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了蘇秦,尹族便領著兩個小公主頭也不回地走向了王宮。


    這個時間點,“真神之眼”尚且還好好地安在尹族身上,這也使得他可以輕易看穿一個人的前世今生。用動漫《天方魔譚agi》裏的體係來打個比方,人周圍時時刻刻環繞著一種金色蝴蝶一般的發光體——若鳧,它象征著一個人的“精氣神”,組成範疇包括但不僅限於個體的領導能力、個人魅力、體能、身體素質、智慧……幾乎每個宗教裏都有一套類似的說辭,隻不過叫法不同而已,像什麽查克拉、氣、靈覺、生物場、佛光等等,在此不做贅述。而有了真神之眼,尹族便能夠輕易看穿一個人身上的“若鳧”,並且憑借這些信息來對一個陌生人做出最合理的判斷。


    一打眼看到蘇秦,尹族就快被他身上圍著的金光給閃瞎了……這個結巴少年仿佛一生下來就已經點滿了自己的智力和領導能力,未來的成就能小嗎?


    順帶一提,如果將若鳧轉化成具體數值,蘇秦大概能有九十八,隨巢子九十五,姬雲七十三,周顯王五十二,姬彩十五。在春秋時期,墨家和儒家的兩位初代領袖都能在這項數值上拿到一百分。(考慮到他們不僅要創立一個教派,還能在短短一代人的時間內將其發揚光大,這個數值也挺合理的)眼下,戰國時期、豪強並起,禮儀製度進一步崩壞,諸如孔丘墨翟之類的大才越來越少了。就尹族來看,現在能達到滿分的人除了鬼穀子和寒泉子之外,便隻有那位隱居在宋國荒野,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莊周先生。


    先結實一個這樣的人,對大周的未來也沒什麽壞處吧……


    一路上,尹族一言不發,姬彩也逐漸意識到了氣氛的問題,說著說著就自行閉嘴了。這對姐妹的心裏確實越來越緊張,好像一切的色調都在短短的一個下午變得晦暗起來,就連原本熟悉的王宮都有顯得有些猙獰可怖。從中庭穿過,古桃木的頂端依稀可見。高大的枝丫在風中不斷地顫抖著,好像在向三人傳達什麽不祥的征兆,姬彩往那邊瞥了兩眼,便不敢再多看,方才喝下去的酒也都化作冷汗冒了出來。


    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本能告訴這個女孩,事情恐怕相當不妙。


    藏書閣門前,周顯王早已屏退左右,默默等候著。


    三人站定,行過大禮,尹族便上前幾步,站在了周顯王的身後,也算是給這個蒼老的背影增添了些許氣勢。而那兩個女孩見尹族和她們劃清了界限,更是緊張得麵色慘白、兩腿發顫——畢竟,像姬扁今天這樣毫無征兆地宣見她們可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根據一般的經驗來說,事情一旦反常,就要出大問題了。


    年幼一些的姬雲已經隱隱猜到了原委,但反觀姬彩,仍舊像一個被老師點名了卻連題目在第幾頁都不知道的學渣一樣,孤立無援地站著,苦苦等待著下一秒可能會來的打擊,眼中滿是驚惶不安。


    “……”周顯王的臉色也不好看,他囁嚅著嘴,欲言又止兩三回,最後竟然低聲說道,“讓平安候跟你們說吧……”


    “……”尹族微微抬了一下眉毛,很顯然,這根他們預先說好的不一樣。好在他也沒有公然抗旨,隻是穩穩地向前走了兩步,直視著姬彩的眼睛,無比冷靜地陳述道,“長公主殿下,恭喜你。”


    “恭喜我什麽?”姬彩傻嗬嗬地笑了一下,不明所以地問道。


    “……你要成婚了。”尹族淡淡地說道。


    姬公主一愣,一驚,向後退了半步,然後整個人當時就宕機了。


    成婚?我?我跟別人成婚?……


    生為公主,姬彩自然也知道她們最後的命運——遠嫁別國,成為政治聯姻中兩方交好或是和解的犧牲品。古代的女孩子大多都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上到公主,下到百姓都是這個道理。在封建社會,女子的“人權”得不到太多重視,而更多是被當做一種“物品”。別看姬公主穿的綾羅綢緞,衣食無憂,整天尋歡作樂,想上學就上,不想上就不上,好像還挺瀟灑的……說穿了,她就是個保養費貴一點兒的花瓶而已,送出去是遲早的事情。


    她的母親原先就是蔡國的公主,在被楚國興兵滅掉之前,國君將她遠嫁給了周天子,方才躲過一劫。打小她就和姬彩說過,“婚嫁大事,女人是注定做不了主的。我們唯一能做的,就隻有接受而已。”


    姬彩拚命地說服自己,深深喘了兩口氣,向尹族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問道,“那……你們要把我嫁給誰?”


    尹族沉默了一會兒,這幾秒鍾的時間對雙方來說都像地獄一般煎熬。知道這一刻終究是躲不過的,他隻好定了定神,承認道,“燕君。”


    “燕君?你說什麽……”姬彩如遭雷擊,往後退了兩步,眼中刻滿了絕望和一時的惶恐,就連聲音都開始輕微地顫抖起來,讓人不禁有些心疼,“你說的燕君……是那個,那個燕君嗎?住在燕國薊城的那個?”


    姬彩不是沒見過燕君,自打她記事起,大概每年都能見到他一次——在朝貢大典的現場。燕國和周王室有著相同的姓,可以說是天子家的分脈,因而更加願意恪守從古代傳下來的老規矩。在這個大國們對周朝不屑一顧的年代,燕國和一些小國便成了周顯王忠實的擁簇,仍舊是每年朝貢一次,送點兒青尾雉雞什麽的。其實送什麽不重要,在這樣的大形勢下,他們能來周顯王就已經很高興了。


    印象中,燕君是一個白胡子拉碴,慈眉善目的老人。他的年紀比父親還要大,學識廣博,對詩詞音律都很有研究。每每周顯王和他攀談,總會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仿佛俞伯牙與鍾子期一般。姬彩沒和他說過話,但總的來說也不討厭他,光看外表,這是一個值得尊敬的長輩。


    可……現在,他要和自己成婚?這樣一個年紀甚至可以當自己爺爺的人,要和自己成婚?而且還是明媒正娶,不能反悔的那種?


    一想到他留成一把的花白胡子、滿是老繭的手會觸碰到自己的身體,姬彩就感覺渾身惡心,惡心得甚至想吐、渾身發抖。原先燕君那點兒淺薄的“和藹”形象自然是瞬間就崩塌得一幹二淨,轉變為了詛咒的對象。


    姬彩蹙起眉頭,委屈地放聲大哭起來,哭聲令人揪心,仿佛一支被人截掉翅膀的黃鸝鳥,看著籠子外麵無垠的天空時那種絕望的聲音。人生最可悲的,不是你現在事事不如意,而是……當你明明還很年輕的時候,你往後眺望,便可以清楚地看見那個悲慘的、不可回避的未來。世界或許五光十色,但,都和你無關了。


    父王和母後之所以恩愛,是因為他們的年齡剛好差不多。可……要她和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結婚?莫說生活,婚後可能連孩子都不會有,這要她怎麽把日子過下去?


    尹族默默地站著,不說話,也不阻止她哭泣,隻是看著,以防她因為過度悲傷而昏過去。


    “嗚嗚嗚嗚……”


    “為什麽是燕君……你們瘋了嗎?”


    尹族有些無奈地回頭看了一眼周顯王,見他還是一幅“一切都交給你了”的殷切神情,想必也不會出來幫自己解釋了。沒辦法,他隻好硬著頭皮給姬彩科普起了秦魏兩國的不軌圖謀,他希望能讓姬彩認識到這一點在秦國和魏國的角逐中,大周的公主隻不過是他們競賽途中的一個獵物而已。甭管落到誰手上,下場都好不到哪裏去。uu看書 ..cm 至於遠嫁燕國……實屬下策中的下策,是不得已而為之。


    但他自己也知道,要指望年紀尚幼的姬公主在短時間內理解這番良苦用心,有些強人所難了……


    “……所以,我就跟陛下建議說……”


    “好啊!原來這餿主意是你出的!”抓住了尹族話裏的把柄,姬彩更是氣的暴跳如雷,扯開嗓子哭喊道,“你就這麽不想見我嗎?要把我嫁到那麽遠的一個小國去給七老八十的人當妻子?!”


    “不……公主殿下。”尹族不退反進,毫不退讓地直視著姬彩的眼睛,“世上難有兩的抉擇,在我看來,這是拯救你的唯一辦法。”


    “你不是神仙嗎,不是說很厲害嗎?去把那個什麽秦國和魏國都滅掉啊!”


    “彩彩,別任性了……”尹族少見地放輕了語氣,沒有再用那種十分嚴厲的口吻說話,“如果神仙真的能憑著自己的意願來辦事,這世界上早就沒有凡人了,不是嗎?”


    ……


    姬彩無言再辯,猛地一跺腳,恨恨地瞪了尹族一眼,便朝著後花園的方向匆匆跑開。見姐姐就這麽跑了,姬雲更是急的不行,向尹族和周顯王支會一聲,便趕緊跟上去。但奈何她的步子實在太小了,跑了一會兒便已經和姬彩拉開了不少差距,不多時,二人的身影都消失在了錯綜複雜的回廊中。


    周顯王終於鬆了口氣,和尹族對視一眼,兩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無奈,多少話語,均化作一聲歎息。


    被逼著走到這一步,誰也不想的。


    一名身著華服的侍者匆匆趕來,“報——陛下,秦使樰裏疾求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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