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雲洞北苑,顓頊洞天。


    正在打坐的顓頊聖帝,忽地睜開眼睛。


    “這是?”他皺起眉頭來,因果的漣漪,在道心深處來回蕩漾。


    顓頊聖帝的指頭,不由自主的開始掐動。


    龍吟之聲,在這聖帝洞天來回蕩漾。


    “是了!”顓頊聖帝想起來了。


    “火德將終,水德將生……”


    “王者將應運而生!”


    因果源頭的動蕩,讓他清晰無比的感知到了,一位新的王者,已經順應大勢降生。


    這是早已經注定的大勢!


    人皇會元結束時,火雲洞中五位人族聖帝,自斬自身成道的希望,又有五條受人族百萬年香火供奉與祭祀的真龍,自散血肉、魂魄,融入人道。


    於是,依陰陽五行之序,循陰陽更替之化,人族氣運,從此也開始了循環,謂之五德終始。


    隻是……


    “怪哉!怪哉!”


    “為何王氣如此之短?”


    “不應該啊!”顓頊聖帝忍不住的皺起眉頭。


    因果源頭的漣漪,像波紋一樣蕩漾著,在顓頊聖帝道心內搖動。


    讓顓頊聖帝得以直觀的感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王氣勃發,氣運昌盛!


    意味著那位新生王者,受人道蔭庇很深。


    剛剛誕生,初初承德,便已不凡。


    比起本會元那承火德之天命的文王的氣運巔峰,也是相差不遠。


    然而……


    因果源頭的痕跡,顯示著王氣隻會蔭庇那位新生王者一年。


    不是天上一年,而是人間一年!


    一個隻有一年王氣眷顧,人道蔭庇的王者?


    顓頊聖帝聞所未聞!


    更讓顓頊聖帝驚訝的是——那位新生王者,雖然在因果源頭,隻有‘一年’王氣眷顧。


    但是,從因果漣漪之中傳來的微妙感覺,卻若有若無的顯示著,這並非那位新生‘王者’隻能活一年的意思。


    而是,王氣‘暫時’隻會眷顧他一年。


    似乎,那位王者在一年之後,是可以爭取一下,繼續贏得王氣眷顧的!


    更讓顓頊聖帝難以理解的是。


    這一次,從人道孕育出來的黑帝氣運,並沒有選擇某一個人或者某一個家族的血脈來寄托。


    祂……


    寄托了無數人!


    黑帝氣運,散入了千家萬戶。


    那北方水德,滋潤著千家萬戶。


    這不合理!


    顓頊聖帝不可思議的站起身來。


    “陛下……”


    一位追隨著顓頊聖帝飛升至此的大臣見著聖帝模樣,便稽首問道:“可是有事?”


    顓頊聖帝思慮片刻,道:“為吾準備一下,吾要拜訪伏羲前輩!”


    “諾!”那大臣點點頭:“臣這便去準備!”


    顓頊聖帝,乃高陽氏,係出軒轅聖皇,在輩分上算是伏羲聖皇的孫輩。


    自然,要以晚輩之禮,前去拜謁伏羲聖皇。


    ……


    托著手中的印璽。


    孟白鬢白的頭發,迅速轉白為黑。


    臉上已經出現的皺紋,瞬間消失的幹幹淨淨。


    疲憊的身軀,立時變得精力無窮。


    那一條條龍紋交織著,神魂開始晶瑩。


    他看向眼前,自然而然的就明白了,自己應該怎麽做。


    “罪人姬興等……”孟白高舉手中印璽:“有罪!”


    “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


    “罪人等既殺人,自當受死!”


    “吾,柳郡臨時總管孟白,今奉眾生之命,受萬姓之托,判處爾等死罪!”


    “一命償一命!”


    “一傷換一傷!”


    “其他已死有罪之魯國公卿大臣之罪,亦當如此!”


    說完,他手中的印璽,頓時搖動起來,龍吟聲聲。


    人道的光輝,從中溢出,灑向那數以百計的法器,將其中的冤魂執念喚醒。


    砰砰砰!


    法器一件件的顫栗著。高台上,一個又一個的罪人,絕望的抬起頭。


    卻隻見到,數百件法器內,一個又一個恐怖的身影,從中爬出來。


    正是那些曾經被虐殺的凡人,被抽筋剝皮的妖族,被挖心取肝的水族的冤魂。


    這些冤魂,大多數早已經被種種邪器的煉製之術打碎、磨滅,隻剩下些殘渣、碎末。


    大多數已經連記憶都已經遺忘。


    但,他們卻彼此拚湊在一起,拚接成一個個可怖而猙獰的怪物。


    他們咆哮著、尖嘯著,帶著執念,那即使死了,縱然連記憶都已經被磨滅了,但依然殘存的執念,爬了過來。


    為了自己,也為了那些連魂魄碎片都不剩的受害者。


    昨日仇,今日報。


    快哉!快哉!


    於是,這些殘魂,化身最凶惡的厲鬼,變作最可怕的夢魘。


    一個個的排隊上。


    在人道的力量下,這些連記憶都已經沒有的厲鬼、夢魘,開始將他們生前曾遭受的痛苦與折磨,還給這些罪人。


    很公平!


    對吧!


    你殺我一次,我殺你一次。


    你砍我頭,我斬汝首!


    你剮我肉,我吃你肉!


    因果線震動著,在徐吉的感知之中,那青色的獨角,正在牽引著什麽東西。


    很快徐吉就知道了,那獨角牽引的是魂魄。


    一個個已經轉世的罪人魂魄,如今被這獨角勾連回來。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現在,午時已到!


    欠債之人,是該償還了。


    “果然是神話世界!”徐吉看著這些一切,在心中感歎不已。


    藍星上對罪犯,最多也不過是槍斃。


    無論罪犯犯下了怎樣的罪惡。


    宣判之後,都隻有一死而已。


    甚至,為了人道主義,大多數死刑,都是毫無痛苦的注射死刑。


    很多國家,甚至幹脆廢除了死刑。


    但在這個道法顯聖,有著因果存在的世界,卻並非如此。


    被清算的罪人,即使已經死了,縱然轉世了,卻依舊逃脫不了懲罰。


    而且,死亡,隻是開始。


    道法顯聖的世界,有著足以讓罪人後悔的酷刑。


    高台上,那一個個舊日高高在上的公卿們,現在被一個個可怖的身影吞沒。


    冤魂們排著隊。


    密密麻麻,無窮無盡。


    這將是一場近乎永恒的折磨。


    所有罪人,都將被清算。


    他們將在痛苦與絕望之中被永恒折磨。


    直到,最後一個殘魂心滿意足,直至他們的罪惡,被徹底償還的那一日。


    屆時,他們就將隨著自己的罪惡一起灰飛煙滅。


    徐吉見著,伸出手來,輕輕抓住那隻獨角。


    青色的獨角,看著真實。


    其實,卻是虛幻的。


    就像彩虹,就在你眼前,但你伸手卻抓不到。


    也如空氣中的微粒,在陽光中隨風搖動,你在窗口伸手去觸碰,碰到的隻是寂寞。


    這獨角也是如此。


    它似乎並不存在,隻是一個幻影,一個虛妄。


    但,在徐吉手中,它卻又仿佛真實存在,有血有肉。


    耳畔,無數人的禱告聲在回放。


    徐吉看了看那高台之景。


    “此地不該就這樣坦露在人間!”


    那無數冤魂一遍又一遍的輪流的換著法子虐殺罪人,雖然看著是挺舒坦。


    但,卻不適合在人間長久存在。


    太過血腥,也太過恐怖。


    小孩子看了,會做噩夢的。


    哪怕這個神話世界的孩子,比藍星的孩子要堅強很多。


    但這樣的場景,依然過於陰間。


    如此想著,徐吉腦後一輪金輪顯化。


    數理鍾從中升起。


    這是他下意識的舉動。


    數理鍾落到手中,徐吉輕輕催動,這小鍾便滴溜溜的飛起來。


    旋轉著,飛到高台之上,罩落著那一個個罪人。


    耳畔,那無數人的禱告和祈求在回蕩。


    徐吉看著高台上的冤魂們。


    他知道,那些冤魂,是無數人的父母、兄弟、姐妹……


    但因為魯國的仙種神裔們的罪惡,他們不僅僅在生前遭受了可怕的虐待和折磨。


    即使死後,魂魄也不得安寧。


    甚至……


    已經再無未來可言了。


    道祖級的法眼之下,那些魂魄,全部無可救藥。


    似乎,即使是道祖,也不能救他們。


    但是……


    徐吉抬起頭,看著蒼穹。


    這個神話世界,肯讓他回來,那就意味著,他是有可能拯救這些可憐魂魄的。


    “連老神仙都無能為力,我有辦法?”徐吉想著。


    柳枝依依,柳葉飄飄。


    無數流光,環繞著柳樹。


    此時,太陽已經落下,柳郡的冬夜降臨。


    漆黑的冬夜,漫天星辰,都開始出現。


    那柳樹搖動的光影,在徐吉眼中變得格外顯眼。


    而手中那沒有實體,但在道祖觸碰之下,卻有著溫熱感覺的獨角,在此刻輕輕動了動。


    在這刹那,徐吉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道法神通,不能救這些可憐人……”


    “但這個神話世界,卻定然存在著某種如今不為人知,但我卻可能想到的解決之法!”


    “連這獨角也在提醒我……”


    數理鍾滴溜溜的轉動。


    鍾身內壁,一顆顆晶體開始閃耀。


    那璀璨的光,與遠方柳樹身上的光暈彼此交錯。


    也與手中那虛幻的獨角的微弱青光交織在一起。


    徐吉感覺,自己已經找到了答案。


    但……


    這個答案,卻還需要臨門一腳。


    臨門一腳?


    徐吉想了起來。


    在這個神話世界,除了道法神通,還有香火!


    “是要香火?”他疑問著。


    獨角輕輕顫動一下。


    漫天星辰落下的星光,灑在大地。


    徐吉轉過身去,對孟白說道:“孟白!”


    “柳郡現在庫存有多少香銅、天銀、天金?”


    孟白躬身答道:“回稟天尊,目前大概有香銅五十萬錠,天銀二十萬錠,天金三千錠左右!”


    看著是挺多。


    但卻是柳郡這些年省吃儉用,存下來的積蓄。


    也是戰略儲備,是打算在稱製之後,建設國都的護國大陣的資源。


    徐吉聽完,心中的一根弦,似乎被撥動了。


    手中,那柄皂黑色的神劍,適時的搖動起來。


    老神仙的聲音,在他耳畔出現。


    “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三界眾生,皆得存一線生機!”


    轟!


    神劍的劍鞘上,雷光湧動。


    在這個時候,徐吉終於確定了,此事確實隻有他能做到。


    準確的說,是有著老神仙道法和神通的他才能做到的事情。


    因為……


    那一線生機,就在他手中。


    那數十萬甚至上百萬的殘魂們的一線生機,此刻就在他手中。


    而且,這生機稍縱即逝。


    他必須立刻找到那生機所在。


    每過一秒,都意味著成千上萬的冤魂的生機消散。


    柳樹光影搖動著。


    手中神劍輕吟著。


    冬夜的曠野,群星閃爍。


    數理鍾內,一顆顆晶石,散發出璀璨的光。


    道法、神通、香火、數理鍾、柳樹、獨角……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提示著什麽。


    徐吉仰頭,又低頭。


    他看到了漫天星辰,也看到了柳樹光影上搖動的數字。


    “數字?!”


    “數學……”


    “我大概知道了!”他說道。


    但,茲事體大,他需要做一個實驗。


    於是,他看向麵前,那高台下依然不肯離去的人們。


    也看向那柳樹,以及那一個個守在家裏、學校裏,聆聽和感知著的受害者家屬。


    那數以百萬的人民,那無數的丈夫、妻子、孩子、老兒。


    他們的心跳,他們的禱告,他們的祈禱……匯聚在一起。


    “我或有一法,可為那枉死之殘魂,掙得一線生機!”


    “但……成功率極低,而且,代價極大!”


    “整個柳郡的香火和香火積蓄,都可能因此消耗殆盡!”


    “本座不能自己做決定!”


    “這決定,眾生來做!”


    “耗盡全郡數年積蓄……”


    “或有百分之一的機會,可以讓這些被人虐殺、折磨之人的殘魂,得到一個重塑魂魄,甚至再入輪回,再世為人的機會!”


    “大家來決定吧!”


    “大家來投票!”


    雖說徐吉隻要一個命令,就可以將柳郡的一切資源,都拿來自己用,在這個過程中沒有任何人會反對。


    甚至會被視作理所應當的。


    但徐吉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在這個神話世界,徐吉親眼見證著勞動人民一天天用著自己的勤勞勇敢和血汗,將柳郡大地,從荒蕪化作沃土的過程。


    人族、水族、妖族、阿修羅、巫族,都為之奮鬥不休。


    所以,柳郡的資源和財富,都是勞動人民的財富。


    它們屬於人民。


    徐吉怎麽都不可能,將他人的勞動果實,據為己有。


    至少現在的他不可能。


    不僅僅因為他也是凡人。


    更因為他還曾是勞動人民的一員。


    曾經也屬於被剝削的勞苦大眾。


    這種共情是超越世界的。


    也是超越階級的。


    至少,如今的徐吉,還做不到可以厚顏無恥的宣稱:我的一切成就都是我的聰明智慧換來的。


    屁!


    沒有老神仙,他就還在便利店裏打遊戲。


    沒有被福報痛毆的話,他還會傻兮兮的相信,那些消費主義編織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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