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悄然落水,沿著感知的痕跡,順著水脈,遊到了一座隱藏在水脈深處的水晶宮前。


    水晶宮晶瑩剔透。


    無數陽光幻化的花瓣,妝點著這水下宮闕。


    數不清的玉辰精氣,化作條條絲帶一般的氣帶,纏繞在宮闕之外的牆壁上。


    浩瀚的氣息,撲麵而來。


    一頭古老的烏青色的神牛,趴在宮門口。


    兩隻盈滿了雷光的眸子,隻是瞧了一眼白澤,便再次閉上。


    白澤深深吸了一口氣。


    眼前的宮闕,在他的感知中,遠不止眼睛所見這麽簡單!


    神魂的感知下,那屬於人族祥瑞才能‘看到’的視角中。


    這個水脈之中的宮闕,若有若無,仿佛不存在於世界。


    卻又真實的存在於此。


    顯然,這是聖人氣息,長久浸染,才能造成的現象。


    深深吸了一口氣,白澤小心翼翼的步入這水晶宮之內。


    便見著截教聖人,盤膝坐在一張白玉床上。


    玉床晶瑩,煥發出如星辰一般的色澤,條條紫煙,從玉床之中溢出,環繞在聖人身前。


    聖人緩緩睜眼,那眼眸之中,似有四季輪轉,五行循環,陰陽交替之景。


    讓白澤不敢直視,隻能低下頭去:“聖人在上,外臣白澤奉旨而來!”


    “未知聖人有何吩咐?!”


    隻聽著聖人緩緩說道:“吾將閉關數月,這人間之事,卻是忘了與汝吩咐……”


    白澤低下頭去:“外臣恭聞法旨!”


    聖人道:“卻是未得吾旨意前,還請道友勿要插手和參與柳郡之事!”


    白澤不太明白這是何意,但還是恭恭敬敬的領命作揖:“諾!”


    “外臣謹遵法旨!”


    “善!”聖人的聲音之中,帶著喜色:“辛苦道友了!”


    “此外臣分內之事!”白澤說道。


    “且去吧!”聖人揮手說著。


    白澤這才恭恭敬敬的再次稽首,辭別而出。


    就是,在走出水晶宮時。


    白澤的眉心,微微一凝。


    “怎……”道心之中,白澤疑惑著:“為何我會感覺,聖人方才,與從前幾乎是兩個人?”


    但這個念頭升起,白澤立刻就警覺起來。


    他連忙將這個念頭打入心底最深處,不敢再去想。


    因為……


    任何涉及聖人自身的秘密,都不是非聖人的存在可以思考和探尋的。


    ……


    通天教主看著白澤的身影,微微點頭:“想不到,柳郡才十餘年,白澤便主動來投!”


    說著,聖人就抬頭,感受著即將奔湧而至的天地功德。


    於是掐動法訣,回到了碧遊宮的上清寶庫之內。


    在回到上清寶庫的刹那,功德便已經如潮水般奔湧而至。


    “咦!”聖人驚訝了一聲。


    這一次出現的功德,雖然依然是功德之光混雜著綿綿功德雨水。


    但,當它們落入腦後的功德金輪之內。


    就有些紛紛聚攏起來,凝聚成七枚晶瑩剔透,縈繞著五彩光芒,煥發著堂皇氣勢的晶體。


    通天教主伸手抓起一枚晶體。


    晶體不大,最多隻有鴿子蛋大小,但五色縈繞,五彩斑斕,瑰麗至極,讓人看著就忍不住沉醉在其中。


    晶體內部好似琥珀一般,封著什麽東西。


    仔細一看,就會知道,那是一支小小的晶瑩的戈!


    看著這晶體內的小戈,通天教主感慨起來:“止戈為武,此武德之寶也!”


    “原以為還需要數年,才能看到此寶……”


    “不意來的這麽快!”


    武德之寶,乃是道統之中,功德凝聚之寶。


    也是幾乎所有攻擊類的至寶,最渴望的東西。


    它能溫養靈寶,提高靈性。


    更可修複靈寶的損傷,甚至可以讓破碎的至寶,恢複原狀!


    沒有聖人不在追求!


    可惜,這種功德之寶,隻有道統才能凝聚。


    也隻有人族才能孕育!


    它是文明的象征,也是王朝的力量!


    夏後氏曾經大量使用武德之寶,煉製了一件驚天動地的至寶——九鼎。


    以後天之物,成就了先天至寶。


    人皇九鼎,無物不鎮,無邪不殺。


    看著手中之寶,通天教主看了看手中的青萍劍。


    便將之一枚枚的抓起來,丟到青萍劍的劍身之上。


    這些晶體,一遇到青萍劍,立刻化開,化作層層清光,交織到青萍劍的劍身與劍刃之上。


    讓這殺伐至寶,在淩厲之餘,帶上一絲不容侵犯的味道。


    而通天教主也明白了,這武德之寶,為何會凝聚了。


    原來是柳郡出兵,響應了莒國。


    所以天道降賞!


    自古,王者用兵,吊民伐罪、禁暴誅邪、護國安民,討逆平亂。


    皆得此天道武德之賞!


    指頭一動,通天教主便隱隱綽綽的看到了,那人間莒國的景象。


    沿著河麵,一字排開的水族,浩浩蕩蕩,直抵莒境。


    但他們抵達後,並沒有進入莒國都城和城市。


    而是分散進入了莒國的鄉村。


    他們摧毀一個個血氣纏繞的水怪巢穴,搗毀了一座座惡貫滿盈的河伯廟宇。


    將那些罪孽深重的水族精怪,統統逮捕。


    然後,押往附近的村寨,讓莒國百姓來指正這些罪人的罪惡。


    他們不僅僅殺人。


    也開始建設。


    水族們清理河道,將一個個險段的堤壩加固。


    甚至,開始巡遊江河,為民眾提供幫助。


    很快,後續的學生兵趕來,接手了工作。


    已經在柳郡各級官府都曆練、實習了數年的學生一到,馬上就組織起莒國百姓,開墾土地、架設水車、鋪設風車。


    接著,柳郡組織的車隊,在妖族大妖們的率領下趕來。


    整個莒國鄉村,在短短數日之間,徹底落入柳郡之手。


    “原來如此!”


    通天教主喃喃感歎著。


    “柳郡眾生,竟可做到如此地步……”通天教主又歎道:“徐吉果然不愧是來自另一方天地的遁去的一!”


    他明白了,那七枚武德之寶為何被凝聚了。


    “人族武德,不僅僅是禁暴誅邪,也不止吊民伐罪……”


    “它還可以是生產,是建設,是發展……”


    “可惜,之前似乎並無人發現此事……”


    “天道,這是借此來提醒吾啊!”


    “也是在鼓勵著徐吉!”


    如此感歎著,通天教主便盤膝坐下來。


    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天道在徐吉來到洪荒三界之後,便一直青眼有加,甚至有些時候,迫不及待的表現出渴望之情。


    就好像遺失了心愛玩具的孩子,終於找回了丟失的寶貝。


    也如同失去機緣的修道者,猛然發現機緣重新出現。


    但通天教主一直以來,都是靜靜旁觀。


    一切都由徐吉來選擇。


    因為在很久很久以前,通天教主就從恩師那裏得知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盤膝坐著,等候功德洪流漸漸消失。


    通天教主這才站起身來,看向上清寶庫的門口。


    水火童子,已經在那裏等著了。


    “何事?”通天教主問道。


    “回稟老爺……”水火童子齊齊磕頭:“卻是方才我們兄弟,得了元始師伯座前的白鶴童子邀約……”


    “白鶴童子,想請我們兄弟去玉虛宮玩耍……”


    “未知老爺……”


    童子是沒有自己意誌的。


    至少,在聖人博弈之中,沒有自身意誌。


    他們必須百分百執行自家老爺的意誌。


    所以,童子間的往來、交好,從不簡單。


    背後都有著深意!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不必理他!”


    現在才想起來,要修補關係。


    早做什麽去了?


    而且,昔年之仇,又豈是可以一笑置之的?


    通天教主輕輕握住了青萍劍。


    當年,誅仙陣內,萬仙陣中,他以一敵四,一敗塗地。


    但通天教主從未認輸!


    昔日,他是孤家寡人。


    但今日,恐怕闡教才是!


    “是!”水火童子各自磕頭,就要起身。


    通天教主卻忽地叫住了他們:“且等等!”


    小不忍則亂大謀!


    當年,廣成子三謁碧遊宮,就是為了激怒截教上下。


    那時候的他,未曾提防,不小心就落入了算計。


    如今不可再上當!


    如此想著,通天教主便說道:“你們兩個,且去問問金銀童子和火鳳、青鸞……”


    “看看其他各家是何反應……”


    “諾!”水火童子磕頭再拜。


    ……


    兜率天,八景宮,老君觀。


    昏昏欲睡的老君,緩緩睜開了那雙渾濁的眼睛,看到了躡手躡腳的在門外鬼鬼祟祟的金銀童子。


    也看到了童子們手裏拿著的那兩件靈寶。


    “通天師弟,倒是和過去一樣……”


    “從不吝嗇靈寶!”


    這是老君最欣賞的地方!


    可惜,舊年他不知道,原來截教道統和人教道統是互補的。


    被那元始鑽了空子,算計了一番!


    想到這裏,老君就有些耿耿於懷了。


    昔年,他在闡教為副教主,可是嘔心瀝血,為了闡教奔走是出力又出汗。


    甚至還不惜撕破臉皮,下場與通天交手。


    結果得到的卻是背叛!


    而且是忽然背叛!


    老君在人間辛苦經營多年的一切,瞬間化作泡影,還連累了十幾個老君看重的人才,灰飛煙滅。


    雖說聖人不仁,以眾生為芻狗。


    然而,事關道統,芻狗就不再虛假。


    故而,老君一直耿耿於懷。


    如今,更是嫉恨於心。


    為什麽?


    看看人間就知道了。


    那金剛鐲震鑰之地,聖人雖未曾仔細察看,但通過至寶感應,還是知道。


    那片熱土,如今已經欣欣向榮。


    百姓祭祀,萬民香火,更是源源不斷。


    就連兜率天,都因此有了些生氣。


    兩相對照,如人飲涼水,冷暖自知。


    “吾當年恐怕在一開始,就為元始算計了!”老君聖人忍不住的想著。


    “截教道統與人教道統,哪來的不可禰和?何來的無法調和?!”


    “分明就很好嘛!”


    誰說,無為而治,道法自然,就一定要小國寡民?


    人間的事實已經證明了。


    無為而為,也能有教無類,道法自然,也可以不別出身。


    倒是闡教的那一套,越來越在實踐中,顯露了與老君道統的矛盾與分歧。


    如此想著,老君聖人的道心忽地一動。


    他看向金銀童子,問道:“爾等歸途之上,可曾遇到了玉虛宮的白鶴童子?”


    金銀童子懵懵懂懂的搖搖頭。


    老君聖人垂首一笑:“善!”


    “又在挑撥離間了!”


    聖人方才,隱隱約約,似有感覺,白鶴童子仿佛曾經出現在金銀童子的歸途路上。


    更看到了那白鶴童子,在碧遊宮門口徘徊的虛影。


    兩相對照,老君聖人哪裏還不清楚,他那位親愛的師弟,又在與他玩心機。


    不過是用間罷了。


    千年之前的故技,還敢使出來?


    當他是木偶?還是將他看做癡人?!


    “嘿!”聖人一搖手中拂塵,便已經知道如何破局了。


    離間能成功,是因為聖人之間,鮮少碰麵,也不願交心。


    但,隻要聖人碰了麵,將事情說開了。


    用間者,就是在自取其辱罷了!


    他看向金銀童子,說道:“你們兩個,去一趟太素天!”


    金銀童子抬起頭來,便隻聽得聖人道:“去請女媧聖人,替吾邀請截教聖人共會太素天……”


    老君本想著是自己親自跑一趟碧遊宮。


    但仔細想想,卻覺不妥。


    直接登門,太生硬,也太不講禮數了。


    還是通過妖教聖人這個截教盟友,來與通天聯係。


    這樣,有著妖教聖人的臉麵,通天即使依然介懷當年之事,也要賞臉。


    而有著妖教聖人為證,他們師兄弟很多事情都能說開了。


    不僅僅可以借此打破那闡教的離間。


    說不定還可以更進一步!


    索性直接聯手起來!


    聖人所求,無非道統而已!


    老君要求不多,隻要能保持現狀,讓他的道統能在人間有著一席之地就好了。


    當然,若截教與妖教,願意接納人教道統,願意讓人教也成為下個會元的道統秩序之一。


    老君聖人自然更加開心。


    不過,聖人知道,這個可能性恐怕不大。


    但也沒關係!


    道統,不會一次成功。


    失敗是經常的。


    昔年諸聖都目睹了整個夏後氏的興衰。


    也都知道,道統的成熟之路,到底何等艱澀!王朝、帝朝、聖朝、天、朝,每一步都充滿了危機,每一步都暗藏著凶險。


    稍有不慎,道統都可能崩壞!


    就如現在的人間道統。


    便是一個典型的失敗產物!


    但失敗,在聖人眼中,有時候也是成功。


    不敗,怎知敗在何地?


    不錯,又如何知道錯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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