怎麽也沒再喂?”


    肖邦一呆。


    周禮咬了一口餛飩,說道:“我們是一起行動的,半數肉還是你提供的。”


    “……”


    肖邦嘴唇開合兩下,記憶理清,一時找不到撇清的理由,想半天,索性硬繞回之前的話頭。


    “反正你想談戀愛找誰都行,但朋友難得,她人很好,我不想少一個朋友。”


    周禮淡淡一句:“你做不了主。”


    肖邦一噎,回他一句重點:“她界限分得太清,你應該很清楚她這一點,她不可能會接受你。”


    “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周禮道。


    肖邦眉頭再次蹙起,嚴肅起來:“你這麽認真?”


    周禮又吃一口餛飩,含糊不清地似乎回了一個“唔”,肖邦眉頭能夾死蒼蠅。


    肖邦一聲不響地又盯著周禮看。


    客廳能聽見來勢洶洶的雨聲,這場雨突如其來,又下個沒完,結局能預見,它遲早會停,隻是不知道它到底什麽時候停,過程中又是否有地方受災。


    過了一會兒,肖邦突然站起來。


    “昨晚在店裏,你是早想著讓老汪喝酒,你自己不喝吧?”他正色道,“你當年也是這樣,費半天勁進電視台,現在好好的又想著不幹了。你剛才反問我你能做什麽,我告訴你,你就是做的時候太認真,大結局之後又開始隨心所欲。”


    說完,肖邦抄起桌上沒被周禮吃過的一盒生煎,提腳就往樓梯走。


    走出幾步,他又折返,搜刮走兩包醋,原地停了一會,他最後扶了扶眼鏡,說道:


    “他們才剛分手,我也不管你是什麽時候盯上的她,是早有這心思還是這幾天心血來潮。但玩什麽也別玩弄人的真心,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腳步聲響了幾下,周禮開口:“等會兒。”


    肖邦停住,回頭看他準備怎麽說。


    “你拿錯一包辣。”周禮道。


    “……”


    肖邦低頭看手上,一包是醋,另一包確實是辣。


    肖邦又一次走回去,將辣包扔桌上,重新翻出一包醋。


    腳步聲遠去,最後消失。


    周禮把捏在手上的餛飩吃了,手上沾著油。他抽了張紙巾,撚了撚手指頭,然後又抹了一下嘴巴。


    紙巾上沾到一抹紅彤彤的辣油,周禮想起那人辣著嘴皺眉喝豆奶的樣子。


    他在客廳坐了一會兒,然後伸了個懶腰,頭懶洋洋地靠著沙發枕。


    雨一直沒完沒了地在下,不知過去多久,他鼻腔裏輕嗬了一聲,又待一會兒,他才起身上樓。


    第二天細雨綿綿,林溫自然醒來,在床上舒舒服服賴半天,第二次摸手機時已經八點多。


    她洗漱好下樓,客廳一個人都沒,昨晚的夜宵攤在茶幾上,少了一盒,還有兩盒被動過了。


    林溫聞了聞,見沒壞,她拿去廚房回熱一遍,出鍋沒多久,袁雪和汪臣瀟下來了。


    “我們待會兒先去看酒店,然後再買點菜回來,這天氣也別想出去玩了,沒勁。”袁雪打著哈欠說。


    林溫讓他們先吃一點,然後重新規劃:“不如先讓老汪送我們到酒店,老汪自己去買點菜送回來,順便幫周禮他們帶點現成的吃的,然後再去接我們,到時酒店再問老汪意見。”


    袁雪直點頭:“好好好。”


    按計劃行事,吃完東西三人出門。


    小鎮不大,幾家有檔次的酒店都在一個圈內,林溫陪袁雪看完一圈,沒多久汪臣瀟就到了。


    問過汪臣瀟意見,袁雪定下其中一家,三人返回別墅,周禮和肖邦二人還沒下樓。


    “肖邦還在睡,周禮借了你的平板在工作。”汪臣瀟道。


    袁雪嘟囔了一句“大忙人”,陪林溫進廚房準備午飯去了。


    雨又斷斷續續下了一整天,哪都不能玩,周禮除了吃飯時下樓待了一會,其餘時間都在房間。


    肖邦觀察後放下心,剩下時間都用來補覺。


    第三天依舊陰雨綿綿,袁雪和汪臣瀟已經發黴,難得來一趟隻為玩,偏偏天氣預報不準,日子沒選好。


    周禮依舊窩在房間閉門不出,肖邦安安心心繼續會周公。


    惡劣天氣沒影響林溫心情,林溫一會兒在玻璃棚下看雨,一會兒坐房間飄窗上看雨,無聊就去廚房做點吃的,放餐桌讓大家自取,沒打擾任何人。


    也沒任何人來打擾她。


    第四天雨停,獨處時光結束,他們也要返程了。


    袁雪忍不住罵老天。


    林溫在廚房做午飯,吃完這頓他們就要出發,食材全是昨天剩的,今天清空正好不浪費。


    她正在爆炒青椒牛柳,煙熏火燎中背後響起聲音。


    “你這廚藝練多少年了?”


    林溫回頭看了一眼來人,默算道:“有將近二十年了吧。”


    “二十年?”


    “我四歲就進廚房了。”


    “你爸媽放心?”


    “就是他們帶我的呀。”林溫邊炒菜邊道,“他們年紀大,總說怕晚了教不了我,所以早早給我培訓起來。”


    但一開始沒讓她碰火。


    林溫小時候最先接觸的是電磁爐,父母一左一右守在她身邊,一個往鍋裏倒菜,一個握著她的小手帶著她拿鍋鏟,她自己根本沒機會施展。


    肖邦睡眼惺忪走到廚房門口時,就見周禮抱著胳膊,人靠著料理台,目光盯在林溫身上,好似專心聽著林溫說話。


    肖邦打起精神邁步進廚房。


    廚房兩人目光同時過來。


    肖邦看著周禮道:“我來喂狗了。”


    “……”


    周禮直起身,鬆開胳膊不緊不慢走到肖邦跟前,抬起一隻手按住他肩,一撥將他翻個麵,然後伸腳給他一記——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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