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町推門進入堂屋後一間偏房——朱慈炤口中的書房,一種舒心,整潔,敞亮,安逸的感覺頓時迎麵而來。


    裏麵擺設很是簡單,但卻是井井有條,擦拭的一塵不染。


    貼牆是一排放了滿滿一櫃子書的書櫃,書櫃一側的書桌對窗而置,桌前一張太妃椅,卻是正對著桌旁的茶幾,茶幾另一側放著兩隻圓凳,牆角一隻小火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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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條書桌上文房四寶,擺放有序,桌前翻開著一線裝書,一塊鎮紙石壓在書一角,茶幾上擺放著一副玉質的精致茶具,而幾近透明的茶壺中赫然泡著一壺茶,早已是人走茶涼,那淡淡的茶香正是從茶壺中彌散開來。


    洞開的窗戶,放進滿室的煦暖陽光,威風起處,將那線裝書吹的嘩嘩輕響。


    而首先吸引西門町眼球的,是正對書櫃的一麵牆上,掛著一幅水墨畫——《蜀葵圖》,幾乎占了半麵牆,分外讓人矚目。


    畫雖大,但整圖結構嚴謹,看不出一點的累贅多餘之處。數枝蜀葵倚斜而出,占了大幅畫麵,葉的正麵用濃墨,反麵是淡墨,行筆凝重精練,益增韻趣。蜀葵下幾塊玲瓏剔透的太湖石在雜草,荊棘,坡土間脫穎而出,而通過或勾,或撇,或拖……筆法繁複,隨意塗抹出的湖石勾皴,讓一塊塊太湖石形態各異,形象奇特。整畫用筆兼工帶寫,筆墨勁健蒼潤,特別是用筆的徐疾,線條的粗細,墨色的濃淡……都極具節奏感,生動地表現了蜀葵和湖石質樸的內涵和自然的天趣。


    而這樣一幅畫風老辣,大氣縱橫的作品,看落款,田氏秀英;看日期,崇禎十四年玄月辛醜,赫然竟是田大美女近期而作!


    怪不得還有墨香陣陣,嗯……這娘們不但是個絕世尤物……還是個大大的才女。


    西門大官人摸了摸鼻子,對田大美女也是心生了幾許欽佩,但現在不是賞畫時間,西門大官人快速瀏覽了一下屋內的陳設,便向那茶幾走去。


    壺中茶水僅剩小半,而托盤內僅有一隻茶杯,杯底茶渣猶存,看樣子,當是田大美女自己一個人一邊看書,一邊喝茶……禦膳房太監將午飯送到……出去……毒發……


    西門町另取一小杯,提壺倒了半杯茶,聞了聞,又用嘴唇沾了點伸舌頭嚐了嚐,確定就是朱微娖泡給自己的那種茶,或許是茶已冰涼的緣故,感覺有點淡淡的苦澀。


    他不能判斷茶水中是否有毒,放下杯子,將田貴妃用過的杯子拿了起來,用那杯底的茶渣也這般試了試,感覺卻是一般無二。


    西門大官人沒轍了,稍一沉吟,再回到田貴妃的臥房,發現她的體溫竟然又已升高,滿目腥紅,香汗淋漓,或許哪裏疼的厲害,是秀眉緊蹙,牙關緊咬,身子也一陣陣發出輕顫。


    西門町不敢再耽擱,便對朱慈炤鄭重道:“小炤,我去找人來救你娘,你在這兒守著,千萬別離開……嗯……如果有人過來,也千萬別說你娘中毒的事……記住,一定要等我回來!”


    朱慈炤緊閉著小嘴,強忍著要哭出來,卻是神情堅定地點了點。


    西門町輕輕拍了拍他的頭,快步走出啟祥宮,稍一辨識方向,才不管晴天白日,驚世駭俗,哪裏會沿著彎彎曲曲的小道行走,身子疾縱而起,落向了三米開外一棵歪脖子大樹,前腳普一蹬上樹幹,猛一提氣,後腳在樹幹上一踩,絲毫不作停留,整個身子已再次縱飛而起,落向前麵五六米開外的一個五角涼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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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是這茶引起中毒?!你確定不是人投毒?為何我喝了沒事……”西門町心內驚詫,忍不住一疊聲問道。


    “嗬嗬……你讓獨孤姑娘把話說完。”六合神尼淡淡一笑,責怪地瞥了他一眼道。


    人家醫仙正準備飯後午睡哈子,被西門大官人火燒屁股似的,急急“請”進宮,卻是偷偷摸摸為一個妃子急診,越俎代庖做禦醫之事就不說了,貌似還牽扯到宮內爭鬥,獨孤羽嘴上沒說,心裏還是對這廝有一絲意見:唔……這田妃子跟你什麽關係啊,看把你著急擔心的……


    此時聽西門大官人竟然質疑自己的醫術,忙乎了半天,額頭鼻尖都已滲出細小汗珠,也有點膻口微喘的獨孤羽不由得冷起了俏臉,一偏頭,卻是對六合神尼微笑道:“神尼,這女子先天心髒有病,瓣膜關閉不全,心脾陽氣不足,原本飲茶對她而言,有益無害,但……”說著,獨孤羽突然閉起了小嘴,不知是停下歇歇,還是吊西門大官人的胃口,但卻用眼角瞄了一下西門町,頗有示威的味道:哼,我就不說,急死你!


    呃……一貫矜持淡然的羽妹子……還會使小性子?!


    西門大官人正眼巴巴地看著她虛心受教,自然是捕捉到在他看來很是“調皮”的眼神,小心肝不由得狠跳了兩下,這個時候當然是不敢飛個“電眼”過去,挑逗一下醫仙大大,這廝裝作沒看到,低下頭,伸手輕撫著也是眼巴巴看著獨孤羽的朱慈炤的小腦袋。


    “她喝什麽茶都可以,卻是不能喝這六堡茶。所謂‘酒貴陳,茶貴新’,但這種產自廣西的六堡茶卻是‘能喝的古董’,愈陳愈香。越是陳年的六堡茶,越會金貴,茶葉上會長出略帶亮黃色的斑點,這些斑點在茶業被稱為‘金花’,對醫者而言,則稱為‘金膏’,而這金膏,對普通人而言,具有奇特的藥理功效,其珍貴程度不亞於千年靈芝,但這金膏味苦性寒,卻是會損傷人體陽氣……”獨孤羽也不賣關子了,一口氣說道,停下後,稍息片刻,看了一眼床上已是滿目腥紅漸退,但仍昏迷的田貴妃,接著道:“她心髒不好,飯後半個時辰,喝那麽一兩小杯是絕對沒問題的,但她空腹飲用,又飲用不少,導致全身血管收縮,氣血受阻,促使脈動加速,身體發熱,從而致使她本就不足的陽氣從張開的毛孔大量外泄,那感覺像是有人從她體內抽走一根根絲線,會讓她難受之極,也痛苦萬分。如果不是你……陰差陽錯,想到用冷水為她降溫,促使她渾身張開的毛孔緊縮,隻怕她早已……”


    說到這兒,獨孤羽終於停了下來,一雙妙目也直直地看向了西門大官人,看得這廝好一陣心虛:咳咳……哥當時絕沒有輕薄的念頭,就想著幫她降溫來著……


    西門大官人連忙輕咳兩聲,眼睛看向六合神尼,皺著眉頭,沉吟道:“醫仙這麽說,倒是解了我心中所惑,不過……此事絕不那麽簡單,是她自己誤飲六堡茶而引起。聽長平公主說,這茶是前日剛剛進獻入宮,金貴而稀少,宮中隻有少數幾人才有,而田貴妃現在被……”說著,像是警覺到什麽,瞥了一眼偎在他身側的朱慈炤,頓了一下道:“按道理,她應該不會有這六堡茶,而是有人特意送給她!”


    “唔……如果真是有人用這六堡茶來謀害於她,那這個人當知道她身體的病症,也了解這六堡茶的功效,那他的心思不可謂不縝密,讓人抓不到絲毫把柄……”六合神尼點了點道,想了一下,偏頭問獨孤羽道:“獨孤姑娘,田貴妃應該沒事了吧,不知她何時能夠醒來?”


    “她現在身體很是虛弱,需要好好滋補,隻怕……一兩日內難以蘇醒。”


    “神尼,我覺得在田貴妃醒來以前,這件事還是別讓皇上知道,以免打草驚蛇,讓謀害她的人另謀他圖。”


    “嗬嗬,貧尼對這宮廷爭鬥倒是不敢興趣……”


    呃?我可沒有說你是個八婆,會八卦的意思……


    “神尼您誤會了,這田貴妃和慈炤小皇子境遇堪憐,卻是骨氣錚錚,讓人欽佩,我的意思是……”西門町尷尬一笑,連忙打斷道,“咳咳……我不方便在這裏逗留,告知皇上派人來也是不妥,希望神尼您能照顧他們一二。”


    六合神尼還真是誤會了西門大官人,聽他這麽說,不由得老臉一熱,看了看昏迷著的田貴妃,又看了看一臉希翼看著她的朱慈炤,沉吟片刻,點頭道:“唔……貧尼便答應於你,不過,明日獨孤姑娘要為微如取出體內異物,就得你在一旁協助了。”


    “呃……那當然!”西門大官人最近很忙,差點忘了這茬,稍稍一愣,立馬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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