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也算是個中等縣,下轄有百十來個村子,若說把每個村子都轉上一遍,那短時間之內根本就無法辦到。


    唯一解決之法,也就隻能是憑感覺挑幾個出來作為了解了。


    謝至一行人從縣城出來後,去的是一個位於城北名為薛莊的村子。


    現在這個季節,這個時辰,村中之人大多都在田間勞作的,謝至等人並未進村,直接去了田裏。


    地裏所種的大多是麥子,其次便是些黍。


    幾人走了幾步,瞧著有一老翁在舉著陶瓷罐喝水。


    謝至快步走了過去,喊道:“老伯,某趕了幾個時辰的路,著實口幹舌燥,可否...”


    討水喝隻是其次,借著討水作為借口套近乎才是關鍵。


    那老翁倒也大方,把陶罐遞了過去,道:“幾位貴人莫要嫌棄便是。”


    那陶罐看起來雖說並不幹淨,但謝至也並非矯情之人,接過老翁的陶罐,咕咚咕咚灌了幾口,喝過之後喉嚨之中有股絲絲的甜意。


    謝至頗為詫異的問道:“這水?”


    老翁頗為自豪道:“這就是一般的井水,我薛莊的水與其他地方的不同,天生便帶些天意,貴人是剛到此處吧?可能還有所不知,十裏八香的,就屬我薛莊豆腐最為出名,有好多大戶還會專門到此采買。”


    如此情況,若非親自出來,還真很難了解到。


    聽老翁如此說,朱厚照好奇了,從謝至手中接過壇子,道:“是嗎?如此神奇?某來嚐嚐。”


    陶罐中本就隻有半壇子,那老翁喝了些,謝至又喝了些,朱厚照拿到手中還沒喝幾口便見底了。


    朱厚照一臉遺憾。


    那老翁也熱情,立即喊了不遠處跑著玩的一群孩子道:“虎子,虎子...再去取壇進水過來。”


    其中一孩子聽到呼喊,跑來拿了罐子便往村中的方向跑去。


    “幾位貴人等等吧。”那老翁開口道。


    謝至也不客氣率先在田埂處坐下,道:“地裏營生若是不急的話,老伯也坐下歇歇?”


    老翁放下手中的鋤頭,隨謝至一同坐在了田埂之上。


    在那老翁坐下後,王守仁幾人便也坐了下去。


    老翁率先問道:“幾位貴人是從何處而來?往何處去?”


    實話是不能說的,謝至扯了一個謊,回道:“某等是從京師出來的,打算到大同府的,家中有批買賣要去大同府交接一下,買賣也不是很急,某出來之時便帶了幾個好友,一路上玩玩停停的,也不甚孤單。”


    謝至一行人穿著皆是錦衣,也得給他們尋個合適的身份才是。


    老翁並未再深度追問下去。


    謝至倒是開口詢問道:“這是老伯自己的田?”


    那老翁歎了口氣,自嘲一笑道:“小老兒無權無勢,哪能有自己的田,這片皆是馬家的,小老兒隻是租種而已。”


    這是謝至第二次聽到馬家了?


    謝至好奇反問道:“馬家?縣中的財主。”


    老翁也是健談之人,謝至隻是簡單詢問之後,老翁便竹筒倒豆子一般脫口而出。


    “算是吧,城中大半土地皆在他手中,少量一些是在雲中郡王那裏,一些小老百姓手中所有的不過隻是些山澗溝林,要不就是不長莊稼之處,每年所交朝廷稅糧卻是以良田交的,辛苦一年,全家肚皮都不見得能夠填飽,好多人家都丟了田逃走了。”


    若隻是留在縣裏看看公文,這些情況哪能知曉。


    雲中郡王便是代王朱桂的子孫,嫡長子繼承代王爵位,庶子便封郡王。


    謝至又問道:“像老伯租種馬家田地的這些情況如何?”


    老翁又是一聲長歎,道:“勉強飽腹罷了。”


    看這莊稼漲勢倒是不錯,百姓也在辛苦勞作,但若非仔細打聽,又如何能夠知曉這些情況。


    如此情況謝至等人也是能夠猜到的。


    那些有權有勢的豪門貴族,商賈權貴是會壓榨於普通百姓的,看就要看,這種壓榨的程度如何了。


    謝至接著又問道:“這馬家怎就能有如此之多的良田?”


    老翁沒做遲疑,滿是悲憤回道:“馬家子弟馬進學與才調走的知縣是同考舉人,自那楊知縣治雲中以來,馬家父子便以各種方式強搶良田,說是買賣,其實地價低的可憐,小老兒祖上也是傳下十畝薄田的,馬家家丁買田不成,便去家裏尋釁,幼子與之扭打。


    卻被反誣打死了人,被抓進大獄,他娘著急一口氣沒上來去了,小老兒為救幼子出牢籠,隻能與之妥協,賣了祖上傳下的薄田,可惜幼子在獄中被拷打的太重,回來後沒幾日便也去了。”


    老翁說到動情之處,老淚縱橫,悲切發自心底。


    正說著,一壯漢從田裏走了上來,道:“爹,事情既已過去就讓他過去吧,別再難過了,保重自己個身體才能等到天青的那一日。”


    謝至抬頭問道:“閣下是?”


    老翁擦了淚,回道:“這是小老兒長子。”


    謝至拱手問道:“不知閣下貴姓?”


    那壯漢回道:“何貴不貴的,某姓張。”


    謝至喊道:“哦,原來是張大哥,家中出了如此之事,縣裏與馬家狼狽為奸,為何不去府中告狀,實在不行,也可去京中啊?某聽說在宮外有麵大鼓,在那裏敲擊的話,可以直達禦前的。”


    壯漢詫異反問道:“還能直接無京中告狀?”


    謝至其實也不知曉到底能否這般,他隻知曉朱元璋在應天府建京的時候設置過,至於朱棣遷都之後,還是否設立此事他還真不是很清楚。


    在那壯漢詢問之後,謝至扭頭望向了朱厚照。


    整個皇宮都是他家的,能否這般告狀,他當然是最清楚的。


    沒想到朱厚照那廝一問三不知。


    還是王守仁開口道:“卻有此事,不過若是民告官,要先被責仗的。”


    朱厚照這個時候倒是開口了,道:“什麽狗屁規定,再說了,告的是馬家,又不是哪個官。”


    朱厚照這番話,讓老翁和壯漢父子頗為緊張,眼睛滴溜溜的瞧著朱厚照。


    謝至等人倒是淡定的很,狗屁規定那也是你們家定的。


    對朱厚照白癡一般的問題,謝至回道:“為何要把小小的馬家直接告到禦前,難道不是縣裏和府裏的官不作為?如此的話,那還不等於是在民告官。”


    謝至解釋之後,朱厚照不再多問了。


    那壯漢直接席地坐了下去,道:“府中去告官,也是要被責打的,家中剛出此事的時候,某也與鄉中一些人去過大同府,可查來查去的也沒什麽音訊,若知能去京中告狀,即便被責打,當也去試試的,那楊知縣和馬家還能在京中隻手遮天不成?”


    朱厚照頗為義憤填膺的道:“大同知府也被買通了?”


    壯漢搖頭道:“這個倒是不知曉,u看書 .ukansh聽說楊知縣在京師有道靠山。”


    老翁在最後歎了口氣,道:“莫要折騰了,你去京中若有個三長兩短的話,虎子怎麽辦,小老兒老了,養不大虎子,萬不可讓張家的香火在你這裏斷了。”


    壯漢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咬牙應道:“兒子知道了。”


    正說著,虎子抱著陶罐跑到了小老兒跟前,喊道:“大父,水打來了。”


    小老兒接過壇子把遞到謝至手中。


    謝至又喝了幾口之後,才給了朱厚照。


    在幾人輪流喝水之際,謝至又道:“某家中在朝堂也有些人脈,回京之後,某會托家中長輩把雲中這個事情走走關係,若是可以的話盡量與陛下直接遞個折子,放心吧,你們的冤屈定會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的。”


    老翁口中的這個消息完全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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