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爺漫步走進清晨的小院裏,回頭看了眼那所掛著粉紅簾幔的小屋,臉上浸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愛笑意。


    他獨自走進外院,隻見左右各立著一排兩間並列的低矮小屋,卻並無仆從出入,顯得寂靜荒涼。


    程爺起開外院大門的門栓,正要跨出去,卻見一個渾身灰塵的女子靠坐在門檻的一邊,垂著頭,沉睡未醒。


    “小竹?”程爺叫了她一聲,不動聲色地縮回腳步。


    小竹迷迷瞪瞪地抬起頭,見是程爺,驚訝地捂住嘴,頓時清醒過來。


    她如花般嬌嫩的臉頰上掛著兩道爪印,乍一看紅腫驚人。


    程爺眼中一閃,沉聲道:“這是怎麽了,為何徹夜在此?”


    “被貓抓了!讓爺看笑話了……”小竹低下頭,縮手縮腳地站起身來。


    “那還不入屋去擦藥,留下疤痕怎生是好?”


    “噯!多謝爺的關心……”小竹再次抬起頭時,眼中已浸滿淚水“爺!我家小姐好生命苦,若能得爺的大恩,做個填房也是好的……”


    程爺若有所思地捋著胡須,低聲問:“我卻不知花姐兒為何突然自贖,又搬來這窮酸地方,連個粗使婆子也不買,你倒是給我說說看?”


    小竹再次低下頭,眼中急劇閃動,想到那被迫提親的人今日可能來訪,她狠狠在大腿上擰了一把,痛哭出聲:“小姐雖身處煙花之地,然也知自愛,卻無奈被惡人所害,無人可求,不想再留在那狼虎窩受人磋磨,這才……”


    “何人所害?報上名來!”程爺冷著臉抖了抖衣袖。


    “小姐交代過,說程爺的榮恩大過天,不許給程爺找麻煩,爺若是不嫌棄小姐被害失身……小竹大膽說一句,我家小姐,對您是極有情的!”


    “如此……”程爺微微側身,平靜地看著她“你先進來擦藥梳洗,我待花姐兒醒來後問問她的意思,她若不肯,我也不便強求。”


    聞言,小竹心花怒放地點點頭,跟在程爺身後邁入院中。


    主屋裏,劉娟兒正用盡全身力氣拉扯那綁住她雙腿的麻繩。


    “這個瘋女人,說要嫁給我哥,昨晚還在隔壁屋跟人鬼混!以為我人小聽不懂啊?無恥!太無恥了!”


    “你當風塵女子我可以不鄙視,但要嫁人還亂搞就是你的不對了!”


    “拚了這條小命也不讓你嫁給虎子!想找人接盤,想得美!找別人去!”


    劉娟兒一邊嘀嘀咕咕地罵,一邊手忙腳亂地掙紮,那麻繩許是套得太久,也有些鬆弛,最終被她掙脫開來。


    劉娟兒屈起雙腿,揉了揉酸疼的膝蓋,而後一躍而起,吧唧一聲摔在床下。


    嘶……她捂著摔紅了的額頭,如蠶蟲一般慢慢蠕動,好半天才直起身來。


    天可憐見!被綁了這麽久,又餓得全身無力,四肢都僵硬了!


    劉娟兒顧不上多想,抱起案桌上的茶壺咕嚕嚕猛灌一氣,擦了把嘴就開跑,剛跑出門口,就迎麵撞上一堵肉牆。


    “哎喲!哪裏來的冒失丫頭?”


    那肉牆後退幾步,驚異地指著她怒問。


    劉娟兒被撞得醒不過神來,她好不容易將目光對準焦距,隻見眼前站著一個相貌清臒的中年男子,一身暗色錦緞長袍,流雲稱底的方靴,滿臉富貴相。


    花姐兒一向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她徐徐起身,在浸滿香豔氣息的步搖床上伸了個懶腰。


    “小竹,還不打水來伺候我梳洗?”


    花姐兒慵懶地將滿頭青絲甩到背後,踢蹬著繡花鞋坐到梳妝台前。


    小竹頂著一臉藥膏疾步而來,放下手中的黃銅水盆,低低垂著頭。


    “幾時回來的?程爺可是已回去了?那小丫頭可還老實?”


    花姐兒拿起象牙攢金的梳子,一邊細致地梳頭,一邊連珠炮似地發問。


    小竹呐呐地說不出話來,雙手浸在盆中不停地搓那絲帕。


    “我問你話!怎地不作聲?”花姐兒疑惑地看向她,心口一跳,陡然起身,雙手去扶她的臉“怎麽回事?!怎會破了相?!”


    “小姐……”小竹癟著嘴撲通一聲跪在她麵前,嚶嚶哭訴“婢子無事,隻是被貓抓傷了臉!可……可是那素絹也被貓叼走了……”


    “你說什麽?!”花姐兒急怒攻心,將手中的梳子一摔,就手賞了小竹一記響亮的耳光。


    “這麽點小事都辦不妥,要你何用?!”


    “小姐饒命!小姐饒命!”小竹捂著發紅的臉磕了好幾個響頭,見花姐兒氣得直咬牙,便急聲道“小姐,事已至此,你就是要了我的命也無法,索性程爺還沒走,小姐還是忘了那窮酸小子,求程爺娶您做填房吧!”


    “程爺還沒走?”花姐兒捂著心口,愈發覺得喘不過氣來“那他現在何處?”


    “就在院子裏……和小丫頭一起……”


    “你說什麽?!”


    花姐兒又氣又怕,一把搡開小竹,疾步走入院中,隻見程爺和劉娟兒端坐在院中的大理石棋桌旁,正開心地吃點心說笑。


    劉娟兒笑眯眯地嚼著嘴裏的寶尊涼餃,咽下後又抿著小嘴回味了一番,脆聲道:“棗泥餡兒的,裏麵有芝麻花生,青紅碎二絲,蜂蜜,還有陳柑橘!”


    程爺撫須大笑,豎著大拇指誇讚道:“準!好個小舌頭!”


    劉娟兒拍拍手,又從麵前的食盒裏拿起一個涼餃,捧著小臉對程爺笑道:“程叔,這寶尊涼餃做的真精致!你的點心鋪子一定很大吧?”


    程爺諱莫如深地笑了笑,捋著胡須說:“我那點心鋪子名為福祿齋,每日產出幹點三十種,涼點二十種,花餅十種,糖果十味,每種又有十幾樣不同的餡料或裹料,若每樣都嚐一個,足夠你吃上三天三夜!”


    “那可不一定……”劉娟兒撇了撇嘴,小辮子在腦袋後麵一甩一甩“我的胃口可大了!也就勉強吃一天一夜吧!”


    程爺嗬嗬一笑,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當真?我倒想見識見識……”


    “程爺……”


    花姐兒不知何時已走到棋桌旁,瞥了劉娟兒一眼,欲言又止。


    見她穿著絲綢褻衣就跑了出來,劉娟兒頓時板起小臉,低頭默默地吃點心,心中暗罵,好個沒節操的狐狸精!


    程爺打量了花姐兒一番,朗聲笑道:“你從哪裏找來這般有趣的小丫鬟?與我聊得頗為投機!你自去梳洗吧,我這邊也不愁沒人說話。”


    小竹匆匆跑來,將外衣裹在花姐兒肩上,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小丫頭不知鬧的什麽鬼,並未對程爺透露半個字,小姐還是先去梳洗上妝吧!”


    花姐兒猶豫地看了劉娟兒一眼,見她隻顧著吃,看似不準備多話的模樣,便跟著小竹轉身回房自去梳洗不提。


    眼見那主仆二人走沒了影,劉娟兒才一臉詭秘地對程爺低聲問道:“程叔,小竹姐說您是要娶我們家小姐為填房?”


    “小小年紀就學會打探主子的事了?”程爺佯裝不滿地瞪了她一眼,又寵溺地將食盒推到她麵前“難得與你投緣,你不妨也隨你們家小姐陪嫁入我程家,以後有的是吃點心的機會!如何?”


    “嗬嗬……”劉娟兒心裏鬆了口氣,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埋頭吃點心。


    第五隻涼餃剛下肚,二門處突然傳來一聲輕柔的呼喚。


    “娟兒……”


    劉娟兒猛一回頭,隻見胡氏麵色蒼白地站在不遠處,手裏提著兩掛豬肉。


    “娘!”劉娟兒如出筒的炮彈一般向胡氏撲去,連嘴裏的涼餃都來不及咽下。


    花姐兒和小竹幾乎同時步入院中,乍一瞧見這母女相擁的場麵,嚇得麵泛青白,花姐兒見程爺一臉疑慮,愈發不知如何解釋回旋。


    卻見胡氏麵色平靜地擁著劉娟兒,對花姐兒柔和笑道:“這位便是花姐兒?是找咱家定馬豆蓮的花姐兒?我這番上工來了。”


    見花姐兒白著臉不作聲,她又麵向程爺笑道:“這位可是花姐兒的父親?”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院中的氣氛又活絡開來,花姐兒和小竹留竭力勸說程爺留下來用午膳,“新來的廚娘”帶著“小丫鬟”去了廚房,說是要做米粉蒸肉。


    胡氏帶著劉娟兒摸進前院的廚房,一人燒火,一人刷鍋。


    劉娟兒見胡氏麻利地下刀切肉,滿心不解,便貼在她身邊仰起小臉問道:“娘,我哥呢?你不會真是來提親的吧?”


    胡氏目無表情地切著肉,輕聲說:“你哥被你爹打的下不了床,說他招惹煙花女子,害了咱們全家,若不妥善處理,還會毀掉你的名節。”


    劉娟兒驚恐地捂住嘴,一臉焦急地拉住胡氏的衣角“娘為啥要來當廚娘?咱為啥要伺候他們午膳?娘,我沒進那煙花之地呀,為啥會毀掉名節?”


    “你當這裏就是什麽好地方?”胡氏咬著牙去切手裏的肉塊,眼中漫起一層水霧“咱不能跟她撕破了臉,免得真把你被帶進這裏的事兒給傳出去,咱家也沒幾個錢,娘就好好做頓飯菜伺候他們,談起事來才有餘地……”


    劉娟兒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她想偷偷去找程爺告狀,又怕程爺一怒之下打消娶花姐兒做填房的念頭,那不就白瞎了嗎?


    胡氏將三紅兩白的五花肉裹在米粉裏,加入鹽巴調味,又切了一個紅薯,裹上米粉擺在肉片上,等肉差不多入了味,她便一起扣進鍋裏大火開蒸。


    柴火在灶中劈啪作響,胡氏靠在灶邊醒了醒鼻子,抬手抹掉眼角邊的淚花。


    劉娟兒心中委屈,直想往外跑,卻被胡氏緊緊拽住小手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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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薦票太少,心裏哇啦哇啦地發涼啊……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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