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魯通、毛羽、張慶之便在這無為寺住了下來。


    時間一天天過去,魯通每日都要吞服些兩位師兄不知從何處找來的各式丹藥,雖然內傷恢複沒有什麽起色,但身體卻是一天天安穩了下來,還被董伽羅任命為無為寺的外功教習,每天教授僧兵外功武藝,閑暇時與兩位師兄和老方丈倫佛品茶,心境倒是提高了不少。


    毛羽跟隨兩位師伯修習四象瑜伽功,配合著各種靈藥洗經伐髓,他進步神速,很快便突破了第二層,戊土之氣已經到達第三層的天溪穴,這樣的修煉速度,讓魯通深感欣慰,現在的毛羽,等閑之輩已不是他的對手。


    張慶之那古怪的內力,就連見多識廣的董伽羅也看不通透,他依舊還是無法修習其它內功,董伽羅便把無為寺藏經樓對他開放,讓他自己在內研讀各類書籍,也許可以在其中找到自己體內古怪內力的奧秘,他欣喜萬分,每天不是躲在藏經樓看書,就是和小董伽羅一起修佛悟禪,倒也逍遙自在。


    這一天傍晚,天氣悶熱,毛羽像往常一樣坐在院裏的石凳上,手裏搗鼓著那白玉簫,時不時放入嘴裏嗚嗚地吹幾聲,吱吱呀呀甚是難聽,他自己倒是樂在其中。


    “哎呀!你這是在吹什麽啊!這麽難聽,白費了這麽一支好簫。”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在毛羽身後響起。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會吹,就在這兒瞎吹呢。”毛羽嘿嘿一笑,轉過頭來。


    隻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女站在他的麵前。


    她身穿一襲淡綠色素裝,裙角繡著兩隻擺尾遊動的淡藍色小魚,外披一層白色輕紗。微風輕拂,竟有一種隨風而去的感覺。


    但奇怪的是,她臉上蒙著一塊深色紗巾,隻漏出一雙眼睛和一對眉毛,那眼睛吊著角,眼皮耷拉著,而且還不聚光,眉毛濃密得如同兩把關刀。細細打量這少女的身材,也著實不簡單,腰粗如水桶,腿成螺旋狀,一雙手臂像被暴曬了七八天,黝黑無比,上麵還長了一層濃鬱的手毛,虎背熊腰,那一身如仙子般的著裝,穿在她身上卻像是夜叉出海,顯得格格不入。


    那少女見到毛羽轉過身來,顯得有些不安,身體竟然微微顫抖了起來。


    毛羽天性豁達,不拘小節,倒是沒對少女這奇異的外貌感到一絲詫異。


    “這位姑娘,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毛羽嘿嘿笑道。


    女孩盯著毛羽的眼睛,想看出些什麽,卻發現毛羽眼神真摯純潔,沒有一絲不屑與嘲諷。


    “你,你,你不怕我嗎?”那好聽的聲音再次響起。


    “怕你?為何要怕你,你又不是妖怪,我為何要怕你?”毛羽抓了抓頭說道。


    女孩愣了一下,自己從三歲開始,身體出現異變,身邊除了家人,其他人都躲著自己,自己也躲著他人,別人害怕自己,自己也害怕別人,害怕那像看怪物一樣的眼神,害怕那充滿譏笑與嘲諷的表情。


    久而久之,她沒了朋友,變得越來越自閉,越來越孤單,但她天性善良淳樸,不願責怪他人,害怕嚇到別人,她便戴上了麵巾,害怕為別人增添麻煩,她總是一人獨處。


    從小到大,除了兄長,她沒有任何玩伴,而到了如今,兄長長大成人,整天忙著處理各種事情,已經很少陪她遊玩,她也失去了生活中為數不多的樂趣,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四處遊走,消耗著無聊的時光。


    這些天,周圍的人都忙得不見蹤影,她無聊透頂,便來這無為寺探望師傅和師弟,這也是為數不多不對自己“另眼相看”的兩個人。


    白天,她怕驚擾到寺中的僧人,便在後山遊蕩了一整天,直到夕陽西下,她才走進了寺院。


    可剛進寺院,她便聽到了一陣極其難聽的簫聲,這簫聲音色音質純而不雜,清新幽長,顯然這簫是一把極品中極品,但吹簫之人卻是完全不會吹奏,胡亂吹得如老狗低吠,偏偏他又吹得十分投入,十分歡快,少女畢竟少年心性,這才出言吐槽對方。


    少女看著毛羽沒有一絲異樣的臉,她欣喜地笑了起來,但她臉龐被麵巾遮住,毛羽倒是沒有發現。


    “你難道不會吹簫嗎?”少女問道。


    “嘿嘿,不會呀。”


    “那你為何還吹得那麽歡快。”


    毛羽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喜歡這簫,我喜歡吹它的感覺,隻是沒想到嚇到了你,對不起啊。”


    “嘻嘻,沒嚇到我,隻是這麽好的一把簫,卻被你吹得那麽難聽,讓人有些詫異罷了。”少女嘻嘻一笑。


    “哎,沒法啊,沒人教我,我就隻有胡亂吹一通了。”


    少女下意識地說道:“沒人教你吹,那我教你吧。”


    話音才落,少女就後悔了,要是教他吹簫,那定要取下麵巾,他定會看到自己臉龐,他也一定會和其他人一樣被嚇跑了吧。


    毛羽卻是不知道這些,他高興地叫了起來:“真的嗎,你會吹簫,還願意教我,太好了。”說著,他便把白玉簫遞給了少女。


    少女看著遞來的白玉簫,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怎麽,你又不願教我了。”毛羽奇怪地看著少女。


    少女心中暗想:“也罷,我被嘲笑得還少嗎,若是他跑了,或是他譏笑於我,大不了我離開此地,不再出現就是了。”


    少女一咬牙接過白玉簫,轉過身去,取下麵巾,悠悠地吹奏起來。


    這少女除了麵目古怪外,當真是一名才女,她從小孤獨,沒有玩伴玩耍,沒有其他嗜好,便將大量時間用於才藝的學習和研究,這也讓她不過十一二歲便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擅長音律,就是那宮廷樂師也多不及她。


    少女拿出一塊方巾擦了擦簫口,屏氣凝神吹奏起來,一陣空靈優雅的簫聲響起,時而哀怨綿長,時而清幽空靈,時而素雅憂傷,時而靜謐傷感。


    毛羽從簫聲響起,便沉入了其中,看著眼前的少女,不知為何,眼淚浸濕了眼眶,這簫聲竟勾起了他深埋心底的憂傷。


    少女吹奏的是古曲《幽蘭》,此曲本是梁代著名琴家丘明所傳,原曲充滿了懷才不遇的悲傷,但被少女用簫吹奏出來後,卻夾雜了無人理解,寂寞孤獨的抑鬱傷感之情,節奏緩慢,聲音哀傷,空穀幽蘭那清雅素潔及靜謐悠遠之意從簫聲中一陣陣四散開來。


    一曲奏畢,毛羽已是淚如雨下,竟然咧開嘴哇哇地大哭了起來。


    少女雙眼噙著淚,早已是泣不成聲,卻突然被毛羽那震天動地的哭聲嚇了一跳。


    她也顧不得其他,連忙轉身看著毛羽,關切的問道:“怎麽了,為何哭得如此傷心。”


    “嗚嗚嗚,我也不知,隻是覺得突然想哭,除了我父母逝去那日,我哭了一場,直到今日都不曾哭過,啊啊啊,哭死我也!”毛羽越哭越大聲,直哭得氣都喘不上了。


    看著毛羽坐在地上哭得聲嘶力竭,滿臉鼻涕口水,少女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這麽大人了,怎哭得如此滑稽。”少女也不知該如何勸解,隻得將自己方巾遞給毛羽。


    毛羽接過方巾,擦著眼淚,這才看清少女樣貌。


    少女方口闊鼻,嘴唇外翻,滿臉雀斑,最誇張的是竟然稀稀疏疏長了一嘴套口胡子。


    毛羽看著少女,抽泣了幾下,將方巾遞了回去,說道:“多謝你了姑娘。”


    “不用了,你留著就好。”少女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沒帶麵巾。


    “你真的不怕我嗎?”她低著頭,悄悄打量起毛羽,發現毛羽麵色如常,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你這姑娘好生奇怪,怎麽總問我是否怕你,u看書 .uukanhu.cm 要說怕,我這樣一個五大三粗的男兒大晚上在這兒學鬼吹簫,你都不怕,我又為何要怕。”毛羽將方巾塞進懷裏說道。


    毛羽看著白玉簫發出一聲感歎:“姑娘,你這簫吹得真是好,竟能把人吹哭。”


    少女手中握著白玉簫細細觀察著,“我也有些奇怪,往常吹奏這首幽蘭,也不像今日這般啊。”她抬頭看了看毛羽說道:“你想不想學。”


    毛羽點了點頭,又馬上搖起頭來說道:“你這首曲子太悲傷了,我怕以後學會天天要哭。”


    少女微微一笑說道:“那我另教你一首。”


    少女說著將白玉簫舉著吹了起來。


    一首慷慨激昂,蕩氣回腸的曲子奏了出來。


    毛羽聽得熱血沸騰,直想引頸高歌,可他不會唱。


    一曲吹畢,少女說道:“這首曲子喚作‘秦王破陣樂’,可好。”


    毛羽拍著手說道:“好好好,就學這,這才是大男人應該學的。”


    少女捂嘴一笑道:“好吧,就教你這首。”


    她抬頭看了看天,發現天色已晚,便說道:“今天晚了,明天再教吧。”


    她將白玉簫遞還給毛羽,戴好麵巾,轉身走了。


    “我叫毛羽,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啊。”毛羽看女孩要走,連忙問道。


    少女想了想,轉過頭來,依舊是那悅耳的聲音,“毛羽哥哥,你叫我文殊兒就好了。”說完,她便消失在了前院。


    “文殊兒,文殊兒,這名字真好聽。”毛羽低聲重複了兩遍,歡快地跑回房間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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