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裝在彩色塑料杯裏,約有拳頭大小,上麵插著木片勺子,十幾種口味排成一列,五顏六色的,煞是好看,又透出涼涼的白色霧氣和異樣香味,格外吊人胃口。


    兩個小混混心中激烈鬥爭,這人先把他們打了一頓,再請到冷飲店來吃冰淇淋,委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廖學兵見他們呆滯猶如木偶,拍桌子道:“不吃?不給麵子是不是?或許你認為醫院的營養餐更有味道?”


    兩個混混暗道:“好漢吃得眼前虧,以後約齊人馬再找你算賬。”抱著冰淇淋啃了起來。


    “好吃麽?”廖學兵語氣溫和,好似好客的主人:“在炎熱的海濱初夏能吃到冰淇淋,可真是幸福的人生。”


    兩人言不由衷地說:“好、好吃……”


    廖學兵馬上就是一巴掌過去:“好吃?那你們為何這般表情?死了老娘還是吃大便吃習慣了?應該開心一點嘛,保持笑容,對對,就這樣,說說你們的感覺,別讓我看出你們在演戲。”


    兩人臉上是燦爛仿若春花的明媚笑容,心頭卻在滴血,吃一口便手舞足蹈地讚道:“太好吃了!又甜又膩,冰涼可口,簡直是天下第一冰淇淋,天啊,如果以後吃不到這樣的冰淇淋我怎麽辦?我的心好痛,我的生命、我的愛情、我的人生都要融進冰淇淋裏麵了!”


    那淒涼而酸楚的笑聲混合著《G弦上的詠歎調》的樂曲,讓人聽了情不自禁的毛骨悚然。


    鄰座的兩個學生情侶剛從洗手間親熱出來,看到四個形象威猛的壯漢在狂吃冰淇淋,其中兩人上身光著膀子,皮膚黝黑發亮,麵容說不出的凶惡,居然捧著一杯“春日草莓”讚不絕口,那口水橫流、雙目緊閉的陶醉表情對比誇張強烈,學生情侶一時神經恍惚,以為進入了某部搞笑電影的拍攝現場。


    廖學兵有心要給林天看他訛詐的手段,點起一支香煙說:“好了,吃也吃夠了,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廖學兵,是菜刀幫的老大,我旁邊這個,是菜刀幫的老二,流星追月、八步趕蟾、鐵蹄草上飛,人稱下流版貝多芬,猥瑣版莫紮特,淫蕩版柴可夫斯基、提琴一曲奪天下的冷麵殺手林天,你們也報個名字。”


    那兩人一個叫做闌尾勇,一個是皮條陳,都是碼頭幫裏的小角色,對“菜刀幫”的名頭聞所未聞,當下小心翼翼問道:“廖老大把我們請到這裏來,有什麽吩咐?”


    廖學兵說:“你們在碼頭幫裏混得怎麽樣?”


    闌尾勇恍然大悟,說:“莫非廖老大想加入碼頭幫?我可以為您引見青眼彪,以您的身手和勇氣,絕對是幫派裏的金牌四二六,每天好吃好喝,不用幹活,待遇極其豐厚。據我所知,會裏給他們的薪水不下萬元。”四二六在江湖黑話裏的意思就是紅棍,打手,四乘二十六加四等如一百零八,意指水滸傳一百零八個好漢,其中武鬆手執紅棍,因而得名。


    “老子好好的菜刀幫老大不當,去給碼頭幫當打手?你給我講講碼頭幫是怎麽撈錢的。”


    闌尾勇沒敢隱瞞,說:“呃,主要是走私,從南朝鮮、東南亞等地進貨,一般是家電、香煙、名酒,能有百分之兩百的利潤。也有客戶委托我們搞槍,這裏的關防比其他地方要鬆得多,中海常有人下來拿貨,上周就來了幾個大人物,我們也不知道是誰。”


    廖學兵沒指望兩個小混混知道碼頭幫的核心機密,說:“我一沒本金,二沒渠道,也搞不來走私。碼頭幫還有什麽撈錢的方式?”


    “賭博,開地下賭場,賺的是外國船員的錢,就在假日大酒店十樓,您要有興趣我帶您去。”


    “還有呢?”


    闌尾勇頓時臉色有些尷尬:“還有其他手段都是不入流的了,比如在碼頭扒竊,設局詐騙,玩仙人跳,向附近的漁民出租漁船,還有就是替人看場子收保護費。那間加勒比酒館是青眼彪罩的,老板每個月固定給他幾千塊,出了事情由他擺平。不過青眼彪手下也有十幾號弟兄,還有幾間歌廳、遊泳池都是他的地盤。”


    “那麽,你們怎麽收保護費,出了什麽事才需要出麵?”


    “這個簡單,關於稅務、執照、水電方麵的東西,自然他自己搞定了。像酒吧、歌舞廳那類的場所,平時本來就龍蛇混雜,什麽人物都有,常發生打架鬥毆的事件,那都是牛逼衝上天的人,打壞了東西不肯賠償,這時我們就得上前警告警告,還有詐騙的,比如他放個死蒼蠅在酒杯裏,然後說你不衛生,我們也得拎刀子過去讓他把招子放亮點,也就是這些上不得台麵的事兒。”


    廖學兵笑道:“說來說去也隻是沒品的打手而已,我以為有多複雜。一般情況下收多少錢比較合適?”


    “像加勒比酒館的生意比較火爆,起碼要五千,其他不怎麽樣的,也要兩千以上。”


    “我明白了。”廖學兵招手讓服務生過來結賬。賬麵七十三塊五,老廖隻扔了一張二十塊的鈔票過去,服務生也沒敢說什麽。


    闌尾勇兩人鬆了一口氣,賠笑道:“廖老大,既然沒我們的事,我們先走一步,就不耽誤您了。”


    廖學兵把菜刀擱在桌麵上:“等等,把身上的錢全部掏出來,我知道你們有錢,別等我搜身,那樣可是不好的。這是收保護費,別以為我搶劫。剛才林殺手想砍你們,被我嚴厲地製止,等於救你們一命,算是保護過了。”


    兩人隻覺屈辱異常,不過對方一掌抽爆大腸半張臉皮的場麵曆曆在目,不敢輕舉妄動,還是花錢免災算了。街頭小混混平時喜歡賭博,剛才又給錢給另一個兄弟帶大腸去醫院了,基本沒多少錢在身,掏掏摸摸,翻出八九十塊的散碎零錢放在桌麵,瞥眼見到廖學兵緊抿嘴唇,臉黑得如同鍋底一般,知道他並不滿意,一咬牙把脖子上價值兩千多塊的18K金鏈子扯下來。錢財乃身外之物,像大腸那樣可不值得,好歹也蹭了他一頓冰淇淋,不算太虧。


    廖學兵掂著鏈子,指甲在上邊一摁,微顯細痕,色澤明亮,果然成色很足,心滿意足地笑道:“你們可以走了,要想脫離碼頭幫加入菜刀幫的話,我隨時歡迎。”


    平白得了一條金鏈子,林天又是歡喜又是羨慕又是佩服,隻覺跟著兵哥混或許真有卡拉讚歌劇院演奏《Partita》,漂亮女孩子獻貞操的那一天。


    回到市裏在海濱路找到一家便宜的小旅店住下,林天在加勒比酒館隻有幾件換洗衣服,一身了無牽掛,不必再去理會。雖然旅館無比簡陋,沒有熱水,沒有電視,充滿嗆人的黴味,但兵哥可是說了,這一切就是建立地下世界新秩序的開端,安心住幾天吧,我們將來會有總統套房的。


    懷著對未來不可預測的惶恐和期待,以及廖學兵答應過兩天帶他去酒吧賺錢的承諾,林天在蚊子的轟鳴聲中度過了一個難眠的夜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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