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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審判決開庭那天,杜家全體成員都到場了。


    杜爽穿著他最得體的衣服,神情肅穆,牽著亭亭玉立的少女杜淑雯。


    杜媃琦一時咬牙切齒,一時又似乎在念念有詞,這場審判對她來說意義重大。


    就連還在牙牙學語的杜昭昭和杜若存也分別由龍玖梅和宋葭抱著,來到這裏見證。


    顏穎臻和許清雅就沒有過來了,因為今天陪著杜采歌的是段曉晨。


    這場影響重大的判決,是在法院的網站上對公眾進行直播的,可不能開玩笑。


    作為一場涉外案件、同時又涉及到大華國文化界的年輕大師,怎麽慎重都不為過,為了準備這次開庭,法官們都好幾天沒睡好了,杜采歌他們一家自然也不能做出出格的事情。


    要是在法庭上上演二女爭夫、三女爭夫,豈不惹人笑話。


    今天的段天後也穿著莊重的套裙,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娛樂明星,而像是陪老板參與商務接洽的精英白領。


    可能正是因為受到了外界極大的關注,所以今天的開庭選用了一個小小的法庭。


    除了相關人員,家屬和星條國領事館代表以外,就坐不下別的無關人等了。


    前麵冗長的過程,杜采歌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也並不是在想什麽特別的事,就是思緒特別亂,難以集中注意力。


    一直到審判長開始宣讀判決書。


    法官宣讀長長的判決書時,申勁鬆全程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神情木然。


    他早已不複當初意氣風發的樣子。


    此時他穿著囚服,剃了個光頭。


    雖然胡須刮的光溜溜,看上去並不邋遢。


    但是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垮了。


    副總裁也好,星條國公民也好,此時這些身份都被剝離了。


    出現在這裏的,是一個人最本真的屬性。


    雖然被兩名法警看守著,但是其餘的人或者物仿佛都成了空寂的背景。


    全世界隻剩下他一個人,無比孤獨地站在被告席上,等待著判決。


    “你覺得他在想什麽?”妹妹小聲問道。


    杜采歌緩緩搖頭:“不知道,也不在乎,不想去猜。”


    這是他內心的真實寫照。


    這件事拖了太久,他已經疲憊了,隻想快點結束。


    複仇的快意?


    真的沒有。


    和他不同的是,杜媃琦的聲音裏有著強烈的快意:“我希望他很痛苦,很痛苦,痛苦得恨不得死掉,但是又死不成。雖然就算再怎麽樣,他都不可能體會到我們當初的痛苦。隻要他過得不開心,我就開心了。”


    她是在自己的青春期失去了父親,那是最敏感、情緒最難以控製的年齡。


    那個時期遭受的創傷,很可能是一輩子都無法愈合的。


    不過她雖然放著狠話,眼神看上去卻是有些茫然。


    杜采歌不知道她心裏的想法,但是就他而言,複仇本來就是很複雜的情緒。


    為父親報了仇,自然是快意的。


    但想到父親的死,多少還是有點黯然神傷。


    “你放心,他下半輩子不會有一天開心。”杜采歌摸了摸妹妹的小腦袋,保證道。


    此時站在被告席上,申勁鬆在想什麽?


    他也不知道該想什麽。


    就像走馬燈一樣,許多事情浮現出來。


    次序雜亂無章,彼此之間似乎沒有聯係。


    他想起劉菡的次數會稍多一點。


    尤其會想到不久前劉菡來探視他的對話。


    其實具體說了些什麽,除了其中幾句印象特別深的話之外,其餘的他已經記不太清了。


    他能記得的,隻有劉菡那雙自始至終飽含淚水的眼睛。


    劉菡是個活得很無憂無慮的女人。


    四十歲人了還保留著天真的眼神。


    對於很多人來說,生活是殘酷的。


    但她不同。


    因為生活對她太好了。


    所以申勁鬆很少看到她哭。


    印象中,上一次她哭得這麽傷心,還是她坦白了她的出軌,提出要離婚的時候。


    那一次她的哭,是對過往婚姻的祭奠和告別,是內疚的釋放,也是對未來生活的忐忑。


    是很複雜的情緒糅合在一起,其實倒不全然是因為痛苦。甚至可以說,痛苦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而這一次,申勁鬆也不確定她是不是真的痛苦,不確定她是真的這麽心傷於杜知秋之事,還是情緒的一次集中爆發而已。


    當然也有可能是如她所說:“杜老師就像你父親一樣。你親手害死了你的父親,你心裏難道就沒有一點難過嗎?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你變得我完全不認識了。你出賣我的時候,我隻是生氣,但並不悲哀。而現在,我為你感到悲哀,你已經不是真正活著,而是一具行屍走肉。如果你要怪我,認為是我拋棄你才讓你變成這樣……那也隨你。我回去後會為你祈禱的。”


    可笑的是,這兩次劉菡哭泣時,其實都是他比她痛苦得多的時候。


    但是她搶先哭出來了,他就不能流淚了,隻能努力微笑著安慰她。


    有時,申勁鬆也會想到律師薑勝尤和他的那幾次交流。


    當知道詹姆斯等人準備把凱裏亞德的事全部推到他頭上時,申勁鬆並不吃驚也不憤怒。


    換了他,也會這麽做。


    隻是他運氣不好,挑了一個太難對付的對手。


    否則,說不定猥瑣發育十幾年,就是他想辦法把詹姆斯、瑪格麗特等人幹掉,侵吞他們的一切了。


    隻是挺可惜,等不到那一天了。


    所以薑勝尤裝模作樣地表示憤慨時,申勁鬆很想告訴他:別演了,我早就猜到你收了瑪格麗特的錢,或者和她玩了一次,也或者兼有。


    接下來會故意讓我被重判了。


    但是他沒有說出口。


    每個人都是演員。


    在滑稽的舞台上,做著外人看來可笑,其實自己已經非常努力的表演。


    他也需要演好自己的角色。


    讓他老老實實把牢底坐穿?


    當然不可能。


    但是看守是很嚴密的,他必須先表現得溫順,表現得配合,表現出想要努力減刑,等到看守人員放鬆警惕了,他才有可能找到機會,自我了結。


    他抬頭看著小師弟。


    小師弟似乎在閉目養神,和他一樣,並沒有去關注那長長的判決書。


    哪怕是敵對立場,他也不得不佩服。


    小師弟的“黑客帝國”他雖然沒辦法去看,但是在看守所裏也能看到電視,能聽到轟動天下的消息。


    是的,“黑客帝國”轟動天下了。


    在全球上映的首日,就打破了包括大華和星條國在內的多地的單日票房紀錄。


    然後是順理成章地打破首周票房紀錄、好評如潮、連續拿下日冠。


    最終隻是以微弱劣勢,拿到了世界票房排行總榜第二。


    距離第一,僅僅隻有8000萬美元的差距。


    其實到下畫時,“黑客帝國”每天的全球票房收入還能有接近1500萬美元。


    隻要多上映幾天,就能破掉記錄,獨占榜首。


    但杜采歌就是做出決定,讓“黑客帝國”下畫了。


    他笑著對記者說:“給我自己留點繼續去追趕、去超越的動力吧。而且如果算上通貨膨脹、熒幕數增長,其實就算多上映幾天,‘黑客帝國’也是不如它的。不如重整旗鼓,下部電影爭取再做突破。”


    當時有記者問他:“那如果這次已經打破記錄,成為世界票房冠軍了呢?”


    杜采歌不慌不忙地回答:“那也挺好,接下來就是進行自我挑戰,自我突破了,也挺有趣。”


    看著杜采歌在電視熒幕裏侃侃而談,就連申勁鬆都不得不佩服小師弟的豪氣幹雲。


    申勁鬆又不是輸不起的人。


    他能大大方方地承認小師弟的優秀之處。


    有時他也會自嘲地想,當初安排得那麽好了,小師弟已經把藥都吃下去了,結果還沒死成,估計也是老天保佑,不想讓這個天才就此默默地離開吧?


    就算是作為敵人,申勁鬆也不得不承認,小師弟若是半途夭折,真的是全世界在文化領域的慘重損失。


    當然他也不在乎就是了。


    內心天真、喜歡附庸風雅的文藝青年申勁鬆在劉菡坦白她出軌之事並要求離婚時,就已經死掉了。


    活到現在的,是一個披著申勁鬆皮膚的怪物而已。


    如果重來一次的話,他會更狠,更淩厲,把小師弟扼殺掉。


    ……


    段曉晨緊緊地握著杜采歌的手。


    雖然不是深度參與者,但杜采歌也不會事事都瞞她。


    所以她知道,最初杜采歌和檢方隻打算以“故意殺人未遂”和“詐騙”來起訴申勁鬆。


    但是申勁鬆背後的人和杜采歌達成了一些不能公諸於眾,杜采歌也絕對不會承認存在的協議,然後轉手就把申勁鬆賣了。


    現在申勁鬆的判決書上,又給他安排了幾個罪名:提供虛假財務報告;對公司、企業人員行賄;洗錢;偽造發票;(危害國家安全)為境外竊取、刺探、收買、非法提供國家秘密、情報。


    當然,這不是子虛烏有的事,而是申勁鬆確實做過的,證據確鑿。


    他是罪有應得。


    這裏麵,尤其是洗錢和危害國家安全是重罪。


    最初的“故意殺人未遂”和“詐騙”,當時杜采歌谘詢過專業人士,估計隻能讓申勁鬆判個5-8年。


    如果申勁鬆自己在監獄裏表現好一點,估計三五年就出來了。


    而現在,光是洗錢罪就足夠申勁鬆喝一壺了,危害國家安全也是重罪。


    再加上其餘幾項,數罪並罰,申勁鬆這輩子是沒什麽指望出來了。


    果然,最終審判長宣布:“數罪並罰,申勁鬆,判罰有期徒刑25年。”


    沒有判罰“剝奪政治權利”,因為申勁鬆不是大華國人。


    “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審判長按照慣例問了一句。


    他很好地掩藏起了眼中的厭惡。


    雖然在這一行幹久了,看慣了大奸大惡,但看到申勁鬆這種人他還是很難忍受情緒。


    忘恩負義,豬狗不如的家夥。


    申勁鬆輕輕搖頭:“沒有了。”


    “你要不要向故意殺人案的被害人和詐騙案的被害人家屬道歉?”


    “不用啦,他們也未必想聽我道歉,”申勁鬆抬起頭,看了看小師弟一家,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小師弟,我挺喜歡你的一首歌。”


    他在法庭上引吭高歌起來:“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


    “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


    法警也沒有立刻帶離他,畢竟還有星條國領事館的人在旁邊看著呢。


    而杜采歌冷冷地注視著他,等他唱完才冷淡地評價:“你當初哪怕去當個歌手混碗飯吃,也比現在這樣好。”


    “我對自己挺滿意的,成王敗寇,至少我努力過了。”申勁鬆笑道。


    “可惜你的努力是歪門邪道。所以,其實你不配唱這首歌,你懂嗎?還豪情呢,你配有個屁的豪情!你就是個弑父的畜生,忘恩負義的王八!這首歌不是給你寫的,是給霍彥英老爺子寫的。老爺子才配得上這首歌。誰負誰勝出天知曉?是的,老天就注定了你一定會輸,因為邪不壓正!”


    申勁鬆眼神寂寥,uu看書 .uukashu 低頭無語。


    見二人再無話,審判長點頭示意:“帶走!”


    這件事總算劃上了句號,有了一個還算不錯的結局。


    杜采歌感覺自己仿佛掙脫了某個無形的枷鎖。


    從此以後,他可以把那樁往事放在一邊,每天的生活中隻有電影、孩子、女人們。


    有數不清的歡聲笑語。


    或許也會有煩惱,有焦慮。


    不是或許,而是一定會有。


    也會有新的敵人出現。


    當然,也會有新的電影。


    總之,是充滿期待的新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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