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奉先回白家不過七八日,已經將小莊子東側臨山的祭田四周都逛了個遍。他每每站在田埂上和農人拉話聊天時,隨口就能問些白家其餘主子輩的人壓根就聽不懂的農事。他甚至還親自下田查看過,發現這十六畝田地的土質算得上良好,其中有十三畝都是種的兩季麥,還有兩畝高粱地和一畝玉米田。


    如今秋收第一輪入庫的作物質量還不錯,小麥田要趕在入冬前種下冬小麥,是以農戶們手頭的事還很繁瑣。白奉先也不多打擾,問過農事後就去附近的山林裏四處轉悠,他看到山林間離田邊不遠處有一片野生紫竹林,附近還有十來棵野梨樹和幾棵野杏樹,樹叢中和田埂邊四處開滿了小野菊花,全都默默記在心裏。


    穿過樹林朝上走不到半裏地的山腰處就是白家的祖墳,白家並非什麽百年世家,墳地的占地麵積並不廣,最上麵一層頂中風穴的位置便是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的合膝墓,兩旁順次排開的十來座墓碑本有些石相不清了,但白三老爺離開時特意讓人上祖墳草草修過墓,如今看起來倒和白老太爺這一輩的墓碑差不多字跡清晰。右邊的是白老太爺幾個庶出兄弟的老墓,左邊一直到頂頭的位置都葬著白家的老長輩,白三老爺領人加供的香火早已滅盡,隻餘下些發黑的香茬子。


    白奉先朝上走了一截,順著最上一排的墓碑朝下看,很快就在第二行右側排三的位置看到了自己母親的幕。墓碑上“白族三代長媳雲氏”的字跡還算清晰,墓碑的座基前也有兩支燒到一半才被風吹滅的一尺新香,香紙暗黃發黑,香身足有拇指粗――這是白奉先昨日來供上的,他故意沒等香燃盡就離開了。白奉先眼中一澀,掀起袍角匆匆來到雲氏的墓碑前跪下,取出打火石重新點燃兩柱香。


    白奉先對亡母磕了幾個頭,將順手采來的一束野花輕輕擱在香盆前,若有所思地看著香盆一側的一個空瓷盤。瓷不是什麽好瓷,盤中空空如也,盤邊甚至還掛著一片碎雞皮。白奉先伸出手去拖開瓷盤,冰冷的指尖朝後一挪,驚見盤底的土麵上赫然呈現一堆雞碎骨,看邊緣的齒痕應該是山鼠之類的小型野物所為。父親他……居然把整盤燒雞都端來母親的墓邊擺供奉,莫非他和母親曾有過真情?


    這如何可能……白奉先想到自己每每遇見劉娟兒時發自內心的滿臉柔情,若父親當真對母親有情,卻為何能將他們母子的尊嚴和真心都踐踏在腳底?父親隱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究竟是什麽?怕是連二叔也不盡然清楚!小娟兒說的對,我以往隻會一味頂撞父親著實是糊塗,反將自己陷入了泥濘之境。事到如今,也不知以情動人這招還管用不管用?思及此,白奉先草草收起瓷盤起身離去。他一路想著心思,尚未走到田邊卻被斜刺裏衝出來的一個人影攔在途中。


    “他是什麽意思?”白奉先眉頭高皺地瞪著嬉皮笑臉的阿滿,阿滿躬身行了一禮,毫不退縮地連聲道:“咱們少主可記掛著您呐!您就這麽一個人回來,身邊又沒有個得用的伺候人!這來來去去的都不方便,咱少主說了,讓我暫時就跟在您身邊!您有啥事兒物什要進縣城去采買麽?您可別跟咱少主客氣,我是他的隨從,也就是您的人,您大可放心交代我去做事兒!”


    白奉先目光灼灼,摸著下巴打量著阿滿,半響才哂笑道:“這麽說我還非得承他的情了?如若不然他一個不順心放把火燒了我白家的莊子可怎麽是好?那裏麵到底還住著幾個白家人,我不救是不顧骨肉親情,救了怕是要得罪你們少主了?我就想不明白,有何事不能打開天窗說亮話……”少主?真是個莫名其妙的稱呼,還當自己是遊俠了……等白奉先諷刺了個夠,阿滿卻依舊不動如山地嬉笑道:“都是好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咱少主哪能眼睜睜瞧著您為難呢?您真沒啥事兒要吩咐我去辦?嘖嘖,您母親的供奉也太單薄了些……”


    聞言,白奉先眼中一閃,突然猜到了幾分卞鬥的意圖。他表麵如常地對阿滿吩咐道:“我母親身體好的時候愛吃蜜漬的燒雞肉,麻煩你去紫陽縣替我買些蜂蜜和整隻的燒雞回來!”說著,他伸手朝袖口內探去,卻見阿滿連連擺手道:“別別別!您可別打咱少主的臉,您和咱們少主是啥情分呀?他替您孝敬亡母也是應該的,您身上的體己不多,還是留著點兒傍身吧!”語畢,阿滿就跟林中山猴似的跳躥開來,幾步溜進了樹叢裏。白奉先冷笑,追上前去衝著那個在樹影中跑跳的身影高聲喊道:“給我帶句話,就說我不怕被他毒死這十來個白家人!”


    阿滿似乎被氣得打了個趔趄,很快消失在樹林中。


    白奉先回到孤零零的小莊子門口,抬眼卻見五姨娘正一腳踹著門檻子歪在門板上嚼著什麽東西。他頗覺得有點意外,如今這家裏居然還有零嘴兒?白姨娘見到他依舊沒個好臉色,拍拍手嗤笑道:“唉,這日子可怎麽過呀?連買一兩瓜子的錢都摸不到!”說著,又乜斜了白奉先一眼“聽說小少爺交友甚廣,還有人上趕著來送吃食打救濟?咯咯,奴婢也承您的情了!”白奉先挑了挑眉,一語不發地邁進門去,他垂眼看到地麵上散落著幾顆玉米粒,這才明了,原來五姨娘是拿曬幹了玉米粒當零嘴兒。白奉先腳下一頓“其實炒著吃更香!”


    “你說什麽?!”五姨娘愕然地瞪著白奉先的背影,卻見他微微扭頭,一臉淡淡地輕笑道:“把曬幹的玉米粒下鍋炒一炒吃起來更香!說起來我還有一事想請教五姨娘,此事也和吃食有關……不過不急,我還有事要找大堂哥。”等白奉先大步朝西側屋而去,五姨娘驚疑不定地縮在門影中,總覺得他知道些什麽。


    阿滿的辦事效率很快,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就買回了白奉先要的蜂蜜和燒雞,他將包袱悄悄塞進莊子大門時,白奉先和白奉雲正在院中低聲交談。白奉雲緊皺著眉頭連聲抱怨道:“……說起來是受了弟弟們的牽連,但我也不算是罪臣,隻可惜外麵傳得太難聽,青雲書院怎麽都不敢貿然收我!我說去當個管理學生食宿的下人也行,總好過閑在家中吃白飯……罷了,大不了我去接一些抄書的活計!”白奉先輕拍他的手背安撫道:“莫急,幾日後三叔那邊可是要來人?”


    白奉雲皺著眉頭輕歎了一聲“是三房的悅哥兒要來!這可好,人家是找上門去打抽風,咱們是坐在家裏等人救濟!真叫我無地自容!”白奉悅是白三老爺白俊林的嫡次子,比白奉先大三歲,據說為人很是圓滑機敏。白奉先正想說什麽,偏頭瞥見塞在門縫裏的包袱,忙又問起白奉遲的打算來。提起這個庶出的四弟,白奉雲心中的鬱結舒緩了一些“如今白家的子孫輩十年內都不允許參加科舉,好在奉遲誌不在此,他原本就有意跟三叔去學買賣,隻是被父親的病情拖住了!”


    如此倒還巧了……白奉先心裏有了打算,又尋了個由頭支開白奉雲,自去門口取過包袱不提。過了下響,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飄來幾朵烏雲,使得本來入暮的天色變得一片陰鬱。雲縫中隱隱有碎雷聲若隱若現,時而飄落幾滴帶著土腥味的雨水,卻又不肯幹幹脆脆下一場雨。白俊峰晌午間吃過藥後就覺得精神不濟,幹脆潛了五姨娘去年氏房裏照顧一二,自己則蒙頭大睡。


    白奉先回到孤零零的小莊子門口,抬眼卻見五姨娘正一腳踹著門檻子歪在門板上嚼著什麽東西。他頗覺得有點意外,如今這家裏居然還有零嘴兒?白姨娘見到他依舊沒個好臉色,拍拍手嗤笑道:“唉,這日子可怎麽過呀?連買一兩瓜子的錢都摸不到!”說著,又乜斜了白奉先一眼“聽說小少爺交友甚廣,還有人上趕著來送吃食打救濟?咯咯,奴婢也承您的情了!”白奉先挑了挑眉,一語不發地邁進門去,他垂眼看到地麵上散落著幾顆玉米粒,這才明了,原來五姨娘是拿曬幹了玉米粒當零嘴兒。白奉先腳下一頓“其實炒著吃更香!”


    “你說什麽?!”五姨娘愕然地瞪著白奉先的背影,卻見他微微扭頭,一臉淡淡地輕笑道:“把曬幹的玉米粒下鍋炒一炒吃起來更香!說起來我還有一事想請教五姨娘,此事也和吃食有關……不過不急,我還有事要找大堂哥。”等白奉先大步朝西側屋而去,五姨娘驚疑不定地縮在門影中,總覺得他知道些什麽。


    阿滿的辦事效率很快,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就買回了白奉先要的蜂蜜和燒雞,他將包袱悄悄塞進莊子大門時,白奉先和白奉雲正在院中低聲交談。白奉雲緊皺著眉頭連聲抱怨道:“……說起來是受了弟弟們的牽連,但我也不算是罪臣,隻可惜外麵傳得太難聽,青雲書院不敢貿然收我!我說去當個管理學生食宿的下人也行,總好過閑在家中吃白飯……罷了,大不了我去接一些抄書的活計!”白奉先輕拍他的手背安撫道:“莫急,幾日後三叔那邊可是要來人?”


    白奉雲皺著眉頭輕歎了一聲“是三房的悅哥兒要來!這可好,人家是找上門去打抽風,咱們是坐在家裏等人救濟!真叫我無地自容!”白奉悅是白三老爺白俊林的嫡次子,比白奉先大三歲,據說為人很是圓滑機敏。白奉先正想說什麽,偏頭瞥見塞在門縫裏的包袱,忙又問起白奉遲的打算來。提起這個庶出的四弟,白奉雲心中的鬱結舒緩了一些“如今白家的子孫輩十年內都不允許參加科舉,好在奉遲誌不在此,他原本就有意跟三叔去學買賣,隻是被父親的病情拖出了!”


    如此倒還巧了……白奉先心裏有了打算,又尋了個由頭支開白奉雲,自去門口取過包袱不提。過了下響,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飄來幾朵烏雲,使得本來入暮的天色變得一片陰鬱。雲縫中隱隱有碎雷聲若隱若現,時而飄落幾滴帶著土腥味的雨水,卻又不肯幹幹脆脆下一場雨。白俊峰晌午間吃過藥後就覺得精神不濟,幹脆潛了五姨娘去年氏房裏照顧一二,自己則蒙頭大睡。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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